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西山乃自然天凿而成，山壁崎岖，地势本就不平。后山有一处大坑，阴天下雨雨水全都汇聚于这一处，底部铺上万年的寒冰玉，那一池碧水便如冬日的风雪一般刺骨的寒冷。

    人置身于其中，浑身血液的流速便都慢了下来。于修炼极寒心法却是有效，更能清净心神、屏弃杂念。

    荼悠然只着单衣，入了池中。

    袅袅腾起的寒气掩盖了她的情绪，她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

    因不可用内力压制，进去的一瞬间，那种刺骨的寒气便遍布全身，几乎让人难以忍受。

    荼悠然蹩眉，在池中待了片刻后，便不再抗拒寒气入体，干脆将寒气引入，修炼极寒内功心法。

    说起来，自她十六岁出师以后，便再没有入过寒冰池。

    她通过了师父设计的所有试炼，才有资格成为少宫主。师父对她寄予厚望，坚信她能处理好宫内所有事务。

    她虽然只是少宫主，却拥有宫主的处事权力，师父从来不会过问她的抉择，给了她极大的自由。

    但，师父不允许她有任何的私人感情，教她做任何事都要以西山为重。

    山门机关被破，师父都没有太大反应，因为师父相信她能处理好。

    她冒险去山脚下寻丢失的东西，对于师父来说，是不被她允许的。

    师父不允许她对任何东西产生不该有的情感，包括一件物品，或是……一个人。

    荼悠然闭着眼睛，身体放松，她任由自己沉沉坠入寒冷的冰水里。

    冰水淹没了她的嘴巴、鼻子、眉眼，再就是全部。

    她整个人掩在寒冰池的池水中，雾气腾腾的水面上甚至没有泛起丝毫涟漪，好像没有人来过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脚步声响起，柔姑姑走了过来。她低着头，恭敬道：“少宫主，宫主说差不多了，她有事找您，特要奴来请。”

    闻言，原本平静的池面开始泛起波澜，荼悠然从池水中冒出头来，再是整个身子。

    柔姑姑见她从池中出来，连忙将带来的狐裘披在她身上，她仍是低着头，不敢抬头看。

    雪白的狐裘围在荼悠然颊边，将她精致清冷的眉眼映得越发冷淡，她漫不经心抓着狐裘，幽深的瞳仁里反射不出一丝光，一丝情绪都无。

    “辛苦柔姑姑了。”

    闻言，柔姑姑有些局促不安，她试图解释道：“少宫主，宫主她也是为了您好，您莫要怪她，要怪就怪奴吧，是奴不该多嘴。”

    “无事，你的职责所在，本宫理解。”

    “本宫知师父的良苦用心，又怎么会怪她。”

    荼悠然披着狐裘，走出寒冰池，她红唇微抿，面色冷淡，额上的花钿显得更加鲜艳欲滴。

    主殿内，夜冰心坐在上首，垂目望着一身寒气的荼悠然，淡声道：“可冷静下来了？”

    荼悠然恭敬道：“师父说的是，是徒儿一时兴起，将自身安危抛于脑后，徒儿定当谨记师父教诲，日后不会再做这样的事。”

    “好，本宫一向看中你，你应当知道本宫对你的良苦用心，”夜冰心道，“现下正是农忙季节，你便随本宫下山看看吧。”

    “是。”

    行至宫门，十二守门使者纷纷向夜冰心行礼。

    “恭贺宫主出关。”

    “宫主这是要到哪儿去？”

    十二道整齐划一的声音中出现了一丝异样。

    云雀用手捅了捅说话的飞鸟，低声道：“宫主去哪里何须你来置喙，之前教你的规矩全都忘了吗？”

    飞鸟压根不理她，而是继续用一种崇拜仰慕的目光看向夜冰心。

    夜冰心居高临下的看着飞鸟，恍惚间从她脸上看到了另一个人，那是小时候的荼悠然。悠然小时候，也总是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满面憧憬着以后要做像师父这样的人。

    悠然四岁的时候便被她母亲千里迢迢从南疆送来西山学艺，那时她可以依靠的便只有夜冰心一人，她向来以师父马首是瞻，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从不驳背师父的标准半分。

    各地送来想当夜冰心徒弟的人不知凡几，每年都有人争破了头的想往西山挤，而在夜冰心眼里，最满意的只有悠然这一个徒弟。

    在见到悠然的第二日，她便将西山上的其他学子全部遣送回去。

    她对悠然犹如亲子，对她寄予厚望。可惜，自从悠然学成出师之后，她再没有从悠然脸上看到过那样的神情，恍惚间还有些怀念呢。

    众人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一声。

    夜冰心缓和了面色，道：“本宫去看看今年山下的庄稼如何了。”

    “少宫主也去吗？”飞鸟仍不知死活的问道。

    空气沉寂良久。

    夜冰心道：“少宫主自然要同本宫一起。”

    “可是，少宫主近日频频下山，应当是已经了解过这些了，应当不用再……”

    话还未说完，飞鸟登时就察觉到一阵令人胆寒的目光朝着她射过来。

    荼悠然目光淡然的看着她，平静的眸底好似藏着利刃，能将人切割得片甲不留。

    荼悠然淡淡道：“你叫飞鸟？你逾越了。”

    一种诡异的氛围在众人之间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