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芙萝尔
“工业是普尼斯港的脊梁，奴隶是普尼斯港的血液。”
“赞美诸神，让普尼斯港的市民免受暗天无日之苦。”
“无信仰者就该永远在地狱燃烧，直到流尽最后一滴污浊的血！”
努尔靠在崭新的木制椅背上，默读着车厢壁上被人画上的大大小小的标语。
“我原以为步入工业时代会伴随着思想的解放，没想到普尼斯港的市民反而变得更为愚昧。”
粉红小虫一直在着迷地打量着车厢内的各种细节，听到这话不以为意道：
“错了。后生，技术的进步总是伴随着神权与信仰的进一步加强。这是教会将一切最新的事物都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的必然结果。”
努尔的眼神变得愈发凛冽。
这个世界的神明很聪明。祂们并非将技术视为动摇神明统治的基石，反而将其作为工具，掌控在教会手中，科技进步的同时还能继续加固神权。
即使排除实力的绝对差距，这也是一群难缠的敌人。
他装作不经意地瞟向身边的琥珀。她一直都在努力压制着自己的不适，面色勉强维持平静，握着努尔的手正微微颤抖。
她不喜欢呆在这庞大的机械造物的肚子里，不喜欢火车那尖锐刺耳的鸣笛声，更不喜欢窗外那没有一丝绿意的灰色森林。
“妈妈，就快到了。”努尔低声安慰道。
“努尔，可以让我……倚靠一下么，我有点晕。”
“嗯。”
琥珀彻底凑过来，将头埋在努尔的怀里，让他搂住自己后，状态才渐渐稳定下来。
粉红小虫被迫从衣服口袋爬到努尔的脖颈处，哼了一声：
“到底谁是谁的长辈啊！”
……
下了火车后，努尔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普尼斯港的工业化程度。
钢铁与齿轮组成的高楼参差不齐，却并没有四通八达的街道。代替街道的是巨大的钢铁管道，它们拧成一团麻花，混乱无序，上面再铺上一层铁板，加装护栏，就是市民与马车行走的通道了。
若要从一根管道移到平行的另一根管道上，就只能走搭在两根管道之间的铁制桥梁。
努尔走到桥梁的护栏附近，向下望去。他看见了下方数不清的桥梁、管道与平台，直至深渊。
“我记得普尼斯港的这一部分是建在海面上的，可我现在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前辈，我们现在的位置距离海平面多高？”
粉红小虫直立身体，感知着微风中的信息。
“刚好超过半公里。”
“那看来是没有日照的缘故。”努尔仰起脖子，勉强能望见城市森林的顶部——他们现在正好处于一半海拔的位置。
习惯了广阔的天空后，这种深陷暗色调的金属牢笼的压抑感很不好受。
“一千米高的巨型楼房……”努尔眯起了双眼，这已经比上辈子所知道的世界最高楼还要高了，走在其中，给他一种自身极其渺小的感觉，“这也是用了魔法？”
“准确地说，光靠魔法可能做不到这个地步。这被称为‘神迹’。”
“那些存在的手笔？”
“嗯呢，是教会祈求了诸位存在的力量建造的。内城这一区域最初是由众多没有明显界限的巨型工厂组成的，因为预留了足够大的空间，后续才在保持工厂职能的同时，渐渐地变为上百万平民居住的城市。”
努尔微微皱起了眉头：“工业区与居民区完全重叠……也就有魔法的世界敢这么弄了。”
他早就注意到，在如此闭塞的环境内，呼吸的空气却能奇迹般地维持着清新。这估计是风魔法构成的庞大系统在起作用。
两人一虫混在行人中，走在悬空的铁架桥上。夜幕降临后，立在栏杆上的白色魔石灯照亮了他们前进的道路。
他们坐上了悬空的缆车车厢，吱呀作响，微微摇晃，向着奴隶交易市场驶去。
透过落地窗放眼望去，世界是一片绚丽的彩虹。五颜六色的魔石灯或大或小，充斥着整座城市，却并未达成光污染的程度。
就像在一片黑暗森林中，点亮了无数的星辰。
缆车的终点是金属高楼的其中一层。努尔与琥珀还未下车，便听到了奴隶叫卖的嘈杂声。
“新鲜出栏的一批兽人！雄性兽人，全身肌肉密度极高，无论是干活还是那方面都是一流货色啊！不用忧虑满足不了你，只要担心你能不能忍受得了！”
“奴隶主破产，挥泪大甩卖！雌性奴隶半价出售！雄性奴隶八折！”
“买一送一，买女儿送母亲嗷！错过这个机会下次就很难等到了！”
……不仅琥珀听了不舒服，本质为哥布林的努尔听着叫卖声都直皱眉头。
奴隶市场人潮汹涌。奴隶们统一戴着项圈，锁链牵在商人的手里，皮肤上涂着油，在浅黄的魔石灯光的照耀下勾引着市民们的欲望。
奴隶们大多衣着暴露，男性展示着肌肉与雄伟，女性展示着身段与曲线。也有的奴隶明显更加高级，穿着奴隶商人精心设计定制的衣服，欲遮未遮，这种商品往往能围上一圈只看不买的人。
听着顾客与商人不时发出的低俗笑声，面色难堪的琥珀牢牢地攥紧了努尔的手。
“哟？少见啊，精灵也来奴隶市场了？”一名上半身只穿了一件背心的女性奴隶商人试图向努尔搭话，“帅气的精灵小哥，要不要来我这边买啊？给你打折，事成之后还可以让我进行免费的额外服务哦？”
一旁的大胡子奴隶商人大笑道：“莫丽，我看你就是想占精灵的便宜吧？哈哈哈！”
努尔礼貌地摆手：“谢谢，我先再转转。”
他牵着琥珀离开时，开启感知，听到了大胡子对莫丽的窃窃私语：“蠢货，别主动招惹长耳族！他们一般不来奴隶市场的，来了准没好事！”
莫丽不以为然道：“我又不阻碍他办事，就试一试嘛，说不定我就把他骗到床上去了。”
“你蠢啊！精灵族宣称自己有一个公主被人拐卖后，就四处派人在世界各地的奴隶市场寻找，已经闹过不少事了！你再放荡也不能把自己脑袋丢了啊！”
莫丽讽刺地说：“我看你才不懂，要真是公主这种级别的家伙丢了，精灵族不会是这个处理态度。很明显只是表面上的借口而已……”
他们忽然默契地停止了谈论，互相给了一个“懂的都懂”的眼神，继续专心地向下一位顾客叫卖。
精灵族丢了一位公主？
努尔小声问道：“妈妈，这事和你有关系吗？”
琥珀的双眼陷入了迷茫。
她似乎颇为吃力地回忆着，最后勉强摇头道：“没有。你的外公外婆都是被驱逐出精灵族，没有魔法天赋的精灵，他们已经……”
她没再说话，咬紧了嘴唇。
琥珀的反应不太正常。出了洞穴后，她似乎还是第一次想起自己曾经有过家人？努尔望了眼四周，明白这里不是谈心的地方。
“来都来了，先把奴隶买了吧。”
努尔牵着琥珀，消失市场的深处。
莫丽与大胡子向下一位客人的推销也失败了。他们颇为无奈地对视，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努尔的模糊背影。
两人脸上，招呼客人的热情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
“已经超出他的听觉感知范围了。”
“很好，雅儿交代的任务已完成。”
“即刻回归。”
两人的眼神一瞬间变得迷茫，又回复了正常。
他们似乎什么都没发现，继续叫卖着奴隶。
同一时刻，努尔的脚下的阴影处钻出了一条小虫，由小团粘稠的漆黑液体汇聚而成，钻入了他的裤腿。
努尔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走去。
他刚才留了个心眼，让自己体内的小分身潜在两人附近的阴影处，偷听了他们的谈话，可惜除了知道是雅儿的安排以外，并未得到其它有效信息。
对于这个结果努尔并不奇怪。雅儿是知道哥布林暗影刺客的能力的，所以肯定防了一手。
她还特意留下了自己的名字，让他不得不更加重视二人的谈话内容。
“看来这次确实和我的母亲有关。”努尔内心嘀咕着，“为何不早点告诉我重要的精灵族信息，要等到现在……
“恐怕关键节点在于幻化术成功施展后，我拥有了精灵族的外表。前辈虽然从未告诉过雅儿幻化术与旅途的终点，但她应该通过另外的手段知道了。
“那如此旁敲侧击暗示我精灵族的问题，是为了什么呢？
“琥珀的状态自然不对劲。仔细想想，我也不对劲，出了洞穴后似乎从未想过要问她身世的问题……”
努尔越想越奇怪。如果不是雅儿来了这一手，他恐怕永远都无法意识到琥珀的问题。
出了洞穴后，他与琥珀下意识地默认着亲人只有彼此，根本没有往琥珀也有家人的方向考虑过！
“这很不正常。按常理来讲不可能会忘记这种大事。难道是隐秘的权柄……？”努尔全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切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他往下看去，躺在衣袋里的粉红小虫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着。
她估计也想到了不少事。
就在他们快走到市场尽头时，头脑风暴的努尔心不在焉地瞟了一眼货架上的奴隶笼子，忽然愣住了。
他的目光看见了刻在货架上的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出售，半精灵。感兴趣者可先沿两侧货架间的缝隙……”
半精灵？敢卖这种家伙？这不是性质极为恶劣的渎神者么？
努尔咂了咂嘴。他想起了那从不露面，被哥布林王吹捧成倾国倾城的极品半精灵王妃。
“算了，去看看吧。”
……
“卖了。”奴隶商人有些为难地说道，“就在今天晚上早些时候，我还没来得及把字去掉。等下就去擦。”
努尔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眼前的奴隶商人。她身材矮小，留着一头乱糟糟的黄发，脸上残留着一些小雀斑，是一名有些战战兢兢的平板萝莉。
这是一名矮人。
“这位女士，你也不想被我举报卖半精灵吧？”
“唔……举报我也没用啊，我也只是一个奴隶，帮我的主人的主人的主人代卖而已，货款刚刚已经转移走了。”萝莉眨巴着眼睛，一副略显无辜的表情。
“哈？”
你搁这玩千层饼呢？
“来买的人长啥样你知道么？”
萝莉商人摇头道：“不知道。我就眼睛一闭一睁，半精灵就不见了，桌上则出现了一件被密封好的魔法道具，算是货款；再一闭一睁，魔法道具也不见了。”
努尔被逗乐了：“你这确定是成功卖了？”
“确定。不然，我活不到现在。”萝莉商人理直气壮地说道。
“不过，如果你举报了，那我还是难逃一死。”她忽然凑近道，“所以，你要不要来看看另一个好货？便宜点卖给你哦？”
“也是半精灵？”
“不是。”
“那我不买了。”努尔挽起仍处于迷糊状态的琥珀的手臂，拔腿就走。
“哎呀！这位精灵帅哥，真别举报，我什么都愿意做……”萝莉商人有些妩媚地说道，“你知道么，我里面没穿哦～”
她突然意识到，琥珀比她漂亮得多，对方可能不吃自己的美人计，又急忙改口道：“你先看看货再做决定嘛！奴隶市场的那些货色可比不上……”
努尔停下脚步，表情戏谑地转过身。
“行，让我先看看。”
努尔跟着萝莉商人七拐八拐，进入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房间，坐在一张破沙发上等待。
“让客人久等了。”她向努尔抛了一个媚眼，随后喊到，“芙萝尔！”
“在。”
沙发侧的暗门开启，里面传出了锁链的碰撞声。
一位戴着脚铐的女孩缓缓地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长裙，赤着双脚，踏在火红的地毯上，鲜血般颜色的柔顺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高马尾，随着转身的动作轻轻飘拂。
她的皮肤很白，宛若一个真正的人偶。
“怎么样，是不是看呆了？”萝莉商人看见努尔的视线聚集到了女孩的脸上，有些得意洋洋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