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权力的战场
秦兰羲从不仗势压人，她会如此，对李子园的关心可见一斑。
“兰羲，有的事情不告诉你，是为你好。”
茶壶被轻轻放在桌上，章雅茹沉下肩，“弱肉强食，这世界的规则就是如此。你怎么嫁给裴然的，她，就怎么嫁给裴占山的。”
李子园不是秦兰羲，她不过是给楚馆打工，不是卖入楚馆。
但裴占山彻查了她的过往。
“你可知，子园当初来这里打工，自请降低一半的例银，和我谈的条件是什么？”
这件事秦兰羲知道，但却不曾过问。
谁都有几分隐情，何况她也从未对李子园完全坦诚，又怎么能苛求对方如此？
可现在，这件事却成为一个开口。
“兰羲，她是杀人犯。”
“子园杀了她的母亲。”
一道闪电在秦兰羲的身后划落，明光不过一瞬，雷声接踵而至。
“轰隆隆——”
六月底的京城迎来最后的春雨。倾盆倒下后风声大作，木窗被震得哗啦啦响。
“不可能。”秦兰羲摇着头，眼神中满是质疑，“子园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就算她真的做了，也是被逼的。”
章雅茹伸出指尖，沾着茶杯里的水，轻轻写下一个字……
碎。
“她母亲的尸体被官府发现时，已经沿着关节，分成十一块……”
方草倒吸一口凉气，就连卢善战也为之震惊。
章雅茹接着说：“这份碎尸万段的狠戾，她在我们面前，装的有多好？”
“兰羲，看人不能只看表面。李子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都不知道。”
茶桌被掀翻，桌上的壶杯碎落一地。
“你别说了！”
秦兰羲猛然站起，三人的目光齐齐朝她望去。
方草掏出随身的帕巾，想给秦兰羲擦，却又不敢。
章雅茹站起身，雍容的脸庞还是那般富态，她轻拍了下身上的水渍，“今日你们住一晚，明日一早，我叫来子园，你当面问个清楚就是。”
“我现在就想见她。”
秦兰羲的焦急写在脸上，章雅茹站在门前转头：“兰羲，这里不是战场。”
“但也是战场，是权力的战场。”
章雅茹很清楚，秦兰羲没直接回皇宫，就说明她要做的事情，必然不能为身份所挟。
但同样，她也没有皇后的权力。
对于楚馆而言，督府自然是座上宾，是贵人。
那就有章程。
秦兰羲再急，再想知道真相，也必须等上一晚。
章雅茹望着她垂下的脑袋，目光在她身上的伤口流转：“一会儿会有郎中过来，好好休息，才能风光地登上你的封后大典。”
夜半，楚馆之后一顶小轿落下。
章雅茹带着荣安，极为恭敬地跪在地上叩首：“参见皇上。”
月光偏移，露出斗篷下男人精致的下颚，他抿着唇，步履匆匆地朝后门踏进。
“她怎么样？”
“回皇上的话，娘娘身上伤痕累累，实在让人担忧。但您放心，贱民让最好的郎中瞧过、上好了药。”
章雅茹其实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秦兰羲一定会成为皇后。但娘娘这个称呼，下可对妃子上可对皇后，是最不出错的。
“睡下了吗？”
章雅茹踌躇了下，转头看向荣安。
“启禀皇上，为怕娘娘思虑过度，郎中稍微用了些安神药。”
裴然颔首，身后的金桥立刻拿出一沓厚厚的赏银。
······
男女授受不亲，卢善战和方草自然别处而居。
不过二人根本没打算睡，裴然推开屋门时，他们正在趴在楼下的桌上，睡得正香。
章雅茹有本事让楚馆的姑娘不为药所迷，手里自然有非同一般的药。
几乎在裴然踏进屋内的那刻，秦兰羲就醒了过来。
四目相对，二人皆是一愣。
那张脸庞还是一如既往地英俊，只是不似从前的痞气。望向她的眉宇之间，满是担忧。
“你怎么……”
裴然眼下乌青赫然，他一步不停地上前，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秦兰羲有些讶异，刚想推开，却听男人在她耳边轻轻吹风……
“为什么不回来。”
不等秦兰羲作答，他便自言自语似的说：“没死，你没死就好。”
外头风雨大作，屋内却烛火摇曳。
秦兰羲轻轻推他，可裴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不允许她在离开自己分毫。
“你压到伤口了。”
几乎瞬间，裴然就松开了手。看着自己的手放在她肩上，他虽不情愿，但还是撤了下来。
秦兰羲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衣，她坐回床上扯过被子盖好，“你回去吧。”
“什么？”裴然正愣地望着她，掀开头上的珠帘，在她床边坐下。
秦兰羲皱眉，却也不能说不让坐。毕竟裴然现在的身份是九五至尊，她在扬州一个人时可以无所顾忌，在位高权重面前，还是只能低头。
章雅茹说得没错，京城也是战场。不见硝烟的战场，才更可怕。
这么想着，秦兰羲扯了嘴角撑住笑容：“我回京城时，同我从前的旧友说了，想能叙个旧什么的。”
“两日，两日之内我必定回皇宫。”
她浅笑妍妍地模样，那么好看，可带上她满是伤痕的手、胳膊，裴然只觉得眼睛刺痛。
“真的会回来吗？”
他眼中的情绪秦兰羲完全不明白，裴然低头，从袖口中拿出一封信。
“如果会回来，那为什么做死的戏码？”
京城的事情他已经收到消息，秦兰羲还是低估了他。
这必然不是扬州的人送的，而是，裴然的暗卫。
身侧的被子被人压住，秦兰羲呼吸一滞，鼻尖闯入他身上的龙涎香。
“秦兰羲，你想去哪？”
那味道那么陌生，就和现在裴然看她的眼神一样。里面夹杂着秦兰羲从不明白的情愫。
不对，她看到过。
是在长森眼里……
······
春雨落满扬州城，数日的烽烟被大雨冲刷着，血水满地，乱葬岗里的尸体堆成山。
雨夜下，两道身影与满地尸体格格不入地站着。
“少爷！这雨下得这么大，我们明日再找不行吗？”雨声几乎把张集的声音淹没，他卖力地举着伞。
“明日他们就会被焚化了，只能现在找。”
裴洚云跪在地上，翻过一具具地尸体。
云叔带人看着，确保没有任何尸体被送出扬州城。
如果和他猜想的一样，是裴然或者卢善战设计害她，那么秦兰羲的尸首上，绝对有猫腻能证明这一点。
“可您就是找到她，她也回不来了！”
男人的身形一僵，雨越下越大，张集看着腿抖成筛子的裴洚云，眼底全是心疼。
他将伞全部撑着他头上，几度哽咽：“少爷，小人求您了，回……”
“呃！”
“少爷！”
眼见裴洚云的膝盖砸在地上，张集急忙上前。裤腿撩开，那满目疮痍的膝盖早已乌紫一片，肿成炊饼，隐有炎症之像。
可裴洚云的目光依旧在四周搜寻着。没找过的地方太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抬手指着一处，“张集，你帮我去那片看，我在这里找。”
“少爷！”
“我让你去！”裴洚云捂着膝盖，即便嘴唇已然发紫，却还是站了起来。
“叫上暗卫，一起找。”
这样还能快点。
张集知道拗不过他，愤然跺地，抬手吹响口哨。
一天一夜的搜寻，没有任何秦兰羲的踪迹。暗卫站在他身侧，裴洚云身上早已没有一块干的地方。
他望着眼前城山的尸体，无力地笑出声。
“死了也好，是她活该。”
“是，是她活该……”张集连忙扶着他附和，“她那么对您，为人所害是她死有余辜！死不足惜！”
“可她不应该死在别人手里。”裴洚云垂在身侧的手，不断发颤。
秦兰羲，你好狠的心。
死了，连尸体，也不让我找到。
“少爷！”
眼见裴洚云直直朝前倒去，张集手里的伞掉在地上。
满城风雨，还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