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破碎
四点。
这是骰子正对着他这一面的点数。
努尔忽然全身僵硬，立在原地，攥住骰子，死死地盯着四点的图案。
“四。”
他似乎听见了一个偏中性的声音，或者说曾经听到过，没有丝毫情绪地播报出了骰子的点数。
这个声音既在他的脑海中，也来自于四周的虚空中，一直追溯到上方的无穷高处。
“前辈，你听到什么了嘛？”
努尔尝试询问，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竟无法张嘴，不能动弹。
他的眼睛也无法眨眼或转动，暂时只能看着身前的一切。
琥珀的脸上的笑容，连同随风飘动的浅灰色发丝一齐停滞。几名赌徒的拳头停在对方的脸上，面部皮肤被砸出的凹陷像一圈静止的涟漪。远处的白鸽展开双翼，僵立在孩子放着食物的手掌边缘。
小镇上，所有行人与移动的事物都定格在了这一时刻。更加遥远与广袤的天空中，就连阳光与云彩也凝固在原地，宛如一张失去生机的风景照。
整个世界的时间，停下了。
努尔双眼的视界里，以这个静止的世界为底片，一个新的世界冉冉升起，模糊地重叠在这张底片上，形成了一张全息影像。
而新世界的时间是流动的。
努尔看见一个冒险者团队进入了魔物的洞穴。他们没有出现意外情况，按照原先的计划，清除魔物完成了委托。
“这是……”
努尔忽然发现自己捏着骰子的几根手指可以动弹。
他试图通过这几根手指发力来挣脱困境，手指却并未执行大脑发出的指令。
几根手指搓动了一下，那枚骰子开始高速旋转，一段时间后逐渐停了下来。
它现在对着努尔的点数为六点。
“六。”
那个毫无感情的嗓音再次响起。
努尔的眼前，那个全息图像迅速切换了画面，这次似乎是一队冒险者正在下水道里摸索着前行。
等到图像逐渐清晰时，努尔呆住了。
这队冒险者正是哥布林杀手小队！
他们说话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脑海里：“……没想到我们抵达的时候，哥布林就已经全死了啊。”
“这次委托很幸运。我简直怀疑受到了神的祝福。”蜥蜴僧侣扫了一眼周围的情况。
“是瘟疫。”哥布林杀手的头盔里传来了沉闷的声音。
小神官的脸庞绽放出了微笑：“在预定进攻大型迷宫的出发日期前，我们可以休息很长一段时间了！”
哥布林杀手低声说道：“再去冒险家协会看看，应该还能接几个清理哥布林的小委托。”
“……不愧是你。”众人一齐叹气道。
这次不用努尔动手，手指就开始自动搓动，骰子再次转出了一个点数。
两点。
“二。”
随着熟悉声音的播报，眼前的画面再次转变，是漫天黄沙的战场，一队即将与魔族军队对战的士兵。
“每个兄弟都要平安归来！”
“放心，未婚妻还在故乡等着呢，我死不了。等打完这场仗我就回去结婚。”
“加油！”
士兵们上了战场，组成庞大的战阵，攻向魔族的阵地。
“将这些猪头人牛头人全部杀光！”
“杀！”
喊杀声震天，魔族的喽啰们被一冲即溃，当即放弃阵地向后逃窜。
士兵们紧追不舍。忽然，一个接一个的喽啰爆开，化为冲天的血肉沫，箭雨般向他们袭来。
“糟糕！是上位魔族！”
“将军不是说上位魔族不会来这边吗！”
士兵们迅速举起盾有序后撤，但他们回去的路竟被教会放置的一张张圣壁挡住了。
每个人的脚下都出现了一个献祭法阵。这些人来不及作过多反应便全身融化，肉泥流入了法阵里。
法阵中喷出了绚丽的光芒，一齐袭向上位魔族。
……
画面彻底消失，努尔眼前的全息影像逐渐坍塌。
结束了？
他莫名松了口气。这时，手上的骰子却再次诡异地自行旋转起来，而这次他的手指甚至没有动弹。
努尔的双眼发直，视线像是被钉死在骰子上，凝视着它的转速越来越慢。
最后，骰子缓缓停住，一面正对着努尔。
上面只刻着一个硕大、鲜血般的圆点。
一点。
它就像一只血红的眼睛，抑或是一个血色黑洞。螺旋般的纹路映照在努尔的瞳孔里，仿佛要将他与周围的一切都吸入进去。
……“努尔，你怎么忽然把骰子捏碎了？”
努尔猛然惊醒，发现自己依然站在大街上，旁边是一脸关心，神色有些不安的琥珀。
“你出了些汗。”琥珀柔声说道，掏出一张手帕，踮起脚尖，帮他擦拭额头。
努尔呆滞地看向自己的右手。那枚骰子已经成了一堆粉末状的小碎块，洒落在地上。
他刚才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梦。
而梦中的眩晕感、绝望与恐惧仍残留在他的体内，提醒着他这似乎不是梦。
“我知道你力气很大，但你也不用这么展示吧？还是说你和骰子有仇？”
他衣服口袋里的粉红小虫嘟囔道。
“妈妈，前辈。”努尔扶住了额头，有些勉强地说道，“我刚刚有点走神，有点不舒服。
“不用休息。我想去赌场看看其它骰子。”
他们径直找到老板，老板是一个穿着普通的秃顶大叔。
“啊，不用赔，不用赔！这种骰子多的是，实在想赔，你们就玩一把吧，嘿嘿。”他满脸堆笑地对琥珀与努尔说道，“小心别上瘾啊！”
努尔一脸严肃地说道：“能不能让我看看您的其它骰子？”
大叔一愣，察觉到气氛不太对。
他的脸变得认真起来：“行，您请看看。”
努尔粗暴地分开赌桌上围观的赌徒们，将桌子一角闲置着的骰盒拿起。
他的双眼瞪大，注视着里面一模一样的骰子。
那股淡淡的熟悉感又回来了。
努尔犹豫片刻，右手拿起其中一枚骰子，将它举到眼前细细端详。
无事发生。
“应该是我看错了。”他向老板解释道，将骰子放回骰盒，顺手盖上摇了一下。
秃顶大叔乐了：“就说怎么可能有问题嘛！我都用了这么久了。”
努尔面色平静地道歉，将一枚银币拍到老板的手里，带领着琥珀转身离去。
看来梦境不是某枚具体的骰子的问题。这些骰子带给他的感觉都一模一样，与那枚破碎的骰子别无二致。
……两人走后，赌场又恢复了热闹。秃顶大叔举起银币端详，有些疑惑地说道：“一枚骰子又不值一银币，难道这就是精灵族的习惯？
“管他的，就当他们用一银币玩了一把好了。”
秃顶大叔瞥向被努尔摇动过的骰盒，感到有些好玩地打开盒子，当场愣在原地。
所有骰子的点数皆为红色的一点，整齐划一，像排列着一滴滴鲜血。
秃顶大叔喃喃道：“或许，我应该给他一金币。
“这精灵的运气还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