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我八岁那年，还是一个只会在街边小摊上吃别人碗里剩下食物的小乞丐，但事实上，我很少能吃到那些剩下的食物，摊主会更加情愿将客人吃剩下的食物拿来喂狗，我能理解，毕竟狗还能帮他看家，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说是乞丐也不太合适，因为城中的乞丐窝都是站队的，压根儿没有我的位置，我顶多只能算是个流浪儿，走到哪算到哪，指不定哪一天会饿死在大街上，会冻死在桥洞下，没有人会为我流一滴泪，没有人会记得我………”

    “有一天我实在是太饿了，被一个青楼的老鸨诱骗，她只给了我两个放了两天快要馊掉的馒头，就想买下我，我听了，当夜她便安排了一个老男人进我房间………”

    “房间很温暖，也很漂亮，我从来没有拥有过自己的房间，我很喜欢，可是我不喜欢那个老男人，于是我趁着他去洗澡，拿花瓶把他砸死了，然后就有人报了官，我被抓进牢里……”

    “因为年纪小，没有人专门看着我，你知道多好笑吗？因为我太瘦了，直接从牢门的缝隙里钻出去了，我又重获自由了！”

    “折腾了那么久，我还是有收获的，我收获了两个馒头，虽然又冷又硬，但也够我吃两天了，我两天可以不用饿肚子了………”

    女芽似乎在回忆过去，她并不觉得难堪，说起这些惨痛的往事，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般，她很平静淡定，说完，她才想到去看荼悠然的反应。

    荼悠然却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觉得痛快，反而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她，说不出是怜悯还是别的什么。

    女芽连忙道：“是我说的不好笑吗？我还有更惨的，说出来你会不会觉得高兴……”

    “不用了，”荼悠然冷漠道，“本宫同你们不一样，不会以旁人的痛苦为取乐。”

    “可是，现在的我并不觉得痛苦，反而会觉得幸运，”女芽道，“若不是我经历了这么多苦难，便不会被巫族族长选中，带我到巫族，去了巫族，我才明白，我这辈子所经历的苦难，大概都止步于此了。”

    “巫族秘术以操控人心为乐，早已不被江湖所容，你被巫族族长选中的那一年，巫族便已经在走下坡路了，巫术能控制人心，却不能控制人生来就有的情感，巫族族长只是想扶持一个傀儡，来替他卖命罢了……”荼悠然皱着眉道。

    “我那时不懂的，”女芽摇头道，“在我有记忆以来，便一直在流浪，被驱逐，我不知父母是何人，尚不知来处，有这样一个人，他给予了我名字，给我容身之地，让我得以饱腹，谁能拒绝得了？我相信，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拒绝………”

    “巫族族长给了我名字，自此我才算是行走在世间堂堂正正的一个人，若是我死了，也会有人记得我，遗憾也罢，憎恶也罢，至少我不会再是孤魂野鬼。”

    女芽道：“我幼时颠沛流离，见惯世间一切恶意，那时便知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我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一切，总要付出些什么，但我愿意，只要能过上一天好日子，我愿意拿我的生命来换。”

    “我那时并不知道选择这条路是对是错，但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我只知道，巫申族长让我吃饱穿暖，给了我容身之处，我便该听从他的安排，一切以巫族利益为先，巫族的敌人，便是我的敌人……”

    “那时我不后悔，即便到了今日，天下人都以为我选的路是错误的，我终究还是会一条路走到黑。悠然，我其实很羡慕你，甚至羡慕到嫉妒了，你命好，生来便有一切，你的生活中没有污秽，你唯一的污点，大概便是认识我这么一个人了………”

    荼悠然听完，沉默良久，道：“你其实还有别的路可以选择的，巫族这条路注定是错误的，你如今该带领其他巫族人寻一处好地方，离开这里，只要你答应我日后不要再使用巫术害人，我可以帮你………”

    “可是，上天从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当年的巫族是何等的威风，凌驾于所有族群之上，即便后来遭到江湖各大门派围攻，族民四散逃亡，到如今已经没落，她们也不会愿意接受寄人篱下的生活，”女芽垂眸道，“无论这条路结果如何，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闻言，荼悠然遗憾的叹息道：“命运多有不公，我尊重你们的选择，可你们用巫术害了那么多无辜之人，既然如此，我们只能是敌人了。”

    “是啊，我知道，从我接受巫申族长的帮助时，今后的一切，便再也容不得我做主了，”女芽道，“所以悠然，族长重病垂死，我把他放在冰棺中，吊着他一口气，我为了谋划不死神药，足足等了四年……”

    “这四年里，每一日我都活的煎熬万分，你只知道我同你玩笑打闹，却不知我心中的痛。这一次，我必须要拿到不死神药，救回族长，只要族长还在，巫族便永不会消亡………”

    荼悠然淡淡垂眸道：“痴心妄想。”

    女芽不理会她的话语，而是望向荼悠然，真诚问道：“若有一日，我们兵戎相见，悠然，你舍得杀我吗？”

    荼悠然想也不想的回答道：“本宫不会手下留情。”

    闻言，女芽忽然叹息一声，眸中有些细碎的闪烁，里面暗含着太过复杂的情绪，教人看不透。

    她温声道：“好，若真有那一日，我希望能死在你手里，至少这样，你会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了………”

    荼悠然皱着眉，一言不发。

    这时，忽然有巫女来道：“圣女，西山的人在黑雕背上放上书信，说夜冰心愿意拿不死神药来交换西山少宫主………”

    闻言，女芽闭了闭眼，眉间逐渐舒缓开来，她道：“我们的大计，终于就要成了………”

    她望向墙上那幅诡异的壁画，道：“我巫族，将重临世间。”

    巫女犹豫道：“圣女，这会不会是她们诱惑我们的诡计？毕竟不死神药天下人皆想要，夜冰心身为西山宫主，怎么可能这么爽快就舍得拿药换人………”

    “她舍得，为了悠然，她什么都舍得，”女芽微笑道，“她不敢拿悠然来赌，这便是夜冰心最大的破绽了。……但为了以防万一，加强防守，不可有一丝失误。”

    “是……”

    看完全程的荼悠然皱眉，眸子划过一抹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