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秋月的决定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长生!”
“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睡梦中的秋月不停挣扎说着梦话。
陆机之迅速在她眉心一点,梦魇中的秋月逐渐恢复平静,不再挣扎。她清秀脸庞上留下的泪痕,手臂上交错着抓痕,让人不禁心疼。
“天意无常,造化弄人!”
对于长生的去世陆机之不免也有些伤感,他轻轻地为秋月盖好被子,随后伸手搭在她细白的手腕。
“嗯?!”原本以为秋月昏厥只是因为长生的离世导致她悲伤过度,但在检查了她的脉象后,陆机之发现事情变得复杂。
秋月的脉搏跳动像来回滑动的珠子,俗称喜脉,本应是好事,但问题出在脉搏消失时生机勃勃,脉搏回归时却带着死气沉沉。
陆机之立身窗前望向远方,心中已有猜测,要说此事还是因他而起,解铃还须系铃人。
~~
十年前。
那日,山峦莽莽,烈日灼灼,与斑驳的树影交相映和,悠悠出一段尘封岁月。
“你是来拉屎的吧?!”小秋月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咳咳咳!”陆机之身受重伤、生命垂危,连说话都很困难。
“你咳嗽得很严重是要死了吗?”
“没错,我快要死了。”他语气平缓看不出半点对死亡的恐惧。
“就像我父母迷失在大山里再也回不来了一样?!”
刚刚还高高兴兴的小秋月低下头不停地拉扯自己的衣角。
“我可以下山叫人来救你。”
从小生活在山里第一次知晓死亡是来自父母,这是第二次她有些难过。
“咳咳没有用的小姑娘,谢谢你的关心!”陆机之声音弱如发丝。
“可是我不想你死!”
小秋月的话语中充满了坚定,她黑黑亮亮的眼睛里满是善良。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世人只道行路难,又哪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你真的不希望我死吗?”陆机之的语气坚定而认真。
“嗯,真的!”小秋月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好,我答应你不死了!”陆机之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但目光却坚定无比。
“太好啦!太好啦!”小秋月手舞足蹈,像一只欢快的山雀。
然而生死岂是一言以断之的,陆机之只是不想让这个善良的小姑娘为自己伤心罢了。
“你先去一旁躲起来,无论这里发生什么都不要过来!”
~~
释放出一丝灵魂之力,陆机之将怀中葫芦封印解开。随着一声巨响葫芦内涌出一汪清泉悬浮在半空之中,而后山坡上的花花草草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生长,刹那间开花、结籽、枯萎,似是轮回一般奇怪异常。
突然,陆机之面色凝重望着空中悬浮的清水,它正在吞噬周围一切的生命之力,尽管竭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仍然喊出了声。
“不好!”
清泉受到惊吓,急速旋转坍缩成一颗拇指大小的种子。这颗种子通体圆润光滑,毫无瑕疵,而在它正中心,一抹淡淡的荧光缓缓地流动,形状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
此种子正是生死人、肉白骨的灵珠子,成年后乃是一株宿命荷莲,无魄无魂,无血无肉,百邪不侵,濯清涟而不妖,因此它被崇为辟邪的圣物,亦为生命之莲。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陆机紧咬牙关,胸口剧烈起伏,喷出一口精血。转瞬间血雾附着全身,裸露的皮肤涂上一层殷红薄膜,令人毛骨悚然。然而他因受伤而萎靡的气息迅速变得强悍起来。
调整自身状态至最佳,陆机之迅速伸出手掌对准空中的灵珠子,喷薄而出的灵力幻化成一张大网,铺天盖地般笼罩而下。
灵珠子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像个顽皮的孩童一样躲来藏去,不肯就范。经过一番围追堵截后,灵力网封住了它所有的逃脱空间。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从灵珠子的中心缓缓向外扩散开来,幸好它还只是幼年状态。
陆机不敢掉以轻心,目光死死盯着被灵力网束缚缓缓下落、却依然不停挣扎的灵珠子,直到掌心接触到它,瞬间一股强横的生命气息向自己涌来。
“生或死,就看接下来了”
陆机之带着血迹的嘴唇微动了一下轻声呢喃,干净利落地将灵珠子塞进张开的嘴里,喉结上下蠕动灵珠子落入腹中。他的身体猛烈颤抖,就像被九霄神雷击中一般,原本已经虚弱不堪的身躯此刻更是传出裂痕的声音。
陆机之强忍着躯体将要破碎的割裂之痛,闭上双眼强行驱使心神沉入体内。顿时,一片灰蒙蒙的空间犹如阿修罗地狱出现在他的灵台之上。
灵珠子一分为二化身为水、火两种灵力,这些蕴含着恐怖能量的灵力在陆机之经脉中乱窜,一切阻拦在前面的东西都会被它们瞬间吞噬化为虚无。
先是水灵力如同狂风骤雨一般冲击着陆机之受伤的经脉,所过之处一片狼藉。随后狂暴猛烈的火灵力接踵而至,破损的经脉如同被高温烘烤过的树藤,扭曲干瘪地缠绕一起,轻轻碰一下就会化为灰烬。
水火灵力你方唱罢我登场,斗得难舍难分,更是直接让陆机之的身体不断抽搐,浑身肌肉紧绷,一条条犹如拇指粗的青筋不断隆起。
最恐怖的则是他此刻的容貌产生翻天覆地变化,左脸生机盎然似乎年轻了十岁不止,右脸死气沉沉白发苍苍行将就木。
灰蒙蒙的灵台之中,陆机之元婴双目紧闭昏昏沉沉,犹如一缕随时熄灭的烛火缓缓飘荡。突然间,一点耀眼的光亮凭空出现,水、火灵力从四面八方的经脉中流出汇入光亮中缓缓旋转。片刻后,幻化出如墨染般的莲台宝座。
漆黑的莲台宝座中央矗立着一株白莲,淡淡的花瓣紧紧合拢一起,静静地躲在荷叶之间,散发出神圣气息,多看一眼都是对它的亵渎。随着莲台缓缓升起,灵台内金光万丈,白莲开始微微颤动,仿佛是在等待一个特殊的时刻。
“咳咳咳呕!”
陆机之喷出一口黑血,瞬间晕厥过去。灵珠子趁机从他口中飞出,隐入躲在一旁小秋月的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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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先生”
脸色恢复一丝红润的秋月缓缓睁开双眼,看到站在窗前的背影挣扎着坐起来。
“快快躺下,你需要更多的休息!”秋月虚弱的声音将陆机之从回忆中打断,“斯人已去,生者已矣!长生应该也不想看到你如此悲伤,还请节哀!”
“可是陆先生,我忍不住真的忍不住!”秋月又开始小声哭泣。
“有件事情还需要你自己来做决定。”陆机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犹豫半天还是说道,“在你昏迷期间我看了你的脉象,已怀有身孕,可是…”
“我怀孕了?!真的吗?!”
秋月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恢复一丝红润的脸上满是惊喜之情。
“先听我把话说完,你的确是怀孕了,可是这个孩子要不得”
陆机之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失去丈夫已经是极大的悲痛,如果再失去孩子,这对于一个刚刚成亲的少女毁天灭地的打击。
“为什么这个孩子要不得?我一定要生下他,不论付出多大代价!”秋月像护着小鸡仔的老母鸡随时准备干仗一样,她还撸了撸衣袖。
陆机之无奈一笑,便将十几年前的事一五一十的对秋月讲了一遍。
“陆先生你说的是真的吗?神神叨叨的!”秋月听完有些不相信他说的。
“灵珠字确实躲藏在你体内!”陆机之表情严肃,“虽然不知为何它现在才开始吞噬你的生机,可是九个月后若你临盆时出现意外,那可是一尸俩命啊!”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无能为力!”陆机之无奈地摇摇头。
“陆先生我想好了,我要生下他!”在秋月听到自己怀孕的第一时间就做好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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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老苦叔坟头旁边,一个新挖的土坑里面整齐摆放着长生穿过的旧衣物。
“长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怀孕了,你要当爹了!”秋月双手捧起新土缓缓扔进土坑,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爹、长生,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的孕育他,直到他安稳的出生!”
“秋月,你真的做好决定了吗?”
“我一定要剩下他!”秋月态度依然坚决。
“既然做了决定,那就注意多休息,保重身体,莫要再伤心了!”
“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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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轮回,春夏秋冬,小院里春季盛开的野花如今已枯萎凋谢,寒冬即将来临。
秋月坐在屋檐下的板凳上,手里捧着做了一半的虎头鞋。这是小山村祖祖辈辈留下的传统,给未出生的孩童穿的鞋前脸儿和鞋帮上绣制虎头图案,希望孩子能长得虎头虎脑,用形象逼真的虎头图案驱鬼辟邪,保护他们没病没灾。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
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
琴声儿轻,调儿动听。
摇篮轻摆动,娘的宝宝,闭上眼睛。
睡了那个,睡在梦中
&34;啊!&34;
哼着摇篮曲的秋月突然被踢了一下肚子,她急忙放下手中针线一脸温柔地抚摸着日渐圆润的腹部,“孩子,你一定要安安稳稳长大!”
“要记得以后逢年过节多你爹烧纸钱,还有你祖父,他们会在天上保佑你的!”
刚说了几句话,秋月就消耗了不少力气,昔日乌黑的发丝变得枯黄,脸色苍白如纸,她所有的生机都集中在腹部。
在这一年里年轻的母亲为她腹中的孩子,缝制好了十八岁前所有的衣物,她是多么渴望能陪伴他长大,可是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弱,怕是等不到那一天。
如果世上只有一人会为了你献出生命,那一定是母亲,只是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或许再也看不到母亲年轻的容颜,尝到她亲手做的饭菜。
日出又日落,深处再深处。
一张小方桌,有一荤一素。
一个身影从容的忙忙碌碌。
一双手让这时光有了温度。
望着高高的天走了长长的路,忘了回头看,她有没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