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荣昌
天王山脉中段有处叫做宝鸡谷的地界儿,其内有村,名为荣昌。
就像穷人希望子孙后代能大富大贵 ,或者能够飞黄腾达,名字一途上就会被赋予厚望。
荣昌村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是穷奇来了都得摇头那种。
也可以理解,毕竟身处大庆王朝最南版图,位置本就偏僻,又是个犄角旮旯的小地方,能富裕起来那才是真的见了鬼了。
荣昌村门口开满了狗尾巴草。
作为荣昌村村长,老人蹲坐在村子门口的青石上,躲在榕树树荫下,大口大口的抽着旱烟,时不时吐出一口云雾,看向村里唯一通往外界的官道土路。
清风拂过,驱走几分夏日炎热,吹动狗尾巴草轻轻摇曳。
老人的脸庞,黝黑,苍老,就像养育农家人几十年的黑土地,吐出一口烟雾,挠了挠脸,老人眼神中有些因为激动而颤抖。
恰逢此时。
有少年回村,背着背篓,手持长弓。
路过老村长身边时,荆黎问道:“村长爷爷还在等人吗?”
老人点了点头,在青石上磕了磕烟杆中的残余烟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老黄牙,“是咧!咱们村这下可有福咯。”
这下少年就有些好奇了。
今天运气不错,猎物不少,归家自然也早,难得有闲心逸致,少年就多问了句,“有福?”
老村长也是个健谈的性子,拍了拍身边的青石,示意少年坐下说话。
荆黎也没拒绝,放下背篓,坐在老人身边。
“前几日突然接到落叶城县老爷的亲笔书信,说是碎叶城有个顶着秀才头衔的读书人要来这开设学塾,以后咱们的孩子也能读书识字了。”
说着,村长一张老脸笑容灿烂,就像一朵风烛残年却依旧盛开的山野老菊。
荆黎愣了愣,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个世道,读书人很多,识字人更多。
但那些人,大多出身世家,或者是生于大都大城之中,才会有这份福运。
像他们这样的小地方,苦地方,谁愿意来呀!
村里唯一识得字,写得名的人,也只有老村长一个。
这还是多年下来与落叶城接触厚着脸皮才讨教得来的。
写诗作词显然不太够用,就连过年过节挂幅春联,都得走五六十里山路从城里买卖才成,一幅就得二三十枚铜板,都够换十个白面馒头了。
故而,文字的金贵程度,似乎不比逢年过节能有大鱼大肉上桌差了,犹有过之。
若是以后某家的孩子得到祖宗庇佑,能得个童生,秀才之类的头衔儿,那么就算是在人口数万的落叶城里也能挺直腰杆做人,见到县老爷都不用下跪行礼那种,日子也会越过越好。
“所以这些天,村长爷爷就是等那位秀才老爷?”
老村长嗯了一声,“是啊!咱们这虽说是小地方,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于是,一个难得有闲心的少年,与一位久坐不愿离去的老人聊起了家长里短。
老村长在村子里德高望重 ,对于后辈们更是呵护有加,可以说好些年里街坊邻居之间的鸡毛蒜皮,都是老村长出面给掰扯清楚的,威望高,受人敬仰。
说着说着,天色好像也要落幕。
老村长看了眼道路尽头,有些失望,“看来今天是等不着了。”
荆黎笑着安慰老人,“村长爷爷,好事不怕晚,反正村子都这样多少年了,也不差这几天。”
老村长转头,看向村里的炊烟袅袅,眼神悸动,“可是我希望你们以后别再这么苦了啊!读了书,起码多条衣食无忧的捷径路子可走,我这个老不死的死的时候也能安心些。”
荆黎不在言语,沉默无声。
如今,老村长已经七十高龄,虽说看上去精气神不错,但身上那股迟暮之气怎么都藏不住。
或许,老人也是想在闭眼前,看眼欣欣向荣的村庄。
就在二人即将起身离开时。
远处,道路尽头。
有一袭墨袍走来。
脚踩布鞋,步伐轻缓而沉稳。
一老一少转头望去。
只见那人走到近前,笑了笑,温醇醉人,自我介绍道:“老先生,你好。我叫柳相,以后是村子的教书先生了。”
与此同时。
村内,专门负责操办红事儿的公共祠堂后院,终年无叶无果的老梨树下起了一阵梨花雨。
一处简陋药铺中,唯一的赤脚郎中薛全抬起头,用仅剩的一只左眼遥望村口方向,神色凝重道:“好重的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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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天王山脉前端的臧符峰之巅。
后世之人曾言:山高不可攀,恐惊云上仙。
没了白蟒盘踞的大雪坪上,天上又重新开始飘起了雪花。
这幅光景,陆鸢已经看了千年,再怎么诗情画意,此刻也只剩下麻木甚至是厌烦。
陆鸢自觉不是个脾气好的,拐杖重重戳地,一手朝老天爷竖起中指,骂道:“狗的,一天天除了下雪就是下雨,能不能来点新鲜的?老子都快得雪盲症了,真是没眼力见儿。”
然后,真——晴天霹雳。
“轰隆~”
大太阳底下竟有雷光轰鸣。
白日炸雷,必定有鬼。
陆鸢被吓得不轻,三尺胡须抖了抖,小声嘟囔道:“不骂了不骂了,也忒小心眼儿了。”
大雪伊始,漫天飞舞。
站在屋檐下,身后是自己那尊早已破败的泥塑神像。
陆鸢忽然笑了起来,感慨了句:“遥想当年,这时节,应该是儿童开心颜,纸鸢满天飞的光景。可惜喽,再也见不着了。”
年纪大了总是容易伤春悲秋,而且还是陆鸢这个岁数的,就算成了神祇也不例外。
那时候,自己还不是什么山神,大渊未亡,大庆哪来的大庆?
他坐镇天王山脉已经千年,而大庆的国祚不过八百年,神比国老。
“这柳相还真是有点意思,完全超乎预期,事情进展顺利无比,倒是轻松得很。”
“不过,事情太好就不好了,还是得做些准备比较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