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体温
发微信跟大钟说了一声, 宋榕檀就带着方淮先离开了。两人在方淮的强烈要求下，先回基地换了身便服，方淮又顺便跟副教练交代了晚训的工作, 这才启程去医院。
发烧的人总免不了怕凉，方淮在衬衫外面又披了一件春秋才穿的帽衫外套，棒球帽和口罩全副武装。
他站在那里, 像是哪所学校刚放学的学生。
两个人站在一起, 反倒是脱了队服外套、比方淮高了小半个头的宋榕檀，看起来更像可靠的兄长一些。
宋榕檀翘了翘嘴角, 偷偷又把脊背挺得更板正。
正值晚高峰，地铁上人流熙攘。方淮靠在角落，地铁加速减速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想睡又睡不着, 闭上眼睛却更晕得难受。
宋榕檀就拉着他说话：“你好久没出来散心了。之前在英国的时候, 你是不是经常出门啊？”
“……嗯。”方淮想了想, 慢慢道，“会去买吃的。”
“ar没有食堂？”宋榕檀问。ar是方淮去年夏季赛供职的英国战队。
“有。”方淮皱着眉：“但是很难吃。”
“他们把土豆加醋。”
宋榕檀道：“我知道, 薯条也会加醋对吧？有的地方还会给醋兑水稀释……”
方淮愣了一下：“你知道？”
宋榕檀笑：“嗯，我去过。”
去看了一场音乐剧, 还去了趟ar，但是没见到你。
方淮闻言只是“唔”了一声。
“您好……请问是ring吗？”宋榕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压抑着激动的声音，是个大学生样子的男生。
宋榕檀回头，男生看见果然是他, 激动得两眼放光：“ring神！能签个名吗！”
“抱歉, 私人行程……”宋榕檀一心只想回头去和方淮聊天，就要开口拒绝。
“给人家签了吧。”方淮忽然开口，“这么礼貌。”
宋榕檀面色一黑, 满脑子像走马灯似地滚动着一行大字。
【他果然喜欢乖的！！】
男生本来以为都没机会了，被偶像同行的人突然出声援助，受宠若惊，眼神扒在方淮被棒球帽遮住一半的侧脸上，试图分辨出这位恩人的身份。
宋榕檀一边签名，一边往左边挤了挤，蛮横地挡住了男生的目光。
方淮轻笑一声。
男生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
宋榕檀刷刷签完名，把本子递还给男生，即使心头有些不舒服，但还是乖乖道：“谢谢支持。”
男生顿时露出惊恐无比的表情。
他想说，ring神你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宋榕檀完成任务后就重新转了回去，语气立刻跟变了个人似的。
“等比完赛，有机会带你去看歌剧吧……我有一部很喜欢的。”宋榕檀道。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和方淮说话时的声音放得多柔和。
方淮靠在角落没有站直，宋榕檀的肩膀把他挡了个严严实实，男生怎么探头探脑都看不到这位让刺头化为绕指柔的高人面目，只能伸长耳朵去听。
“你以前看过歌剧吗？”宋榕檀问。
“看过。”方淮道，“有个朋友提过一次……之后在英国路过剧院，就去看了。”
宋榕檀笑：“哪部？”
方淮眯着眼想了想：“歌剧魅影。”
宋榕檀眼睛亮亮的：“巧了，我之前去英国就是为了看这部。”
“你很喜欢？”头脑的高温让方淮又打了个哈欠，但还是接着宋榕檀的话。
宋榕檀思索了半晌才道：“意义比较特殊吧……”
“我妈妈是唱女高音的，当初据说是在演这部的女主角时，我爸对她一见钟情了。”
宋榕檀说起父母的时候带着笑，看得出一定是出自一个幸福的家庭。
他像冬日里的小太阳一样，浑身散发着令人舒适的暖意。
方淮抿了一下唇，忽然觉得有些干涩。
宋榕檀立刻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要喝水吗？”
方淮摇头：“忘记带了。”
下一秒，宋榕檀变魔术似地从身后的背包里摸出一个保温杯。
“我带了啊。”他有些得意地笑起来。
方淮接过来喝了两口，忽然问：“这是你的杯子吗？”
宋榕檀控诉：“你喝都喝了，现在嫌弃是不是有点晚了。”
方淮垂下眼，又小小地啜饮了一口：“只是觉得不像新杯子的味道。”
他原本干涩的唇瓣被盖了一层水光，方淮伸出舌尖，轻轻抵了一下圆润饱满的唇珠，接住那滴将将坠落的水珠。
原本没什么血色的唇瓣被按了一下，也泛起一小片转瞬即逝的艳红。
宋榕檀的声音忽然结巴起来：“不、不会吧。我有好好洗过的……”怎么会有味道。
还有，我的味道是什么味道……
方淮！！！
像是听见了他压在心底的崩溃喊声，方淮眼尾微抬，视线落在他不知为何突然红透的脸上。
“你也发烧了吗。”方淮疑惑，伸手去摸他额头，却被宋榕檀眼疾手快地拦在了半路。
“没有。”宋榕檀轻咳一声，“就是嗓子有、有点干……”
他眼神瞟过冒着热气的保温杯，接过来就吨了一口。
方淮：“？”
他揉了揉眉心：“现在你要小心了。”他指了指保温杯的杯沿。
宋榕檀顺着看过去。
方淮喝过的水痕尚在，自己刚刚碰过的地方，就亲亲密密地叠在上面。
两道相叠的痕迹汇出一颗水珠，顺着杯沿滚落，滴在他虎口处。
水温分明不烫，肌肤上的感觉却又像火舌撩过。
方淮拿走保温杯盖好，提醒他回来的时候买点板蓝根预防，宋榕檀却难得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愣楞地看着手上的浅淡湿痕，指腹一抹就几乎干透。
藏在衣领下的喉结滚动，宋榕檀避开方淮的视线，偏头偷偷舔了一下自己的唇瓣。
似乎是幻觉，又似乎是真实的感官反馈。
他尝到了一丝淡淡的牛奶咖啡味道。
宋榕檀像是做了坏事的毛头小子，心脏乱跳。
眼角余光看到身后有什么东西来回变换，他定睛一看，发现是那个找他签名的粉丝。
大男生把手机挡在自己脸前，一双八卦的眼睛瞪得溜圆，手机屏幕冲着宋榕檀的方向，正滚动播放着一行字。
【ring神，我什么都没看到】
宋榕檀心脏骤停。
粉丝讨好又尴尬地冲他笑了一下。
地铁到站，宋榕檀拉着方淮低头逃出了列车。
“等下。”方淮停下脚步，伸手摘了自己的棒球帽递给他，“不是不想签名？那挡一挡脸。”
方淮没戴眼镜，刘海被棒球帽压得有些变形，凌乱地贴在额头。
宋榕檀伸手把他挂在下巴上的口罩拎了上来。
可方淮大概是刚打过哈欠，眼尾还湿润着，遮住下半张脸后，只剩下一双眼睛，专注地盯着他。
“……要不还是你戴吧。”宋榕檀道。
方淮的眉眼微微向下压了一下，不想再和他扯，索性直接把帽子扣到了他头上。
宋榕檀扎在脑后的小辫子，比他本人更自觉地顺着帽子后面的口蹦了出来，摇摇晃晃地，像开心狗勾的尾巴。
方淮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在上面多停留了几秒，转身：“走吧。”
宋榕檀脑子里像烟花炸开，他快走两步追上方淮。
“淮哥……淮哥！”站到扶梯上，他低下头，得寸进尺，“没戴好，帮我扶正一下。”
帽檐像是分隔开了两个世界，帽檐之外是喧嚣，帽檐之下，宋榕檀看他的眼神格外专注。
方淮低头轻咳了一下，伸手胡乱把帽檐压得更低，阻隔了那道独属于他的视线。
“……淮哥。”宋榕檀被按在帽檐下，声音闷闷得，方淮竟然从里面听出了一丝委屈。
“别看我。”顿了半晌，方淮开口。
他觉得自己的感冒像是加重了。
-
到了医院，宋榕檀忙前忙后，方淮终于挂上了水，身上盖着宋榕檀的便服外套。
他输液的那只手冰凉，宋榕檀轻轻叫了他两声，想起身去买个热水袋之类的，却没有得到方淮的回应。
宋榕檀偏头，方淮已经睡着了。
“亲爱的，我手冷……”坐在他们对面的是一对小情侣，女生跟男朋友小声委屈。
男朋友立刻：“我去买热水袋！”
女孩子摇头：“不想你走……手摊开。”
男朋友一脸懵逼地照做。
女生甜甜地笑了一下，把输液的那只手搭在男生手上，十指相扣。
“这样就好啦~”
男生脸色爆红。
宋榕檀若有所思地看着，忽然摊开自己的手正反面来回看了看，又在自己脸颊上贴了贴。
不错，火力很旺盛。
他伸手成拳，垫到了方淮冷得像冰块一样的手下面。
睡梦中的方淮似乎感觉到温暖，主动轻握了两下。
宋榕檀有些羡慕地看了看对面十指相扣的小情侣，又低头看了看像个权杖手柄一样的自己。
算了，人不能一步登天。
他掏出手机，左手不方便刷手机，他就点开了一个比赛视频开始复盘。
这是原本方淮今天的工作，但宋榕檀觉得，病号就该好好休息。
于是他开始自觉替加班。
两局比赛的时间过去，宋榕檀抬头看了看方淮快要见底的最后一瓶药，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和肩颈。
微博忽然跳出来一条消息提示，宋榕檀点进去，发现是来自gr赵子初的艾特。
[gr-first赵子初：是rtg-ring，别他妈瞎传了。宋狗滚出来解释。//电竞娱乐先锋：……]
赵子初转发的那条报道是个营销号，标题起得极有引导性。
【rtg教练和明星爆同性恋情，被护怀中柔弱依人】
宋榕檀：？
要不是在医院，他是绝对忍不住自己的一声字正腔圆的“操”的。
营销号还附了几张照片。
照片显然是偷拍的，背景就是他们现在坐着的输液区。
方淮口罩被他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拉到了鼻子下面，大约是觉得透不过气。他身上盖着显然不属于自己的外套，身体斜斜靠在身边青年肩膀。
他身边坐着的就是营销号所谓的“明星”，黑帽子、黑口罩，短袖下小臂肌肉线条是不夸张的漂亮流畅，即使是坐姿也体态挺拔——确实活脱脱一个明星样子。
被红圈圈出来的，还有两人疑似交握着的手。
营销号下面是带节奏看热闹的人，还有猜测方淮是不是背后有钱色交易的……艾特谁的都有，甚至还有人艾特了rtg官博。
宋榕檀火腾地一下就起来了。
他先把微博转给经理，然后直接自己转发了这条营销号。
[rtg-ring：那他妈是你爷爷我。]
rtg官博上线后很快反应过来，为了防止宋榕檀再在气头上带头把营销号喷个狗血淋头，熟练地给他打补丁。
[rtg电子竞技俱乐部：哈哈哈，是我们容神的黄毛不够显眼了吗/doge]
宋榕檀刺头本性暴露，生起气来连打圆场的官博都不给面子，他正要继续打字，手里的手机却被人忽然抽走。
他愣了一下，才发现方淮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此时大约已经看了一会儿他喷人。
三袋药下去效果立竿见影，方淮头脑重新清明起来，他拿过宋榕檀的手机倒扣下去，微微眯眼。
属于教练的气场重新回到他身上。
“跟人吵架？想禁赛？”
宋榕檀道：“我有分寸……”
方淮点了点头：“你的有分寸就是有经验打规则的擦边球？”
有丰富刺头经验的宋榕檀底气不足：“让我说个结语，不然这样他们会以为我怂了……”
方淮看了看他，拿起手机：“我替你说？”
宋榕檀犹豫了一下，点头。
方淮打字。
[rtg-ring：教练已将该选手手机没收，rtg会追究造谣者责任，话题到此为止。]
方淮锁屏把手机丢回给宋榕檀，轻笑道：“……幼稚。”
然后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自己在宋榕檀手背搭了许久的手。
体温在长时间的交换中已经趋于平衡，方淮轻轻收紧手掌，攥住了这团自己并不熟悉的温度。
身边的宋榕檀却像是如遭雷击一般，整个人呆住了。
方淮以前也不时会说他幼稚，但没有哪次比这次更严重。
为什么一边说他一边把手收回去了？
刺头身上刚立起来的尖刺，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只剩下柔软的一团缩起来瑟瑟发抖。
“你不暖手了吗？”宋榕檀问。
方淮回头，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你摸摸你自己的手。”他说。
宋榕檀在自己脸上贴了一下。
冰凉。
方淮的视线带着些长辈般的宽和理解，轻笑开口：“多大了，怎么还气到手冰凉呢。”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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