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海神的新娘（三）
为了给李相宜给予惩罚，中午的饭没有她的份，碧萝“好心”把她的那份拿过来，被李相宜毫不留情的漠视掉。
碧萝又不好意思把饭菜收回，于是一整个下午两人都饿着肚子。
晚间时候，男子又来送饭，照例问了一句：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后天就是海神娶亲的日子，你愿意成为海神的新娘吗？”
李相宜顿了一会儿，目光缓缓落在那被新泥土填满的几个洞窟上。
对方轻易毁掉了她这几日的劳动成果。
男子似乎也不抱希望，态度不耐烦的又问了一句，“说话！”
李相宜微微仰头，“我愿意成为海神的新娘。”
男子一怔，随即眸中骤然爆发出巨大的喜色，就连碧萝那黯淡无光的眸子，也顿时变得亮堂起来。
“你说真的？”
“是，”李相宜勾起些许苍白的唇，淡淡道，“但我不想住在这里了，特别是不想跟她——”
她指了指靠在角落的碧萝，碧萝的神色肉眼可见的有些低落下来。
“没关系，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对于愿意成为海神新娘的女子，我们万渔村将会奉上最高礼仪的待遇。”男子激动的说。
李相宜微微一笑，“但愿如此。”
“多谢姑娘理解，”男子的态度瞬间缓和了许多。
李相宜扯了扯唇，眸中闪过一抹讽刺。
没一会儿，男子果然给李相宜换了屋子。
大红的喜屋，新娘子就在这里待嫁。
“我还要些红参、熟地、附子、茯苓、山药……”
“要这些东西干什么？”男子有些为难。
李相宜淡笑道：“拿来泡澡不行吗？关了几天，人都臭了，若是海神见了，岂不冒犯？”
果然，一提到“海神”，男子的神色立刻变了，“好，我来想办法。”
东西找齐后，李相宜把这些药材磨成粉末，找了个瓶子装起来，随身携带。
再用剩下剔除过后的药材渣泡了个澡，没办法，总要避免惹人怀疑。
男子回到关押碧萝的屋子，看到碧萝身形单薄的背影，心疼的抱住她，“碧萝，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
碧萝身子颤了颤，回抱住他。
“慕容，我真的可以不用被献祭了吗？”
“族长说过，只要找到愿意替你献祭的女子，你就可以不用被献祭，碧萝，你没事了……”
“这次是没事了，可是下次呢？下次还能找到人代替我吗？”
慕容紧紧拥住她，“没事的，我会想办法的。”
“可是……，”碧萝咬了咬唇，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愧疚，“慕容，相宜也是无辜的……”
慕容摇头，“没办法的，碧萝，这是天意，她命该如此。”
洗完澡后，李相宜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打理自己有些湿润的头发。
忽然铜镜中出现了一个满面沧桑的妇人。
“……”
李相宜现在对于“镜中有人”这件事可谓是心理阴影巨大。
店掌柜坑她的事还没完！
“谁？来此有何贵干？”
她没好气的说。
妇人不答，却是从梳妆台上拿了把桃木梳子，替她细细梳着头发。
“……”
李相宜心中只觉得别扭非常，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对方到底年长她许多，她也做不到恶语相向。
她只好任由妇人动作着。
“真美啊，我大女儿出嫁前也是这么美，可惜我只见到过一次，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您、您大女儿也被献祭给‘海神’当新娘子了？”李相宜诧异的问道。
“是啊，已经过去好些年了，我都快忘了她的模样了。”
李相宜沉默半晌，僵硬的道，“节哀。”
妇人摇摇头，“没什么可节哀的，她能被献祭给海神，平息海怒，护我村男儿平安入海归来，受村中万人景仰，这是她的福气。”
她虽然这样说着，带着刻痕的眼角却恍若有泪。
“我身为她的娘亲，同样为她感到自豪。”
“……”
“而现在，姑娘，你也要同我女儿做一样的事情了，你的事迹会被印在我村祠堂中，世世代代流传下去，我村所有人都会感谢你的……”
“求求你别说了，我真听不下去了。”李相宜捂耳抬头望天，只感觉自己的精神五官，不，三观和耳朵正在遭受强烈的荼毒和撞击。
“姑娘，这将是一件伟大的壮——什么？”
“是碧萝让你来的吗？她还是怕我跑？”
妇人怔然道，“什、什么，我听不懂。”
李相宜指着她腕上的银镯子，耐心说道：“这上面刻着‘珠’和‘萝’，碧萝是你二女儿吧？至于这个‘珠’，应该是你大女儿的名字？叫——碧珠？”
“伯母，若是碧珠此刻在这里，听到您这些话，你猜她会作何感想？”
恍然听到这个名字，妇人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眼角却凝下一颗硕大的泪珠。
她仍嘴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李相宜摇了摇头，叹气道：“我早知道了，碧萝和这村子里的人是一伙的，献祭海神分明只需要一名少女，关我的屋子里却有两张床，多出来的那人明显就是今月本该献祭的本村少女……”
“少女不愿献祭，便只能另找他人代替，找到人后，便将两人关在一处，夜以继日的向被害人洗脑，让她自己自愿答应做‘海神的新娘’。”
“所以我这个‘被害人’此刻会出现在这里，即将替碧萝姑娘，您的二女儿献祭。”
“碧萝的破绽太明显，她的目的性太强，要是旁人或许就信了。当然，被你们骗的少女应该也不止我一个吧？说的这么大义凛然，这么大公无私的人，不是真圣母就是真脑残，还有一个，就是另有图谋。”
“不得不说，你们真的很像。”
一个劲儿的劝她拯救村民，奉献自己。把她高高捧起，道德绑架她为自己而死。
李相宜摊了摊手，忍不住叹气，“虽然我很理解，您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但……别人的命也是命啊。”
“其他姑娘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她们也有母亲，也有人在等她们回家，您这样利用她们的善良送她们去死，说句难听的，跟恶魔又有什么区别呢？”
“人人都有母亲……”
说到这里，李相宜忽然顿住了。
人人都有母亲，但她从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上一世她便是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 这一世的娘亲生她时早产，早早便去了，她更是没见过。
到底还是两世都算血亲缘淡薄，虽然还有个当药王的爹，但那爹……不提也罢！
“您方才的话，若是让碧珠姑娘听了，对她来说，怕是诛心之言吧？”
“您觉得碧珠姑娘献祭乃是大义之举，此刻却为了不让碧萝姑娘献祭，故意蒙骗一个个无辜女子来替代，伯母，我实在是无法评价……”
妇人摇着头，不住的流泪，忽然“嘭”的一下，重重跪在地上，形容枯槁的手指紧紧揪着李相宜的衣裳。
“求你，老婆子求你，替萝儿献祭，老婆子给你跪下磕头了！”
李相宜无奈摇头。
为了救自己的女儿，不惜跪下磕头请求别人的女儿去死。
自己不为想要保护的人去自救，反而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身上。
人啊！真是可怜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