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书房里一片安静，大家都在等待着荼悠然的回答。
李相宜满面期待的看着荼悠然。
她很喜欢荼悠然，跟她也很能聊得来，还是希望未来的日子都能一起同行，悠然她也可以不用再孤单一人，独自扛下所有风雨。
书房里气息滞了一瞬，没有人开口说话。
最终还是李莲花先开口，打破沉默，他笑着说：“现在悠然郡主应该抽不出身，西山还有事情在等着她，还是下次吧，总有机会的。”
笛飞声看向荼悠然，荼悠然睫毛微颤，顿了顿，片刻后，沉默的点了点头。
于是笛飞声将跳回他怀中的然然又送到荼悠然手边。
荼悠然抱着长胖许多的然然，而然然圆溜溜的小眼睛却是看向笛飞声，小模样看上去十分不舍，似乎短短几日时间，她已经与笛飞声产生了十分浓厚的感情。
荼悠然垂下眼眸，轻声道：“你带着然然一起走吧，她很喜欢你，希望你能照顾好她。”
说完，她便撒手，然然却是不肯离开，肉爪子抓着荼悠然的手指，眼睛望着笛飞声的方向。
看上去像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小家伙贪心的很，看起来却还是很可爱，荼悠然忍不住眉眼弯了弯。原本清冷的眉间漾开细小的弧度，令人难以察觉，可李相宜却还是发现了。
李相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原本失落的情绪一消而散。
她忍俊不禁，随口就瞎出主意，打趣道：“看来这小家伙，是哪个都不舍得啊，要不阿飞，你就留在这里，帮悠然处理家族事务，悠然还要忙西山的事务，忙不过来，你帮悠然分担分担，大不了………让悠然给你多开点工钱？”
闻言，荼悠然抱着然然的手指一顿，清淡的眸中看上去仿佛毫无情绪。
沉默片刻后，笛飞声冷冷看了一眼李相宜，道：“你认为本座还在乎那点工钱？”
李相宜讪笑道：“多多益善嘛，谁还会嫌钱多不是？”
笛飞声冷哼一声，却不说话。
书房内霎时间变得有些沉寂起来。
对于他的回答，荼悠然毫不意外，若是轻而易举便为五斗米折腰，那他就不是她认识的笛飞声了。
他本来就应该是来去如风的性子，除了为自己所追求的东西外，不会为任何人所停留。
听到这样的回答，荼悠然并不觉得难堪，反而有一种本该如此的释然感。
他这话，在旁人看来，便已经是拒绝的意思了。
李相宜生怕荼悠然因此感到不舒服，连忙道：“我就是说说罢了，谅你也处理不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就算是想打这份工，悠然她还不一定要用你呢…………”
闻言,荼悠然淡淡笑了，道：“还是算可，笛公子应当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我这庙小，容不下笛公子这尊大佛，既然如此，便不强留了。”
“……………”
又是笛公子……
这话一出，笛飞声面上还看不出有什么别的反应，李相宜倒是先急了。
不得不说，她真是为阿飞脱单、为这桩大好姻缘操碎了心。
李相宜忙道：“悠然，你不要误会啊，阿飞他就是口是心非，他其实是很敬重你这个对手的，你不知道，他能把一个人当成是对手，就说明那个人在他心中地位很高了…………”
“上一个被他称之为对手的人，是江湖中四顾门门主李相夷，阿飞他追李相宜，追了整整十年…………不，加上今年，已有足足十一载，人这辈子，能有几个十一年啊！”
“阿飞他在心里是真的把你当成地位很高的对手的，他亲口跟我说的，你别听他口是心非———”
闻言，荼悠然微垂的眸子中闪过一抹莫名的情绪，她微张了张唇，正欲说些什么，可还没等她说出来，就被笛飞声给打断了。
笛飞声听不下去了，冷冷扫了一眼李相宜，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李相宜一怔，道：“可你分明就是这样想的，你不好意思开口，我替你开口就是了，你还凶我，你太过分了！”
李莲花走出来，挡在李相宜面前，道：“阿飞，相宜或许此刻说出来有些不合时宜，但她说的话倒也没错，你自己好好想想，有些时候，适当的低头，反而需要一些勇气，人不可能一辈子都不低头………”
闻言，笛飞声冷嗤道：“那是你，本座不像你，从不会为任何人低头……”
听到这话，李莲花忽然一愣，望向李相宜，道：“……我何时低头了？”
李相宜想了想，说：“难道他说的是我俩吵了小架后，互相不理对方，你弯腰替我穿鞋的那种低头？”
李莲花思索片刻，认真道：“如果是这样，那么我认，我确实低头了。”
笛飞声：“………你们不要太过分。”
李相宜翻个白眼儿，道：“我们秀恩爱，管你什么事啊？有本事………你秀一个给我看看？”
“你———”笛飞声眸中杀气腾腾。
荼悠然见此，有些担心几人会吵起来，影响感情，开口道：“相宜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不必太过当真。”
闻言，笛飞声满身腾起的气焰逐渐缓和，直至完全消散。
李相宜躲在李莲花身后，朝着笛飞声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见此，笛飞声微微眯眼。
荼悠然无奈开口道：“相宜………”
荼悠然的面子李相宜还是会给的，见状，老老实实的站好，还朝着荼悠然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
荼悠然不想再横生枝节，微微叹气道：“既然如此，那便不耽误各位了，山长水远，各位一路珍重，悠然不送别各位，待重逢之日，悠然定当远迎…………”
说完，她伸手在然然的鼻尖一挥，然然立马眼神飘忽，然后歪着身子，在荼悠然怀中躺下了。她决绝的将然然的小爪子从手指上拿开，然后把她扔到笛飞声怀里，也不愿再多看一眼。
见此，李相宜只得微微一叹，道：“那便只好如此了。”
…………
三人一狗走后，书房瞬间又恢复了安静。
喧嚣后的安静，远比从未有过喧嚣的安静，要更加令人窒息，难以忍受。
荼悠然望着三人离开的方向，片刻后，收回了目光，眸中情绪淡淡，令人看之不透。
反正…………一直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她一个人，也能做好所有的事。
虽然两个人更好，但她一个人，也完全可以做到。
于是荼悠然垂首，继续处理事务。
思绪却不自觉飘远。
直到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族谱被她不知什么时候无意识的翻开了，她无意识的在族谱上写写画画，写的都是同一个人的名字。
“笛飞声”这三个字，被她写了满页，其中写的最端正的，在族谱那一页，荼悠然的名字后面。
他们二人，共存于同一个族谱。
看着族谱上满页的字，荼悠然不由得呼吸急促了些，心跳开始加快。
她掩饰般的伸手，撕开那一页，捏成纸团，欲要像丢弃一个废弃的物品那样丢掉纸团，然而到最后，却不知为何顿住了动作。
她将已经被捏的有些发皱的纸团缓缓打开，仿佛自言自语，像是在解释给自己听，她道：“族中之物，不可随意遗弃。”
那样珍而重之的模样，仿佛之前在荼明月和荼朝九面前警告着要烧掉族谱的人不是她。
荼悠然将纸团抚平后，微微一叹，还来不及感叹些什么，忽然动作一顿。
面前落下一大片阴影，她缓缓抬头，竟然看到笛飞声的脸。
荼悠然几乎要以为这只是自己思念过度所导致的错觉，然而他的影子却是有的。
笛飞声抱着被柔软的毛毯包裹着睡得正熟、打着小呼噜的然然，去而复返。
他垂眸，专注的看着荼悠然铺在桌案上的纸团。
荼悠然呼吸一滞，竟然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些什么，她伸手捂住族谱，道：“这是我族的族谱，内部机密，你不准看。”
闻言，笛飞声忽然低低的笑了，他的睫毛其实很长，面对着她，逆着光，眼睑落下优美的弧度，莫名带着蛊惑人心的滋味。
他低低笑着，嗓音低沉的开口道：“你家的族谱……写着本座的名字？”
荼悠然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像此时此刻，不管说些什么，双方都会十分尴尬，日后或许都不能够以朋友的身份再相处。
她分明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出来缓解这种尴尬的方法呢？她能想到办法的……
可她心乱如麻，完全无法集中思绪来思考。
她究竟是为何会这般慌乱无措呢？她分明应该是永远镇定冷静的，她是众人的主心骨，无论如何，无论落到何种境地，慌乱这样的情绪不该出现在她的脸上。
可她现在就是很着急，很慌乱，心急如焚。她都变得不像她了。
不，或许说，从笛飞声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都已经变得不像是原来的她了。
她何曾会为了一个人欺瞒师父，为了替他换来解药，不惜让自己被七彩虫所咬；
她何曾会为了一个人，牵肠挂肚，频频下山，只为日日能看到他；
她何曾会为了一个人，想照顾到他的所有生活细节，为他操心有没有衣服穿，睡的暖不暖…………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荼悠然忽然心跳加速，除了慌乱，还有另外一种微妙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奇怪，但她并不讨厌。
荼悠然从不觉得，自己为任何人做的一切，都要让对方知道，并要对方同样付出些什么，可难以否认的是，在看到原本应该同李相宜他们一起回中原的笛飞声，去而复返，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是真的很欢喜。
除了有不小心被他看到族谱上的字的慌乱，更多的便是欢喜。
但她要淡定，要冷静，她不能失了自我，失了底牌，失了先机。
于是荼悠然深吸一口气，强迫冷静下来，她若无其事的抬眼，望向笛飞声，自然而然忽略了族谱这个话题，她理所当然的挑眉问道：“你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难道…………相宜他们不想带你了？”
闻言，笛飞声嗤笑一声，道：“本座说过了，不要跟李相宜学，胡乱猜测他人。”
“那是…………”
“本座何时说过我要走？”笛飞声反问道。
荼悠然一噎，她试着理清思绪，回想了下，发现笛飞声确实没有说过他要离开，一切只是自己的猜测，可他当时…………
荼悠然望着被笛飞声抱在怀里酣睡的然然身上盖着的毛毯，心中顿时了然。
内心深处有着无法抑制的狂喜。
荼悠然强压着翘起的嘴角，正色道：“那你为什么不走？”
“………你想我走？”笛飞声挑眉问道。
“………”荼悠然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小指不住的颤抖着，显示她内心慌乱，远不如表面上那样平静，她镇静道，“你先说，你为何会选择留下来………”
闻言，笛飞声轻轻抚了抚然然柔软的背部，声音平静道：“你不是还在这儿么？”
荼悠然忽然心跳漏了一拍。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他是为了她才留下来的。
他回答得如此坦荡，倒是显得她一系列试探掩饰太过小心翼翼了。
明知不该，荼悠然还是开口问道：“我在这儿，你就不走？”
似乎回答这个问题，让笛飞声很难为情，他的耳朵尖儿已经开始泛红，那张俊脸上却还是面无表情，眸子幽深，看不出然后情绪。
他沉默片刻，终于道：“你在这，我便不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