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宣战
结束了一天的研究后，努尔提着果篮返回后殿时，被手下几只风风火火的低级哥布林叫住了。其中一只缺耳朵的低级哥布林提着酒壶，兴奋地和他打招呼：“努尔老大，今天加餐你也不去吗？”
“加餐？”努尔颇有些疑惑，“吃什么？”
缺耳朵哥布林对他挤眉弄眼：“嘿嘿，老大你平常太忙可能不知道，加餐指的是吃人肉，上好的人肉啊！”
一旁缠头巾的低级哥布林补充道：“自从王前段时间禁止哥布林前往地表去狩猎人类的冒险者，掠夺村庄以后，俺们已经很久没加过餐了。今天可是久违的啊！”
努尔心一沉，装作没什么事似地问道：“哪来的人肉？”
缺耳朵哥布林有些疑惑：“老大你连这等大事都不知道？可能是为了不打扰你的研究，所以王没特意通知你吧！
“今天上午，除了值岗与研究的家伙外，王召集了几乎所有的高级哥布林，说暗部已经侦察到黑火镇的人类军团开拔，打着歼灭哥布林的旗号，大概三天时间内就抵达巢穴了！
“王宣布准备开战！”
开战？突然就和人族开战？！
这消息如此突然，让努尔直接愣在原地。
缠头巾的哥布林热情地说道：“按照惯例，大战前要吃顿好的，所以大伙一合计，干脆宰了一部分女人烤着吃，还把陈年佳酿都搬出来了！
“现在巢穴内到处都在举办人肉盛宴！”
努尔手上的果篮“啪”地掉到地上，果子与蔬菜滚了一地。
他的手指有些微微发抖，有些结巴地问道：“死，死了多少人？”
缺耳朵哥布林误解了努尔的意思，笑道：“老大你就不用担心供不应求了，确实现宰了百来人吧，但是很快巢穴就又能通过人类的军队补充新的女人了！
“嘿嘿，老大，我都不禁要同情人族了，毕竟这次他们要挨你发明的那些恐怖武器！不过可惜的是，人肉一烤焦就太浪费了！”
缠头巾哥布林热切地问道：“老大，如果你不和我们去吃，我们兄弟几个也合计一下，打算待会少吃点，把人肉多留给你，你要肥厚流油的屁股肉？还是肉质最好的大腿肉？”
在独眼事件之前，这些低级哥布林就开始追随努尔，和他混的很熟悉，帮忙激将独眼，引出反叛军那件事就少不了它们的功劳。此时，它们十分热情地争着省下自己的份，以便于将份额留给努尔，给他带它们眼里难得的珍馐。
它们不知道的是，它们此时越热情慷慨，给努尔的心理压力就越大。
努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着听完它们的讲话的。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头重脚轻，心不在焉地说：“不用了，你们自己吃就行。”
“哎呀，老大你还没吃过人肉吧？人肉还有个别名叫神仙肉，吃一口就懂啦！”缺耳朵哥布林回头笑道，“咱们知道老大口味，到时候抢个娇小点的，给老大带一整只！”
别的哥布林打趣道：“小的不是都被老大抱回去睡了吗，现在哪还有小的？”
“哈哈哈——”
低级哥布林们提着美酒，簇拥着努尔，欢快而肆意地笑着，时不时有家伙拍一拍他的肩膀以示友好。
努尔不自觉地咧开嘴，嘴角缓慢上扬，似乎也想跟着笑一下，但他笑不出来；他的面部肌肉像是整块僵死了。他又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发干发苦，将涌到嗓子眼的话语全堵了回去。
他越过低级哥布林们看向四周，看向远方，满目皆是漆黑狭窄，冰冷似铁的洞穴石壁。他感觉这片狭小的洞穴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
最后，努尔有些艰难地吐字道：“不用。我不喜欢吃人肉。”
缺耳朵哥布林还想继续客气，被缠头巾的哥布林用眼神堵了回去。
它注意到今天的老大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可能是研究失败了累了？或者听到开战的消息有些精神不宁？总之，现在的努尔给它们一种十分陌生，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缠头巾哥布林挥挥手：“那老大，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
它并不担心开战的事。不如说，所有哥布林压根就不认为骁勇善战的哥布林王会输。
等到低级哥布林们走后，努尔缓缓地坐到了地上，看着散落一地的果子发呆。
许久，他低声说道：“我记得，王要我成为第二个哥布林王，去建立一个新的哥布林王国？呵呵……”
努尔苦笑着：“统治一堆吃人的哥布林，带领它们去掠夺无辜的人类，强迫其它种族的女人繁衍后代……”
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就算他已经完全融入哥布林社会，与哥布林王的关系十分融洽，巢穴的哥布林们对他信任有加，也不能。
假设世间真存在灵魂，用灵魂学说来解释努尔的情况，那就是名为柳杰的人类灵魂，被粗暴扭曲地塞在一只本性邪恶的哥布林身体里。
以哥布林的身份而言，他冷漠嗜血，杀死生命时没有任何迟疑，与同族们交好，并积极投入到增强哥布林族群实力的道路上；以人类的灵魂而言，他与琥珀积极救治着被哥布林侵害的孩子与女人们，无法认同并痛恨着它们的畜生行径。
他既做不成人类，也无法成为真正混账的哥布林。
因此，当努尔听到许多无辜的人类像家畜一样，被哥布林宰杀食用时，他并不是因为悲伤或愤慨而状态失常，而是忽然惊醒，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听到这种惨剧早已无动于衷，只剩下麻木的心境了。
是因为自出生起就见过了太多悲剧么。
当他发觉自己一系列的发明，都将被用到对付人类军队上后，便更是只剩苦笑了。想起琥珀温柔的话语，努尔自言自语般地说着：
“或许当一只不合格的哥布林也挺好的，吗……”
……
黑火山脉，黑火镇。
第五军团全员列阵在城墙正门下，金戈铁甲寒光闪闪，接收着伯爵等人的最后一次检阅，等检阅完毕就直接开拔。
围观人群不时发出赞叹：“就是要这种军队，才能对抗并打赢疯狂的魔族军队。这次歼灭哥布林巢穴可以说是牛刀小用了。”
“再看那群冒险者……”
有人望向一旁正收拾行李，三三两两闲聊交谈的冒险者队伍。他们准备了大量的道具与补给，所以每支队伍的马车上都鼓鼓囊囊。
“看样子准备也很充足啊！据说这些冒险者都是消灭哥布林的专家，有好几个著名的银级冒险者。”有人煞有介事地分析道，“伯爵大人挺谨慎的，还特意找了行家来配合军队，这是生怕哥布林死的不彻底啊！现在我有些同情那些哥布林咯。”
一个看热闹的年轻人有些奇怪地说：“那还特意出动军队去打哥布林干嘛？直接雇佣这些冒险者专家收拾它们不就得了！”
“这次情况有些特殊，据说是个有着上千头哥布林，还有不少高级哥布林的老巢！这种规模光冒险家是对付不了的。”有人善意提醒道。
“这样啊。”年轻人挠了挠脑袋，又有些不服气地说：“不对吧？如果真有这么多哥布林，那我应该早就听说过它们袭击人类或农场的消息了！”……
检阅完毕后，城墙上的伯爵正借助扩音魔法做着最后的演讲：
“……第五军团优秀的战士们，经过了数星期的特化训练，我知道此时，你们各个准备充足，斗志高昂，只待浴血杀敌，建功立业……
“……但我必须做最后一次提醒，此行的敌人十分狡猾。它们身形矮小，龟缩在地底深处，狭窄低矮的洞穴对我们而言是一项必须适应与克服的挑战……
“……不必对任何哥布林手下留情，它们是不信神明的邪恶生物，是屠戮村庄的纯粹坏种，是欺辱女性的无耻畜生！……
“……此行我们不仅要击败哥布林，还要彻底歼灭所有哥布林！其它军镇的军团已经先行在哥布林巢穴周围组成包围圈，正等着那些因第五军团的疏忽逃跑的哥布林，等着看我们的笑话！我们第五军团肩负着担任主攻部队的光荣任务，战士们有没有信心不要让一只哥布林逃出去？”
一直沉默着，只是收拾贵重的魔法卷轴的哥布林杀手听到这句话终于忍不住了，闷声说了一句：“围师必阙。”
他的话自然被士兵们那震耳欲聋的“有！有！有！”的声浪所淹没。
伯爵满意地点头：“不仅是哥布林，我们优秀的第五军团战士就算是一只苍蝇也不会放出去！
“……以上就是我的演讲内容，我庄重宣布——
“对哥布林歼灭军事行动正式开始！
“全军，出征！”
黑压压的士兵们全部立正，齐举武器，喊出了震天的声浪：“杀！杀！杀！”
就连围观的群众也被这股气氛感染了，有人大喊：
“向哥布林宣战！”
“杀光它们！”
“人类必胜！”
等待的冒险者们则始终冷静地看着这一切。精灵弓手很是自然地将右手搭在小神官的肩膀上，饶有兴趣地询问道：
“我不是很了解人类军队模式，所以想问一下你。如何评价？”
小神官略微歪着脑袋，认真地回忆着说：
“我也没了解过……要类比的话，大概是我曾有幸围观过的，贵族军事魔法学校军训演讲的那种水平？”
精灵噗嗤一声乐了：“也就是说，这还是学生水平？”
小神官有些心虚地握紧法杖：“大，大概吧……我也不是很懂优秀将领应该怎么演讲……”
矮人术士犀利地说：“不管怎么样，伯爵应该确实做到他的极限了，如果他没有愚蠢地说出‘有没有信心’的话。这在矮人那是鼓励小屁孩用的。”
大家会心一笑。
随着军团排成一条长队出发，这些冒险者队伍的马车也在轻松的氛围中出发了。蜥蜴僧侣和哥布林杀手聊天道：“如果军队真赢了就好了，我们也乐得轻松，只需要帮忙打扫战场。”
哥布林杀手正细心擦拭着自己的装备。他抬起头，沉闷地说道：
“不，我想第五军团会失败。
“大家做好最坏情况的打算。”
……
现在，无论是哥布林还是人类军队，都相信自己是能轻松取得胜利的一方。
努尔心里很清楚自己作为巢穴的高端战力，上战场是肯定的。
他有些犹豫不决。
并不是害怕战争，即使在面对实力碾压自己的上位魔族时，努尔也没有虚过。
无法做决定的真正原因是，这次的敌人是人类。他不知道自己面对人类时，是无视自己那属于人类的道德良知而痛下杀手，还是选择“太君，里边请”。
努尔清楚地知道，他受了哥布林王的恩惠，还带领工匠们研发了不少武器，明面上正儿八经地属于哥布林阵营。就算自己有意帮人类，凭着哥布林的身份人类也不会放过他。
投降派无论在哥布林还是人类那里，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而如果要他完全抛弃做人专心杀人，那他这些时日救了这么多孩子又算什么呢？
说到孩子……至少，把琥珀和孩子们送到人类军队那，保证她们安全离开回归正常生活是自己必须要做的。
无论谁输谁赢，这对巢穴里其她受难的女人们而言，也是一次可能成功逃脱的机会！
就在努尔思索之际，哥布林王来私下找他了。
“老夫已经处理好了所有的事，现在只有你没安排了。”它严肃说道。
努尔决定主动请缨：“禀告吾王，我主动申请保卫古城大殿，它的位置在巢穴中心，是哥布林族的指挥枢纽，可以说是最重要的阵地……”
只要能保卫大殿，那就方便他保护琥珀与孩子们，也方便他做一些小动作，比如说掩护她们逃出去。
哥布林王缓慢而坚毅地摇头。
“不。老夫没有安排你参战的打算。
“你小子，通知你的精灵母亲和女眷们，迅速收拾行李。整座巢穴只有老夫知道，这座古城有一间极其隐蔽的密室。
“你们躲到那里去，无论外面打到什么程度都不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