支线迪恩（6）
我原本以为自己会歇斯底里，再不济也会大吵大闹，像发了疯一样的绝食。
很可惜，都没有。
就像是一颗石子，扔到了湖水中，荡起阵阵涟漪后，再次恢复了平静。
不知道是自己本性如此，还是理智告诉我，吵闹是没有用处的。
她们都说我像是变了一个人。
只有我自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公子迪恩的日常变得更为繁忙，他不再长久的停留于地下伊甸园工厂，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耽搁了他的脚步。
平日里，总是能在巨大的实验室里瞧见他忙碌的身影。
但是这几日，实验室的灯都关着，总闸也没有被打开。
我偷溜进去过，瞧了好几次，放母体样本的脊髓液瓶子已经快见底。
心中一阵庆幸，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不会再有新的姐妹诞生了。
也好
这本就是违反自然法则的事情。
让一切都画上一个句号，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听起来也是不赖的。
试图去设想a012还活着，当她得知了这件事，会不会也欢欣鼓舞？
可惜我连她的样貌都快要记不清。
我们理应是长的一模一样的，只要照着镜子，就能得知a012的样貌。
但是我却固执的认为，她和我不一样。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
终于迎来了一次转机。
公子迪恩找到了我，他对我说，“准备一下，今天晚上要来两个大人物。”
“先生，巴巴特公爵不是死了吗？”我皱着眉头问道，以为他要梅开二度，再一次使用之前的手段。
他看着我，碧绿色的眼眸迸发着奇特的光辉，像是在悄悄的算计什么，最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送你最后一份礼物。”
“先生，不需要。”我拒绝了他。
因为公子迪恩的每一份礼物，早就在暗地里悄悄标好了价格，我消受不起。
“这一次和之前不一样。”他向我解释道，“你想要自由吗？”
如果世界上有鬼魂的话，我敢笃定的下注，眼前的这个公子迪恩一定是被鬼附身了，灵魂被夺舍了，才会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
“先生，您现在和我谈论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我再一次拒绝，如果a012活着，我会很乐意的接受下这份大礼，然后将这个机会转赠于她，不论需要我如何的付出，都会心甘情愿的乐意效劳。
“是否具有意义，是人定义的，而不是事情本身具有意义。”公子迪恩试图说服于我，“就像我接下来要做的一切，在很多人眼里看起来，也没有丝毫的意义，连给别人做嫁衣都算不上，只不过是增加一个无足轻重的筹码，为那个已经离开的人搏一个前程。”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他成功的勾起了我的兴趣。
“因为这个世界上有非常多没有意义的事情，并非是所有事情都要有意义才要去做，如果做事情都要这样，瞻前顾后，思考自己的得失与利益，那么根本就没有动机了。纯种人类应该比我更为冲动吧”他的语气像是在怀念一个故人。
“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我从来没有见过公子迪恩在我面前表露出这样的神色，他就像是一个卑微的乞求者，将自己的所有双手奉上，然后悄悄的躲到阴暗的角落里，偷窥属于别人的幸福。
“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公子迪恩说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灵光乍现，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浅层含义，那个故人可能就是克隆人的母体，传说中的纯种人类阿丽娅。
我第一次变得慌乱了起来。
那名从未见过的人，也是我最为熟悉的人，总是带来一些不确定因素，让原本扑朔迷离的生活，变得更加的无法掌控。
不知何时，我已经学会了a012偷偷溜出去的功夫。
小心翼翼的掀开通风管盖子，猫着腰钻了进去。
通风管的镜头是通往外头的金属走走廊。
连接着地下洞穴。
我曾经不知道，这里的密码是什么，原本抱着想试一试的心态，可没想到，人一站上去，电子虹膜自动扫描。
直接显示身份验证通过。
我不禁思考，这里所有的门其实并没有设密码，对我们所有人都是敞开的。
很可惜
我总是缺乏勇气，害怕向未知的地带踏出步伐。
一个和我长的完全一样的人，正四仰八叉的趴在地上，我躲在石头后面，瞧上了好一阵子，直到看到和我一模一样的脸颊，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去，大大方方的走到她的面前。
“嗨，你的编号是多少？”我在她的背后出声。
这个人像是被吓了一大跳，盯着我的眼睛，仔细的端详了一番，然后流露出一种惊恐的神色。
我能从她的身上轻而易举的感受到恐惧。
还有更多我们这些克隆人身上不曾拥有的特质。
充满阳光。
怀抱希望。
拥有不被定义的未来与自由。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我的脑海中冒出。
母体——阿丽娅。
她和我们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甚至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来自于不同的成长环境。
她就像是一头莽撞的小兽，在慌乱间掉入猎人的捕获网。
在那一瞬间，我突然理解了公子迪恩的想法。
见过真正恒星光芒的人，不会再去爱上反射光芒的卫星。
我们所有的克隆人都像她，但是越像，越不是她。
我给了她一个台阶。
“你是不记得了吗？那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
“嗯？你怎么了？”
“我是a001，你转过身，脖子后面有你的编号，我带你回去。”
她终于反应了过来，说自己是a04 2号。
一时间有些伤感。
a042号我记得。
那是一个先天性有缺陷的姐妹。
出生的时候就没有肝脏与肺部，用体外循环机强行称了一个钟头，就被放弃了。
也对，这样的劣质品，根本无法在自然中活下来，更谈不上所谓的优胜劣汰与物竞天择。
连入场的门票都没有。
如果a042能够长大，可能就和面前的这个人“一样”。
“要叫姐姐哦，”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想听他叫我一声姐姐，更想听他叫我老大，可能是自信心在作祟，“42号，到饭点了，迪恩先生说今天要给我们介绍一位大人物。”
人都有劣根性。
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在我心中蔓延。
既然公子迪恩可以送我礼物。
那我为什么不能回馈一份大礼？
也给他送上一份永生难忘的祭献。
“以后不要自己偷偷出来，要是被迪恩大人知道，他会将你送去禁闭室，里头的日子可不好过。”我故意吓唬她，然后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扣住她的手腕，强势的带回了地下伊甸园工厂。
来吧，看看。
亲爱的母体大人。
来瞧一瞧这些可怜的克隆人。
将她带到了实验室的外头。
数不清的克隆体泡在巨大的玻璃质地培养皿中。
我悄咪咪的站在他身后的侧边，打量着她的神色。
果然不出所料，充满着震惊，害怕与一些别的情绪。
或许是同情？
我无法分辨。
但是不论是何种缘由，我都将她亲手推向了公子迪恩的会客室。
令人尊敬的先生，如果你最后知道，自己差点亲手扼杀于母体于死亡之中，将其推往覆灭的深渊。
你会不会疯狂？
懊悔？
或者是
绝望。
我就像是一个旁观者，静静的坐在一边，等待着最终的裁决与审判。
心脏怦怦直跳。
不知道是激动还是不再循规蹈矩的突破，总之，左胸像是被石头压着，带着一抽一抽的疼痛。
我努力的深呼吸，使自己的神色看起来平稳如常。
“祝你好运，亲爱的母体大人。”我站在墙壁的阴影里，用无声的嘴型说出最后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