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神龛
深夜,火光冲天，红焰猎猎。
消防车和救护车赶去古镇的西区救援。
滚滚黑烟被夜色吞噬，附带早餐店的独栋宅子冒出猛烈的火光，附近的居民和游客围在外面。
消防员背着烧伤的人跑出宅子。
“兰嫂？”
老街坊认出严重烧伤的老太太,被辅警拦住。
老太太被置于担架上,戴上氧气罩。
“全身70的皮肤严重烧伤,而且上了年纪，没法植皮,只能……”
医护人员的窃窃私语全部流入她的耳中,她使尽力气抓住一名护士的衣角。
“……许……愿……我……要……”
发生火灾的西区人声鼎沸，东区则冷冷清清。
南栀他们趁这时,来到寺庙的附近。
一群蚊子飞来，遮挡监控的探头,成群结队的蚂蚁爬上铁栅栏开锁。
许青庭施展幻象遮挡他们的身影，即便遇到庙里的和尚,对方也看不见他们。
深夜的寺庙熄掉所有灯光，包括瓦顶的彩灯,只剩悬挂的大红灯笼散发阴森的红光。
红光下,朱红的柱子仿佛流出血；黑夜仿佛安插鬼鬼祟祟的红眼监视他们。
南栀推动许青庭的轮椅，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时而看手机的信号,确保他们没有突然进入咒域。
这儿,只有夜色与阴森的红光，没有显眼的阴气。
“老鬼,有发现吗？”她不敢大声。
“看不见,但那个大殿我瞧着不顺眼，不舒服。”
张零顺着它小短手的指向，端视檐下悬挂红灯笼的主殿。“去看看。”
本来他们不进供奉佛像的所有大殿,此刻不得不进主殿调查。
黑压压的檐廊沾染红光，血色红光落在三人的头顶。
黯淡的红光倾进殿内，高耸的佛像镀了一层幽暗的血痂。它微微颔首，面容被墨黑的暗影遮罩。
桌上的贡品早就被清空，香炉和熄灭的佛灯冷冰冰，也就一堆普通的金属制品。
“老鬼前辈，我感觉不出哪儿不对劲。”许青庭轻蹙。
“让我看看佛像。”
南栀把布偶熊从背囊上解下，抱在怀里，让它正面朝向鬼气森森的佛像。
张零拿过背囊，帮她背着。
它小小的豆子眼凝视佛像。
面容漆黑模糊的佛像似乎也在凝视他们。
旁边，突然射来淡淡的白光，映在佛首上。
那镀金的眼睛瞪圆。
南栀：“白天时，佛像的眼睛是这样的吗？”
“肯定不是，哪有佛像的面相这么凶！”
布偶熊此言一出，佛像瞪圆的眼睛迅速眯长，变回慈眉善目的模样。
“擦，当我们傻逼？”
若有若无的黑气溜出大殿。
“追！”
一出主殿，他们产生毛骨悚然的战栗。
四周依然是廊庑、院子和几座大殿，但他们感到微妙的异样。
后脑勺凉飕飕的，南栀战战兢兢地回头。
她刹那屏息。
主殿的飞檐和瓦顶被一条条东西包裹。往上望，一条条分支组成粗大的树干，支撑畸形的大树。
不止主殿，其他大殿的屋顶也被众多抱石树的树根吞噬。远处的七层宝塔，几乎变成参天巨树。
他们俨然变成小人国的小人，身处一片巨树的底下。
“对方施展了咒域。”张零发现手机丢失信号。
南栀担心叶婧和燕燕的安危。“我们到后门，看看咒域有没有包含宅子。”
结果，七层宝塔的旁边是高大的围墙，通往宅子的后门不知所踪。
许青庭了然：“对方只想困着我们，没想伤害燕燕他们。”
“倒是好办。”南栀扬起嘴角。
她利用瞿锦司教导的“洞悉”方法，找到咒域最薄弱和力量最强的两处。
他们夜闯敌营便没打算置身事外，选择力量最强之处前进——许愿架的位置。
出乎意料，许愿架变成一座枣红色的巨大神龛。厚重的重檐下，两扇暗沉的朱门紧闭着，像是另一座寺庙。
朱门没有上锁，轻易地被一群黑色蝴蝶冲开。
霎时，门后伸出密密麻麻的灰色胳膊，它们齐刷刷伸展，如同绽放的灰色巨花，抓住乱飞的黑色蝴蝶。
张零神色一凛，随即黑色蝴蝶冲破一个黑漆漆的缺口。“快进去！”
黑色蝴蝶的数量，肉眼可见地飞速减少。
那些手能吸□□神力。
南栀骇然，马上随张零，推许青庭一起进去。
进入朱门的一刹那，南栀感到身体乏力，头有些晕眩。
再睁眼时，漆黑的空间内站满影影绰绰的人。
很吵。
源源不断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回响。
【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
……
【快点封印他们】
【我想活下去】
……
这是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人影回荡过来，她熟悉得习以为常，无动于衷。
她站在原地，凝视四周密集的人影，凝视昏黑的空间。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她勉强看清周围站着的人，跟她长一模一样。她们呆滞木讷，一动不动。
躯壳里的什么被抽干，她的脑海一片空白，浑浑噩噩地倾听。
【希望尽早完成任务】
【我要回家】
……
【希望许哥能重新站起来】
她的眸子颤了颤。
【希望小园能和家人重聚】
【希望瞿医生不再长蛇鳞】
她的手指动了动。
大部分的心声是“要回家”，个别的心声格格不入，声音微小。
然而她听见更微小的一道声音。
【不想封印张零】
拳头紧握，她的双眼恢复神采，身体能彻底动了。
“栀子？能不能听见我？”
她凝眸注视贴脸的熊头，脸蛋被它捏。
“放手！”
话音刚落，四周的自己全部消失，剩下一人一熊。
“终于有反应，你一进来就傻愣愣的，怎么喊都没反应。”它重新钻进南栀的怀里。
“张零和许哥呢？”
“不知道，一恍神就剩下我们。”
南栀冷静下来，发现前方依稀有一扇门。
一团黑影飞到她旁边，扇动翅膀。
“张零在前面？”
庞然的青凤蝶上下飞，表示“是的”。
她立刻抱紧布偶熊往前走。
忽而，一道深黑的人形轮廓挡在前路。
“谁？”她声色俱厉，抓紧布偶熊的小短手。
对方亮起手机的电筒光。
南栀警惕地后退。
青凤蝶摩擦锋利的口器。
白光映着清俊的脸，微弯的双眼带笑。“闻君造访，特以慰问。”
一听半白半不白的说话方式，她想起攻读古典文学课程的痛苦。
“说人话！”
霍骏明含笑：“南小姐别慌张，我来看个热闹。”
“？”
火气顿时上涌。
“好你个域主，居然主动现身挑衅？”
“你误会了，我不是域主。”
“你出现在这里，还敢撒谎？”
“非也，我只是能进来罢了。”
南栀头疼，不想再跟他瞎扯。“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气定神闲地握着手机打光。“若有幸，想请教南小姐一个问题。”
“快说。”
“为什么南小姐会和两个怪走在一起？”
她紧盯来路不明的霍骏明。“我的两个朋友是人类。”
他恍然大悟。“是朋友……可是他们是怪，瞒不过我的眼睛，包括你抱着的鬼魂。”
布偶熊：！！！
什么鬼魂，老子是高级法器！
“让开。”
“南小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已经回答了。”
他蹙眉。“不理解。人不是憎恨怪吗？为什么会交朋友呢？好吧，我和你一起去找你的朋友。”
“不需要。”
言毕，她朝着霍骏明施展幻象。
白光映在他的眼中，亮晶晶的，他歪着脑袋端详什么。“很逼真的幻象，连墙皮的细微裂纹也能呈现，你很厉害。”
南栀心头一紧，希望他碰巧识破而已，赶紧再制造迷宫的幻象。
这一次，他欣喜地惊呼。“迷宫似乎很大，离开咒域以后，能不能再造一次？”
“你……”
“我的眼睛能看透本质。”
他笑吟吟，南栀则又恼又忌惮。
“抓紧时间找你的朋友吧，他的状态不太好。”
霍骏明转身为她打开前面的大门。
南栀看不透他的意图，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走。
他闲庭信步，仿佛逛自家的花园，毫不担心南栀在背后偷袭。
这扇门后同样人满为患，每一个人穿着张零来时的衣服，脸被一团黑色的阴影遮罩。
这儿的气息比她那萧瑟几倍。
她听不见张零们的心声，不知道哪一个是真正的他。
青凤蝶晕头转向地飞，很快就飞回南栀的身边。
霍骏明停下来等她，饶有趣味地看她接下来的做法。
布偶熊低声提议：“虽然成功的几率很小，但你试着呼唤他，说不定他听得见。”
死马当活马医，她开始呼唤。
“张零。”
四周的人没什么反应，呆呆地站在原地。
“张大坏蛋！”
提高的音量荡漾开去，遮他们脸的黑影似有所动。
“快带我回家，张大坏蛋！”
话音刚落，身边的张零们动了，纷纷隔开霍骏明，包围南栀。
南栀有些慌。
越来越多的张零把霍骏明挤到边上，推搡南栀往前走。
一头雾水的她不停向前。
渐渐地，张零们分成两列，让出一条路。
只有霍骏明看见，她背后的张零们大片消失，直到剩下最前方的一群黑色蝴蝶。
黑色蝴蝶散开，露出呆若木鸡的少年。
青凤蝶马上飞去，可惜少年无动于衷。
他双眼无光，宛如没有生命的雕像。
他不再是心里意气风发的少年，南栀的心落空空，舌尖涌现酸涩的味道。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南小姐，看来他对你的执念很强烈。”
“什么意思？”
“你想想这里原本是什么地方？”
原本是许愿架。
她如梦方醒。
张零曾经的心愿照片是一片黑色。
其他张零已经消失，剩下唯一的愿望。
“张零，你听见吗？”
他无神的黑眸凝视南栀的头顶。
“张零，我们回家吧。”
暖暖的体温落入他的怀里，对方的心跳声与他的交叠，怦然有力。
古井无波的黑眸开始泛起涟漪，凝视她的粉毛发旋，眸中映入粉得热烈的光泽。
“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