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春生
来到官署,说明来意,负责看守大门的侍卫没半点迟疑,甚至都不用通报,直接带着他们走向记录官塾学员的档案库。
听说是从荣昌镇来的,少年少女姓米和禹,负责记录的官吏眉头直跳,点头哈腰小心谨慎的交接完一切事宜,又恭恭敬敬差人为三人领路去往官塾。
至于原本暗地里应该交付的那点润笔费县太爷亲自交代的事情,他们若真敢伸手,估计明天一早头顶上这顶吃皇粮的官家帽就得被摘了。
光是这份态度,不知情的外人见了,估计都得以为这是哪位世家出身或者朝廷大员之后呢。
米月和禹秀薇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赵春生却笑而不语,其中门道自然知晓。
估计寇夫子给这边县太爷的压力不小,连看门儿的守卫都知晓此事。
当然,能戴得起头顶乌纱帽的官员都知晓其中的轻重厉害,真正的内幕都会咽进肚子,不会透露太多。
这样也好,只要这么“一点”,足够少年少女安稳求学。
官塾说很大,还涵盖君子六艺所需的骑射一道,占地规模自然不小,位于城外,四周都有官兵把守。
赵春生三人在官兵的带领下,一路畅通无阻,也大致领略了一番官塾风貌。
占地广袤,五脏俱全,可以看见随处席地而坐的学子研读文章,有男女扎堆儿谈论治学之道,也有闲庭散步的先生夫子望向那些高谈阔论,沉浸文海的学子们欣慰之意溢于言表。
虽是官塾,可比之一座学宫都不为过。
可见碎叶城的官老爷在这砸下不少心血。
大庆并不禁止女子习文为官,只要想学,通过考试都行。
官塾内还有学舍,只要每年按照规定交付银两就可留在学塾内居住。
米月和禹秀薇的小考,有官衙帮衬很快便举行。
虽说寇脊轩给官衙这边交代的是减少束脩,保护二人求学期间不受外力干扰。
可说是这么说,官衙这边理解起来,那就是大开方便之门呗!
连一位超脱于世的地仙都开口了,若只是为了这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
如果不是寇脊轩一再强调二人以后能否走上仕途全看他们自身,估计县太爷都想书信一份递交朝廷,读书?还需要读吗?一位地仙的面子,直接给官位都成。
这场小考实际上也就是走过场,结果都一样。
不过等考核结束,几位负责点评考卷内容的先生夫子有些意外。
米月的考卷只能说马马虎虎得个良字,算是合格。
但禹秀薇的考卷上,四位先生夫子看过之后都在上边用朱砂打上了优字。
其中负责主考的夫子捻须而笑,同时心底松了口气。
他还真怕眼前两个孩子是些个平庸之辈,若连跨入门槛儿的资格都没有,日后教课授业,估计不少教书先生都会心累。而且若是学得不好,或是没能通过日后的童试,官衙那边可不好交代。
现在看来,这些担心倒是多余了些,少女先不去说,那些朱红大字就能代表一切,那少年虽只得个良字,观其字里行间的独道理解虽与正统科举脉络不合,可终究还能算是可造之材。
两人的入学的事情算是敲定。
接下来的两天里,都是些分配学舍,学堂,熟悉学塾格局,置办各种生活所需等一系列琐事。
安排好一切,确定再无遗漏后。
赵春生便到了离开的时候。
送至门口,米月与禹秀薇都有些不舍,老妪一路辛苦护送,又为她们安排事宜,还教授日后需要注意的求学之道。
对他们而言,赵春生更像是家中长辈。
赵春生去意已决,拜别了官塾,回头时,少年少女都在门口对着她挥手作别。
走走停停,老妪偶尔也抬头看向这人间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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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城门口不足十丈左右有个茶摊,说是茶,其实也卖酒。
今日,赵春生没来由有些高兴。
白露见日灭,红颜随霜凋。
好一个盛秋。
很多年没喝过酒水的老人破天荒要了一壶女儿红。
价格不菲,掏空了所有家底儿。
好酒无好菜,不过一碟盐水花生倒也足够。
“当初上山的时候,宗门分配山头拜师学艺,第一次见师尊是在山脚,还以为是山头上的管事,和和气气的小老头,哪怕我出言不逊也只是轻笑带过,直到后来登山途中聊起山峰中所承法脉,这才知道,一位峰主竟然亲自等候连是否收入门中都不清楚的顽徒。”
赵春生大口喝酒,心中自言自语。
“想来可笑,曾经那个不谙世事的我,总以境界高低论英豪,每次师尊传道我都会故意打断,鸡蛋里挑骨头,寻找歪理反驳,也是师尊耐心解释,拨乱反正,从未有过一丝不耐烦。”
“宗门里都说师尊脾气太好,自求道起就很少很少与人动火,连补天教的世仇都可以视若无睹留其性命。”
这般年纪还喝酒如此豪迈,丝毫不输那些路过歇脚的江湖侠客,看得端茶倒水的店小二眉头直跳。
深怕这老妪一个翻白眼儿就此腿一蹬,到时候家里人来茶肆里闹腾,又会是一身骚的下场,连带着茶肆生意也会下降不少。
“我这一生,自认从不亏欠任何人,从前如此,现在还是如此。可师尊啊!唯独对你我连句抱歉言语都说不上了,您老人家可能从来不是境界最高最能打的那个,但却是传道授业解惑最正确的。是弟子无知,是弟子愚昧,这么多年的苦心栽培都让我毁于一旦,临了还得靠师尊帮我讨个公道,哈哈哈哈~”
想到这,赵春生不由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来大,没半点收敛迹象。
这般疯婆子的作态,自然引来很多食客的不喜,不过看在她年纪大的份上也没与之计较。
独坐一个时辰。
最后一碗酒水,赵春生将其高高举起,对着遥远的东方她喃喃道:“今世之恩,来生再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