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灯灭，人灭。
4王家定居京城的消息在民间不胫而走，听说就连当今圣上也亲自召见，一时间王家门庭若市，前来拜访的人险些将门槛都给踏破。
秦兰羲最后选择带了六人之中，话最少，琴最好的李子园。
马车上，一身素衣的李子园抱着琴缩在车角。
家碧的死刚刚发生，且不止一个人看到秦兰羲穿着红裙去了后院，一时之间流言四起。
李子园就在楚馆里焉能不知？
是以被秦兰羲点到的时候，她吓得脸都白了。
秦兰羲今日穿了一身粉色的裙子，娇俏可爱，此刻她正闭着眼睛昏昏欲睡，不知不觉间竟真的睡了过去。
梦里她又回到了那个战场。
她手持长枪，浑身鲜血淋漓，所到之处没有半分生迹。
直到身后有人喊她，她木然转头，在看到对方手中的剑时，她毫不犹豫地将长枪刺向了对方。
那是她的手下，是和她在那个世界里同甘共苦的手下。
她杀红了眼。
系统判定她违规，强制驱出该任务。
从那以后，009号再也没有接过任何任务，这件事情时间管理局人尽皆知。
又一次，有人因她而死。
秦兰羲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屠戮将军的任务会指派给她。大约是他们觉得，她曾有过类似经历，更能共情或者说是痛恨屠戮将军。
见她悠悠转醒，李子园更是往角落里瑟缩了几分。
系统：【009，你还好吗？】
【没事。】
系统：【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我们复原了部分资料，得知屠戮将军在这段时间将遇到人生中最大的变故。】
秦兰羲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
【什么变故？】
系统：【具体不知，但有一条十分惊人的消息。】
系统：【我这边的资料显示，屠戮将军确有皇室血脉。且最初他的姓氏和当朝皇帝的姓氏一致，姓裴。】
【没有名字？】
系统：【没有。后来据说屠戮将军用过很多名字，但都没有准确的记载。】
姓裴，难道是皇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无论怎么说，总算是有了一个方向。秦兰羲放在腿上的手，不自主地开始敲着。
李子园怀里的琴弦都在颤抖。
“兰羲小姐，子园小姐，王家到了。”
······
京城时下最风靡的流水席，在王家设了两种。
这其一便是寻常吃饭，其二就有趣了。
琴声止，酒杯转到谁那边，谁便饮完一瓢葫芦里的酒再前去投壶，一轮下来最厉害者能得一枚金簪。
男人们在前院聊着，秦兰羲和李子园在后院里头，等待拜见王家主母。
“偏了。”
秦兰羲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喷泉旁的院子里，一身着蓝裙的小娘子将箭投出，离壶口只差一点，却还是碰到壶边弹了出去。
“你想玩吗？”
闻言，李子园眼睛亮晶晶的看了秦兰羲一眼，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那边都是官家小姐，我们不好去凑这个热闹。”
“我可……”
“兰儿！”
秦兰羲话音未落，她抱着礼物的手陡然被人紧紧抓住，险些拿不出卷轴。不等她看清来人，瞬间就被揽入一个陌生而用力的怀抱。
“兰儿…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王夫人旁若无人地将她揽入怀中，越抱越紧。
这一幕惊呆了众人，秦兰羲拼命探出脑袋，渴求着那一点氧气才不至于窒息。
谁知，王夫人竟顺势将头埋进她的脖颈间，泣不成声：“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娘一个人。兰儿，我的兰儿……都是娘不好，是娘不好。”
“夫人…”跟在王夫人身边的张嬷嬷红着眼眶，伸手将她往后拉，“夫人，这不是大姑娘，夫……”
可谁知，下一秒秦兰羲竟将画轴递给了李子园，抬手抚上王夫人的背轻轻拍着。
李子园大惊，脑中闪过下一秒秦兰羲的手里就会有一把刀，刺向王夫人的胸膛……
可半柱香过去，秦兰羲什么都没做，只是一下下地轻拍着，尽力安抚。
王夫人哭得更急，近乎撕心裂肺，张嬷嬷急忙驱散了众人，又差人去前院喊了老爷。
王磊到的时候，驻足站在原地良久。
“老爷，您快劝劝吧！夫人这样……”
“嬷嬷，”王磊哽咽着打断她，“自兰儿离世以后，你几时见她哭过？”
张嬷嬷愣住。
是了，自大姑娘离世以后，王夫人每日不是请衙门的人做客，就是找大理寺的关系。甚至还去寺庙里问，如何才能找到杀害自己女儿的凶手。
纵使是大姑娘葬礼，王夫人也没掉过一滴眼泪，只对着墓碑说：“伤你的人不死，娘永不节哀。”
这次也是听了街边一个道士所言，指了京城的方向，王夫人便举家搬迁。
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哪怕是骗子，她都不愿意错过。能支持她活下去的，仿佛只剩仇恨。
“夫人！夫人！”
不多时，王夫人便哭晕在秦兰羲的怀里。
“来人啊！快请郎中！”
······
王磊让人整理好了厢房，恳求秦兰羲能留下住一晚，怕他妻子醒来还得找她。
秦兰羲欣然答应，而李子园得知要和她住一间房时，小脸再度刷白。
屋内烛火燃得通明，秦兰羲在心里感叹，不愧是富商，蜡烛都跟不要钱一般用。
“我…我…”
瞧见她一盏盏的灭灯，李子园大脑瞬间闪过四个大字——
灯灭。
人灭。
眼见着就剩一排蜡烛，李子园毫不犹豫地转身撒丫子，却听身后的秦兰羲陡然出声：“家碧不是我杀的。”
她脚步一顿，强颜欢笑地转身：“我…我没觉得是你啊…”
“是吗？”
秦兰羲偏了下头，上挑的单眼皮如同弯刀一般扫向她，可偏又是张娃娃脸。
一时间，李子园也拿不定自己的心意。
是走好，还是听她说两句好？
最终她站在原地，而秦兰羲没有半分管她的意思，自顾自地拿着一盏蜡烛放在床头，爬上床小被一盖，不消一时三刻呼噜声就震天响。
李子园：“？？？”
······
次日一早，正屋内。
王夫人穿戴整齐，妆容精致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看不出半分昨日无助的模样。
李子园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弹了首琴，秦兰羲将写好的字献上，作为祝贺王家老爷寿诞的礼物。
堂上二人笑着收下，又差人拿了好些东西装在她们回去的马车上。
“兰羲姑娘。”
临别之时，王夫人踌躇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
“日后，可常来玩。也不必带礼物，偶尔小住两日，就是极好的。”
秦兰羲垂眸思忖片刻：“我的身份不能自己出来。王夫人若是想我，便给我下帖子，我必应邀。”
“当真？”王夫人的眼里闪过惊喜。
“君子一言，死马难追。”
“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磊瞬间笑出了声，转头对王夫人笑：“可得常喊她来，这孩子字写的好，言音却很成问题啊。”
“可不是吗，”王夫人捂嘴笑：“亏得你如今在京城内还小有名气，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指不定得闹出多少笑话来。”
章雅茹早就听说了王家院内发生的事情，如今又见着二人带了一车的礼物回来，就差把秦兰羲捧在手心里供着。
一路被迎着上了顶层，屋门关上，章雅茹更是笑成一朵花地给她斟茶。
“对了，有个晦气的事儿。”
见秦兰羲眯着眼，章雅茹故作为难地说：“本不应该来烦你的，只是家碧过身后，楚馆里有些个嘴巴不干不净的。非说是你先前在家碧身上吃了苦头，要找回来，这才将她……”
眼见着秦兰羲脸色黑了下来，章雅茹重重叹了口气。
“罢了，这倒也罢了。最让人上火的是那家珑，非说是你杀了她姐姐，闹着要去敲登闻鼓。”
“登闻鼓？”
系统：【登闻鼓是古代的一种鸣冤方式，只要敲鼓，大理寺就必得有人出面判案。】
秦兰羲：“……”
【你在看不起谁？】
系统：【我，我怕你忘了。没想到您过目不忘，以一敌百，普天之下无人能……】
【闭嘴吧。】
系统：【( _ ) 】
章雅茹打量着秦兰羲一寸寸烦躁的脸色，心里更加笃定。
即便秦兰羲没有亲手杀死家碧，也一定在家碧临死前做了什么，否则家珑不会认定她就是杀人凶手。
不过，不管怎么说，秦兰羲当初给的建议使得楚馆的生意越发红火，如今还有一个王家给她倚仗。
这种有脑子又不俗的女人，章雅茹确信，要不了多久，秦兰羲就能在京城中有一片立足之地。
可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留在一个小小楚馆？除非……
“登闻鼓不能让她去敲，事情一旦闹大，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秦兰羲一只手紧握茶壶，另外一只手扶着壶盖，水流随着她的声音，轻轻落入章雅茹的茶杯。
“此事还得仰仗妈妈，费心了。”
章雅茹将头微低，掩藏住自己眉眼间的喜意，她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不卑、不亢。
门外，因为得不到答案而夜不能寐的李子园，诧异地捂住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