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灭口
王都，沃尔夫冈大教堂。
一位红衣主教匆匆经过数扇五光十色的巨大彩绘玻璃，落地窗上清晰地映出了他的倒影。
他向教堂的中心走去。
教皇头戴冠冕，立在宏伟的圆形穹顶之下，默默地抬头仰望着天花板上的油画。
“教皇陛下。”
教皇转过身，布满皱纹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普尼斯港出事了？”
“是的。”红衣主教在离教皇五步左右的距离时停下脚步。他尽可能简短地说道：
“于‘神陨’时期覆灭，传说中的东大陆灭国舰队时隔数千年再次出现了。
“它们正在炮击普尼斯港。”
教皇轻轻颔首：“我想先听你的意见。”
“灭国舰队是不纯粹的神明造物，曾直接参与到诸神的战争，除此以外我们对它们知之甚少。我认为普尼斯港目前的防卫力量不足以应对。”红衣主教行礼道，“我请求您召回勇者小队，去立即驱逐灭国舰队。”
“很遗憾，我不能答应你。”
“教皇陛下，这是为何？”红衣主教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教皇没有立刻回应。他闭上眼，将头顶上的冠冕摘了下来。
“就在刚才，已经战略防御近百年的魔界，忽然向人界发动了全面进攻。
“魔王撕毁停火协议，公然摧毁了数座要塞。
“魔神将已踏上人界土地。”
红衣主教瞠目结舌：“这……”
“除了勇者小队，数名金级冒险者均前去抵抗魔王入侵，比如水之都的剑之圣女。”教皇叹了口气，“我们还要保证王都与各处关键要塞城市的防御力量。
“所以，只能寄希望于普尼斯港自己了。”
见教皇要转身离去，红衣主教连忙说道：“教皇陛下，普尼斯港还有情况未报。
“普尼斯港及周边地区的奴隶发生暴动。”
“奴隶暴动？”教皇一向平静如水的脸色第一次有了些许变化。
“是的。初步判断，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迅速蔓延，让神明施加的奴隶印记失效了。”红衣主教疑惑地说道，“教会正在研究奴隶印记与洗脑效果失去作用的原因。”
“灭国舰队……奴隶暴动……普尼斯港……魔王入侵……”
教皇喃喃低语，来回踱着步子：
“看来，有棋子想要成为棋手。”
“您是指神明游戏的入局者？神选者做的这一切？”
“……”教皇没有回应，继续注视着穹顶上的油画。。
红衣主教退去后，他端详着光神与暗神的画像，眯起了双眼：
“现在只能等待诸位神祇的态度了。”
……
载有数名银级冒险者的飞艇部队陆续飞起，直扑海面上的巨型幽灵舰队。
数十艘蒸汽铁甲舰鸣响汽笛，从支撑着内城区的巨柱后的军用港口中依次驶出。
“竟然没有多少资料……”海军司令部的诸多上将紧蹙眉头，讨论如何有效应对那支忽然出现的幽灵舰队，“问过王都方面了，他们也只清楚这应该是东大陆的灭国舰队。”
“那支舰队不早就与东大陆一起被扫入历史的尘埃中？为何在这个节骨眼忽然出现？”
“连金级冒险者的攻击都没有多少效果……”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的防御力量能抵挡灭国舰队的炮击。”司令背着双手，注视着海面上巨大的漆黑舰船，形成了黑压压的一片，“诸位觉得，目前局势有必要请半神层次的城主出手么？”
“目前看来，它们并没有登陆普尼斯港的趋势。”一位上将若有所思地说道，“很有可能会演变成一场持久战，或者只能等这支舰队主动撤退。”
“反击的超位魔法呢？”
“事出突然，目前还在仓促准备相应人员和材料。”
“精通超位魔法的金级冒险者呢？”
“几位金级冒险者均不愿使用消耗过大的超位魔法，唯一精通超位魔法的银级冒险者在普尼斯贵族魔法学院任职，并非军队成员，目前处于失联状态。”
司令沉声批评道：“……普尼斯港和平了百年，城防已经松懈到这种地步了。传令下去，不惜代价，加快超位魔法的部署速度！”
“是！”
……
雅儿笔挺地站立着，仰望着头顶飞过的几十艘军用飞艇。
飞艇的周边闪烁着防御魔法阵。雨点一样的炮弹均被悉数拦截。
它们朝海面上的巨型舰队开火。但和其它方向的攻击一样，都没能对巨型舰队造成什么损伤。
破烂的漆黑舰船被飞艇、城防巨炮、铁甲军舰集火，爆炸此起彼伏，却依旧纹丝不动。
“很快，普尼斯港就要使用超位魔法了。”雅儿眉眼含笑地凝视着巨型舰队，紧握指挥棒的白皙手臂伸向天空。
她的手臂猛地竖直劈下，乌黑的露肩礼裙随风扬起，在这一瞬间染上了血红。
洁白的条纹在猩红的裙摆上流淌。
雅儿的齐肩黑发逐渐变长发白，被呼啸的狂风裹向空中，尽数散开，似一朵怒放的无名白花。
她微笑的面孔逐渐癫狂：
“致我那永远无法回去的故乡：
“……已然失落的巨舰啊，请于此刻，重现诸神之战的一角吧！”
话音刚落，海面上巨型舰队的炮口火光刹那间发生了变化。
它们全部转换成了显眼的赤红色。
“……情况有变，注意防御！”飞艇中的指挥官最先注意到了这个情况，立刻指挥银级冒险者展开上位魔法防御。
但飞过来的炮弹却轻而易举地击穿了飞艇的数层防御魔法，仿佛它们是纸糊的一样。
“什么……”银级冒险者果断地跳出舱外，而指挥官与其他士兵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轰隆！”
数艘飞艇直接被炮弹穿透，发生了剧烈爆炸。
“轰隆！”
刚驶出普尼斯港不远的蒸汽铁甲舰被拦腰轰断，海军士兵与船只碎片一同飞向了空中。
“轰隆！”
普尼斯港的内城区顿时升腾起了一连串小型的蘑菇云。
“警告！防御全部失效！警告！防御全部失效！”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贵族区域仍在观赏焰火的贵族们全部惊呆了。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一声尖锐的鸣响后，炮弹就在他们的头上发生了空爆。
海军司令死死地盯着不可阻挡，直扑司令部而来的尖啸死神，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即刻通知老城主！”
……
雅儿展开双臂，面色陶醉地仰望着头顶的十几艘飞艇化为熊熊燃烧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焰向海面坠去。
“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会被平等地给予死亡。”
她突然撕下一截猩红的裙摆，将它绑在指挥棒上，制作了一面粗糙的红旗。
雅儿盯着红旗笑道：“去完成你的使命吧！”
她随手一抛，那面红旗便向下方的工业区坠去，沉入了黑暗之中。
“啊，没有指挥棒，演奏就不太方便了。”
她又把右手从胸口处伸进贴身礼服，优雅地掏出了一根崭新的紫衫木指挥棒。
“幸好足够大，否则你只能绑在腿上。”另一个声音在她的脑袋中响起。
“哥哥，你今天心情很好啊，还有闲心调侃我。”雅儿眉眼含笑，再一次举起了那根指挥棒。
“……能再一次看到故国的战舰，我确实很高兴。”那个声音说道，“不要让神明等待太久。雅儿，继续演奏吧。”
“好。”
……
虽然位置处于山上，普尼斯魔法贵族学院中没有幸免于难。
数发炮弹突破层层防御，砸到了学院范围内，轰然炸响。
将自己置身于战场外观看，吃零食闲聊的贵族子弟们顿时狼狈奔逃。
“妈妈！这边跑！”
红豆背着惊魂未定的琥珀，在人流中左突右冲，逃往山体的另一侧——反斜面区域。
“零食店被炸毁了……努尔看到肯定会伤心的，我辜负了他的努力……”琥珀回头，望着黑暗中冲天的火光。
红豆安慰道：“只要妈妈没事，爸爸不会生气的。
“零食店以后还可以再开，想开几家就开几家！”
琥珀又想起了什么，焦急地问道：“红豆，努尔他现在在哪里？”
红豆也不清楚努尔究竟去了何处，只好回答道：“爸爸很厉害，肯定没事的！”
琥珀轻轻点头，脸上的忧虑之色却依然没有褪去。
……
芙萝尔被精灵努尔抱着飞奔，一路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强行带她脱离奴隶们与贵族的战场，穿过被炸毁的城门，与逃亡的人群背道而驰，没有作任何解释。
他只有一句话：“芙萝尔，我需要你的帮助，请你回去保护琥珀与红索罗斯。”
“……努尔，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之后会和你解释的。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事。”努尔似乎并不愿意在对话上浪费时间。
将芙萝尔远远地送到琥珀与红豆周围后，他就遁入阴影，运用上位种族的强大感知力仔细搜索着。
很快，他找到了此行的目标。
胖子康普正忙不迭地和奴隶、保镖一起，手忙脚乱地打包各类行李。
由于担心被趁乱抢劫，他们藏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普尼斯港已经不再安全了！我得先去找到我的市议员父亲……”
“我觉得不用。”
康普闻言抬起头，立刻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努尔兄弟！你来的正好，能不能保护我去市政府那边？
“我会给你数额不菲的黄金！”
努尔双手插兜，姿态悠闲地靠在墙上：“你们要跑到城外的庄园去？”
“当然不是！努尔兄弟，你没听到消息吗？”康普诧异道，“城外的奴隶造反了！
“我家的庄园估计比学院还危险。我们得跑到王都去，那里才是我们家族的大本营！”
努尔淡淡地说道：“没这个必要。呆在学院挺好的。”
“好？等下幽灵舰队都要杀上岸了！普尼斯港的军队全是废物！”康普言辞激烈，抖动着脸颊两侧的肥肉，“努尔兄弟你比我聪明，难道看不出来战况如何？”
“城主不是还没出手吗。”努尔随意地将双手伸了出来，“而且你误解我的意思了。
“我觉得你们永远留在学院挺好的。”
康普等人呆住了。
努尔双手在空气中一拧，除了康普以外的人身上便被烈焰点燃，火舌蹿向了高空。
“啊，这些人死于炮弹爆炸产生的烈焰。”他听着奴隶与保镖等人的惨叫，淡淡说道。
“你……你……”
康普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裤子瞬间被尿浸湿。
没过多久，他身边的人就被烧成了黑炭。
“努尔，你……”惊吓过度的康普变得语无伦次，脸变得煞白，勉强向后爬去。
努尔就这么注视着他爬入了房间，平静地说道：“而你，正好死于爆炸中心。”
他双手交叠，掌心贴紧，指关节猛然弯曲。
他的手掌发出了“咔”的一声脆响。
“轰！”
努尔面前的房子瞬间爆开，热浪与火柱蹿向高空。
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烈焰在他身后肆意飘摇。
精灵努尔如果还想在学院进修，就必须杀死康普。只有他与庄园的人知道自己曾经在奴隶暴动前去看过奴隶哥布林。
而奴隶哥布林已经于今夜全部撤离，庄园的知情人士要么是反抗的奴隶，要么已经被奴隶杀死。一旦康普得知这个情况，他必然能猜到自己不对劲。
东大陆灭国舰队的炮轰带来了混乱与机会，让康普等人合理地死于炮火。
为了以防万一，他甚至与雅儿联络，务必在琥珀等人跑出来后炮击零食店。
他也和自己的老师兰儿提前串通好，如何向学院交代自己的失联——为了加快努尔学习上位魔法的进度，他们在一处与外界断绝联系的隐蔽之地补课。
这样就只剩下芙萝尔成为了唯一的变数。
“我应该将她杀死在奴隶庄园那边并抹去痕迹，但这样就不方便向学院解释，为何我在补课，我的奴隶却失踪了。”努尔正马不停蹄地赶往外城区，“而且，我的身体似乎对杀死芙萝尔这件事有着本能的抵触。”
“人性的影响还残留在体内。”他兜里的骰子冒出了声音，“但随着时间变化，神性会彻底洗涤这具躯体，为你所用。”
努尔点头道：“很好。
“今晚我还挺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