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不值得
延禧宫。
宝姿眼睛还有些发红。
纯嫔看了看宝姿，幽幽说道：“你过几天出宫吧……”
宝姿登时愣住，以为是今天的表现令纯嫔失望了，扑通一声跪下，哭腔道：“奴婢誓死跟随娘娘，是不是今天奴婢的表现不好？娘娘放心，倘若真的查到了延禧宫，奴婢不管受再多的刑责都不会说一句话的，求娘娘别赶奴婢！”
纯嫔意外的走了下来，扶起了宝姿。
宝姿满脸泪痕。
只见纯嫔容色清明的看着宝姿，好似入宫时的那般纯粹眼神，语调也是难得的柔和，“本宫知道你忠心，是本宫误会你了。”
宝姿不知道娘娘为什么会这样，连连摇头，忽然担忧起来。
“你不是一直很羡慕别的宫女25岁之后出宫吗？这里有些银子，应该够你以后生活的。”纯嫔递给宝姿一叠银票。
可越是这样，宝姿越是怀疑，心疼的轻声问道：“娘娘，您到底怎么了？”
纯嫔粲然一笑，“没事啊，本宫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宝姿还想问什么，可看着娘娘略显疲惫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再叨扰娘娘，便点了点头。
就在宝姿困惑的看着怀里的银子的时候，纯嫔扭头看向宝姿，吩咐道：“明天你去找砚儿，让他进宫一趟。”
宝姿点了点头。
夜色凉薄，总是燃着炭火，还是让人觉得冷到骨髓，纯嫔一夜未合眼，她看着这如水的夜色，竟第一次觉得，很美……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宝姿就去找人去棠府传话了。
纯嫔只喝了一碗燕窝之后，便执着的让宝姿给她梳一个进宫之前的发髻。
“娘娘，这发髻已经过时了，奴婢前几日学了一个新的发髻梳法，给您试试吧？”宝姿过了一夜，心情好了不少。
纯嫔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甚是满意，“不用，这个发髻就挺好看，不过，本宫真的是年纪大了，这脸上的褶子也隐不住了。”
宝姿巧笑说道：“哪有？娘娘还是如同进宫时的风采呢。”
就在两人说话的间隙，棠砚到了。
“娘娘，棠护军到了。”宫女来禀。
纯嫔看起来甚是开心，“快，把砚儿请进来。”
说着，棠砚便抬脚走了进来。
“宝姿，你出去吧？”纯嫔吩咐。
棠砚看着姐姐，总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
纯嫔自嘲道：“怎么？不认人本宫了？”
棠砚这才松了口气，“总觉得姐姐怎么有些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纯嫔轻声道。
棠砚想了想，“像是进宫之前的样子。”
纯嫔含着笑叹道：“你啊，长大了……”
棠砚开口道：“姐姐让砚儿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纯嫔点了点头，回道：“的确有事。”
棠砚看着姐姐。
“本宫已经向皇上禀报你和索舒桐的婚事，应该最近就会下旨意了。”纯嫔莞尔说道。
这么一说，可把棠砚激动的不行，他两眼放光的语无伦次，道：“是——是吗？那——太好了！”
看着弟弟这么开心，纯嫔也发自内心的笑了，“不过，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姐姐也得把你今后可能会遇到的事情给你交代清楚！”
棠砚满脑满心都是和索舒桐的婚事，对什么事都不是那么在意了，随意回道：“姐姐说就好，砚儿一定照办。”
纯嫔盯着弟弟，仔细的说道：“索氏不比普通人家，有势力也有规矩，棠家与索家联姻自然是锦上添花，也有两点你得谨记：一就是索舒桐毕竟不是嫡女，想要稳住势力，必得和索三爷打好关系，事事上心，步步谨慎；另一方面就是你身为索氏女婿，切不可再有外室，你需得和索舒桐好好相扶相伴，知道吗？”
棠砚看着姐姐灼灼的眼神，郑重的点了点头，“放心吧，姐姐，砚儿一定会很幸福的。”
幸不幸福，纯嫔现在判定不了，可她想尽量捋直弟弟要走的路，能少一个弯就少一些颠沛流离。
“砚儿……”纯嫔声音忽然有些涩哑。
棠砚微微平复激动的心情，回道：“怎么了，姐姐？”
纯嫔眼角泛泪道：“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爹……”
棠砚无意间瞅见桌子上的东西，眼底一动，“好。”
纯嫔继续说道：“如果本宫哪一天帮不了你了，你一定要谨记姐姐今日说的话。”
棠砚凝视着姐姐，许久，才点了点头，“好……”
纯嫔伸手想要抚弟弟的头，忽然发现砚儿长高了，不再是那个追着她，一直喊“姐姐”的小孩子了，便失落的垂下了手。
随后，轻轻一笑，“回去吧……”
棠砚看着姐姐，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没有说。
纯嫔看着弟弟，不由得暗暗一叹。
棠砚出了延禧宫的门，本已走出几步了，忽而，折返了过来。
对着“延禧宫”的金色匾额，沉沉一跪……
纯嫔眼泪适才落下，“宝姿，砚儿走了吗？”
宝姿轻轻走至门口，只看到砚儿的背影。
折回来，对纯嫔说道：“娘娘，少爷已经走远了。”
纯嫔却神色黯淡了许多，泪水瞬间决堤。
宝姿一下有些慌了，“娘娘，您怎么了？”
纯嫔只摇头……
然后，就把自己关屋里了。
“娘娘这是怎么了？”门外，揣着袖子的小梁子瞧着紧闭的门问道。
宝姿摇头担忧道，“不知道啊，少爷来的时候，娘娘还很高兴呢，不知怎的，突然这样了？”
小梁子猜测道：“肯定是想家了呗，最近咱们这宫里不太平，说不定娘娘是觉得心累了。”
这话，还有些靠谱。
宝姿打发他道：“行了，别在这瞎说啥了，让娘娘休息一会儿吧。”
屋里，纯嫔手里握着一块玉佩，似诉似说道：“娘，纯儿好累……”
“父亲要实权，女儿得巴结贵妃；弟弟要参军，女儿要为贵妃做牛做马，做常家的眼常家的嘴；棠家要荣光，女儿使劲浑身解数也要承宠；可是，我真的好累好累……”纯嫔越说越难过，泪眼婆娑的盯着玉佩。
“眼下，棠家要与索氏结为姻亲，女儿没了办法了，只能用这条命来为砚儿保驾护航了。”纯嫔心底疼得发抖，几乎喘不过气来，深深地长叹一声。
扭头看了一眼桌子上摆放的东西，心底某一处漏的堵也堵不上。
那是一盘云实糕，母亲生前最爱吃的东西，却也是纯嫔自从母亲去世就不再吃的东西，她摆在这里，砚儿应该也看到了吧，可砚儿却什么都没说，纯嫔甚至都怀疑砚儿是不是知道她要做的事情，不过，终究不愿意相信，“或许，他真的没看到吧……”
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嘴里含着一块云实糕，纯嫔双手紧紧握着玉佩，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下辈子，就不要再入宫了……
哦，不，下辈子，就不要为女子了，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