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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无名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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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桥观望着裴然的脸色,马不停蹄将卢善战请了出去。

    “皇上,娘娘如今确实是不悦,但就如同李子园的事情,只要日子久了,那必定是会好的!”

    “会吗。”裴然低垂着头,只觉胸口压抑沉闷。

    想起那日她如市井泼妇一般,对自己动辄打骂,裴然起初,心里还雀跃过。

    只要她愿意发脾气,那就证明,她心中始终是有他的。

    坤宁宫不复从前,宫人们如何苛待,如何作践,裴然尽数看在眼里。

    他不过是在等她服软。

    只要她愿意服个软,哪怕是差人送句话过来,他都愿意照单全收。

    甚至为让她方便送话,他派金桥一日三趟,就去坤宁宫门口等着。

    偏偏,秦兰羲连个抱怨都不曾有。

    膳房送馊饭,她就吃馊饭。内务送煤炭,她就烧煤炭。

    冬季棉被不够厚,她就自己去砍树枝,劈成片状。累到一双手都磨出血泡,却硬是要给下人们的被褥都加上。

    也亏得她的执意,坤宁宫的人在缺食少穿的情况下,生生捱过大雪纷飞。

    她对下人尚且如此用心,可偏偏,不肯对他低头。

    “娘娘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金桥宽慰着,从宫人的手里接过佛香:“皇上待娘娘的真心人尽皆知,臣一个男人看了都感动,更别说娘娘女子之心。”

    裴然垂眸,举着佛香站在原地:“她不是一般女子。”

    黄袍加身的男人,跪在神佛之下,恭敬三拜。

    每月宫中都要举办一次上香,意在敬神、敬祖。

    这么一圈绕完,直到角落的无名牌前。宫人刚要递上香,却被金桥一掌挡了回去。

    他站在裴然右侧,“那日火太大,森王的尸首已然烧干,黑炭一块……”

    “但从衣料碎片,确认是他。”

    裴然:“腿呢?”

    望着无名牌安静的待在佛台上,金桥沉吟片刻。

    “回皇上,尸骨上,未曾看出断腿痕迹。不过先前暗卫报过,说森王在府内行走如常,能打能跳。”

    大火将皮肉都烧得不见踪影,能从碎片衣料和暗卫的口供中,找到裴洚云,已是不易。

    “朕总在想,朕若是他,会怎么做?”

    见裴然皱眉似有不安,金桥连忙道:“皇上,森王府被我们的人层层包围,密道堵死,他绝无可能逃出去。”

    督府曾经遭遇过大火,裴然派人找到从前修葺的人,得知密道位置后便派人把守着。

    自始至终,森王府没有出去过人。

    “这几日,朕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望着无名牌位,裴然眼眸眯起:“金桥,你说有没有可能,裴洚云从一开始就不在森王府。”

    “这……”

    金桥愁思良久,“若是他不在,那就说明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若是他意图谋反,留在京城,在文武百官的监视下,您不能贸然出手………”

    “于他,岂不是机会更大?”

    金桥所言不错,正如裴洚云想要秦兰羲。

    他会想方设法地靠近她。

    只有靠近,才有机会。

    裴然背在身后的双手,不断加快拨动玉串。

    “儿时,朕曾从书塾被接回家,在母亲对朕下毒之前,韶乐公主曾来司马府做客。”

    “那时,朕就知道他不是总督的儿子。”

    “可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会是裴邦的皇子。”

    冷宫之内,秦兰羲找到圣旨的那刻,裴然就生过疑心。

    只是无从查证,不得已暂且搁置。

    可当他踏入这个皇寺,第一次敬祖看到这块无名牌,心里的疑惑促使他伸出手……

    “十皇子,裴洚云……”

    冰冷的无名牌被翻过,望着上面描金的字,裴然扯唇。

    曾经他也想过,要不要将这个秘密告诉他。

    凭借他们儿时的交情,他愿意给他和诸位皇子一样的封地、尊荣。

    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盯上小刺猬。

    得知裴洚云和秦兰羲相识后,回到京城的第一时间,他就去和章雅茹确认过。

    他是如何让她救起他,是如何断了小指,是如何帮着她逃离京城……

    被安声声谋害的他,有千万种选择,却偏偏让秦兰羲救起。

    苦心孤诣地筹谋,不难明白,他从一开始就盯上了她。

    甚至他也曾想过,秦兰羲之所以杀他,是否,是因为他们曾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裴然不想知道答案。

    重要的是,他再也不会出现。

    ······

    从天明喝到天黑,宫殿沉默依旧。

    任民昙的宫女看不下去,将酒瓶子全都收走,把人架回屋子。

    床上男人鼾声大作,裴洚云心中烦闷,所幸坐在屋子里照顾着任民昙。

    就这么在他旁边呆了一晚上。

    一晚上的时间,让他想明白很多事情。

    为什么自己做得再好,也总受到总督百般刁难。为什么裴占山不成不就,却受尽偏爱。

    他都不是他的儿子,凭什么奢求这些?

    裴洚云仰头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屋顶的房梁,忍不住笑。

    “我还真是……一个错误。”

    一直不断的鼾声在此刻顿住,裴洚云收回首,望着床上任民昙的背影,眼眸眯起。

    “呼~~~噜——”

    呼噜声停顿不过片刻,继续打响。仿佛床上的人是在梦里停顿,并未苏醒。

    裴洚云伫立在床前,眉梢一挑:“我猜测,叔伯一直都知道我的身份,不告诉我,是怕违背了我娘的意愿。”

    毕竟任民昙对韶乐的情意,是能对峙裴邦不在话下。

    “至于我为何不在皇宫长大,想来,这算是丑闻。或者说,我娘喜欢总督,却不喜欢我父亲裴邦。”

    裴洚云手撑着双膝,在任民昙耳边轻声吹风。

    “又或者,当年我娘是被裴邦强要,而你恨裴邦。”

    床上的男人侧着身子,盘在胸前的手背爆出青筋。可任民昙的呼噜声却不断。

    裴洚云扯唇,看着他强忍的模样,“你宁可离开京城,也不愿意继续呆在那边。想来,你是怕自己忍不住,会冲进皇宫杀了裴邦。”

    “不对,十七说你冲进去过。”裴洚云直起身,拖着下巴沉思:“可你为什么不杀他呢?”

    “是无能?还是不够爱我娘?”

    任民昙一直紧闭的双眼睁开,猛然起身:“当年在殿上,要不是韶乐拉着我,你打量着裴邦那个畜牲能活到去年?!”

    “就是个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混账!猪狗不如的贱人!”

    “等我死了的,看我在地下怎么收拾他!”

    “······”

    足足骂了半个时辰,任民昙才找回理智。

    望着面前的少年,他脸色染上纠结。怎么说,裴邦也是他的生身父亲,在裴洚云面前这么说话……

    “无妨。”裴洚云打破僵局,“他除了一具肉身外,父亲的职责从未尽过。”

    任民昙抿抿唇不再装睡,他拍拍床边示意他坐下。

    “其实细看,你和裴邦长得并不相似。但出乎意料的,你的性格和他一模一样。”

    “偏执,聪明,却一板一眼。完全没有你娘的活泼天真。”

    “我不知道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裴洚云垂眸,脸上尽是落寞:“我出生她就死了。”

    任民昙叹息着,拿过床头的斗篷给他披上:“事情你都知道了,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

    “裴洚云,我不喜欢你。”

    她的话萦绕在耳边,裴洚云垂眸,指尖嵌入手掌。

    “叔伯,如果我不争不抢,你说,裴然会放过我吗?”

    “啪!”

    脑门上骤然被人弹了一下,裴洚云捂着额头,震惊地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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