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我朋友
这个故事很有警示意义,甚至具备些许寓言的性质。
如果用更加坚固的、在地震中也能幸存下来的材料呢这种问题没有实际意义,即便不是地震,也总会有其他意外。
“时间总是有限的。”涉及时空穿越,栗山阳向说得很隐晦,“你应该能明白,总有一些事并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他又不能带着避难所到处穿越,甚至可能在那东西建好之前,他就已经离开了。
松田阵平“所以你才会那么迫切地想要找到伊斯人的踪迹。”
伊斯人是目前唯一已知拥有躲避猎犬能力的种族。
如果说进入时间线混乱的世界只是躲避一时,那么找到伊斯人,获得规避猎犬的能力就是一劳永逸。
只是伊斯人通常习惯于隐瞒自己的身份,留下的线索寥寥无几,遇见枡空优这种完全属于撞大运。
不知道自己承载了何种希望的女孩还在乖巧地看五十音图。
“小优的话”栗山阳向犹豫了一下,“后续一般会怎么处理”
“警方会继续寻找她的家人。如果一直找不到的话,应该会被送去福利院。”松田阵平想了想处理流程,“警方会帮助她办理转院,五百万足够在公立医院用很久了。”
不管是费用还是安全性,这家医院都的确不再适合枡空优待下去。没看连院长都直接跑路了吗
短短一天之内又是谋杀案、又是火灾事故的,也不知道这家医院还开不开得下去。
“你之后打算怎么做”松田阵平问。
这是个好问题,好到栗山阳向自己都还没想好。
“如果院长跑路不会让我失去免费住院的特权的话”青年谨慎地回答,“我觉得我还能继续住下去。”
住到哪天他走为止。
松田阵平“不怕又被下毒吗”
好久没见过这么心大的受害者了,就算仗着身体素质好,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出现意外。
栗山阳向回答得特别痛快“我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啊。”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次能待多久。
枡空优不可能在几天内就学到和人流畅交流的程度,急也没用,能做的就只有赶在下次穿越前把坐标算出来。
省得再出现刚双脚落地,猎犬马上就追过来的情况。
其实一开始,他就只是想找个清净地方解数学题而已。没想到精神病院里竟然藏着这么多的人才,能搞出这么多事。
啊,考虑到这里是精神病院的话,好像又合理了起来。
松田阵平“没地方可去”
栗山阳向坦然点头“说是无家可归也没什么问题。”
说话时,青年还穿着昨天那件棕色大衣。它在今天的几场磨难中成功幸存下来,没染上血、也没有被子弹穿透,只有衣摆带着被猎犬抓烂的豁口,随他的动作在半空可怜地飘荡。
松田阵平“”
本来早就停止的头痛不知为何现在又开始发作他决定简单粗暴地把这也归为猎犬后遗症。
年轻的警官考虑片刻“如果是这样,我可以收留你一段时间。”
闻言,栗山阳向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感动,甚至差点立刻就张口说他就算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住在一名警察家里。
好在被冲动掌控之前,理智及时上线,让他重新闭上嘴巴。
事实上,这个选择远比继续留在医院好,有梅川孝之在前,或许很快就又会被卷入什么阴谋案件当中
可他只是一位无辜的、还有数学作业要做的穿越者而已啊
躺公园长椅、留在医院和被一名靠谱的警察收留,栗山阳向在三个选项间艰难徘徊,同时控制着不让情感蒙蔽他的双眼。
理智很快告诉他正确答案,青年立刻挂上假笑,握住对方的手晃了晃“我十分感谢您的收留。”
然后马上松开了手。
他的挣扎表现得太明显,情绪也过于坦诚,松田阵平忍不住扬起眉毛“不是说讨厌警察吗”
“只要您没有时不时邀请同事来家中开派对的爱好就行。”栗山阳向礼貌地说,“别的我也没资格挑剔那么多。”
“而且。”他补充道,“你看起来还没听够我知道的那些荒谬故事。”
松田阵平没做声,因为他似乎的确被对方说中了。
率先提出这件事有报恩的原因他没忘记摩天轮上那一次堪称救命之恩,就算对方看起来不知情、或是压根没在意。
就算没有这层因素,如果真的有个无家可归的陌生人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放任不管。
但是直接收留对方很难说廷达罗斯猎犬在里面占了多少比重。
他眼中罕见地闪过一丝茫然,又很快隐去。
作为都可以完全为自己行为负责的成年人,两人敲定事情无疑十分迅速,但警方的动作显然没那么快。
栗山阳向这次没逃过被抓去做笔录的命运,等从警视厅里逃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由清明转为阴沉的黄昏。
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他长出一口气,放松地靠在街边路灯上。
还是大街上的空气更新鲜。
事实上,虽然秋田正子谋杀案的凶手已经找到,对方却意外死于枪击,警方想要结案,要做的工作远比平常要多。
在笔录还没做完的时候,警方找到了狙击手埋伏的那处楼顶属于一栋被某个开发商买下,但尚未来得及拆除的高楼。
找到那里的警察显然姗姗来迟,对方早就已经撤退,同时清理掉了可能暴露身份的一切痕迹。
这不是个会让栗山阳向感到意外的结果
对方显然很会隐藏自己的身份,无论是下毒还是刺杀,都没留下一点线索。
餐盒里没有检测出毒药的成分,显然是不知不觉中被人替换过那位护士的行为也很可疑。
证物明明就在大津五和白大褂的口袋里,她却说看到对方将它丢在楼上,上去没多久后就发生了爆炸。
但是最后,对方自己也死在了那场爆炸中。
是因为失误没来得及逃走,还是同样遭到了灭口呢
这种打死不露面、下手却又狠辣至极的神秘作风倒是很有个性。
活跃的大脑不着边际地乱转,这其实都太过无聊的缘故,栗山阳向闲到开始观察路人玩。
直到一道视线穿过人群,落在他身上。
那是一位打扮时尚的女士,坐在咖啡厅外的露天座位上。即便太阳已经西沉,她头上仍戴着顶遮阳帽,桌上还放着一副墨镜。
栗山阳向忽然就想起还在他口袋里的那副墨镜,他又没想起来物归原主,不过现在已经变得很方便了。
几缕蜷曲的金发在帽檐下微微飘动,见他看过来,那名女士也不尴尬,反而大方地朝他招了招手。
青年左右看看,确定她招呼的是自己,不由眨眨眼,抬脚向她走去。
“想喝什么”对方唇角漾起一丝笑意,“我请。”
莫名其妙被请客的栗山阳向在她对面坐下,先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之后却发现空气意外的清新。
由于感官敏锐,他其实不太适应香水的香气在普通人看来刚好的程度,对他来说也有些难以忍受。
但眼前这位连耳钉都透着精致的女士并没有喷香水。
在心中为自己的刻板印象向对方道了声歉,青年茫然地眨着眼,随后露出温和无害的笑容“作为被请客的那方,还要挑剔的话就太无礼了。”
闻言,对方又朝他笑了笑,叫侍者给他端上来一杯
拿铁。
栗山阳向看看西沉的太阳,又看了看面前的咖啡,忽然感觉有点搞不懂热情好客的东京人。
“谢谢,您真是太热情了。”微微下垂的眼尾让青年笑起来时愈发显得无害,完全没想过要拒绝对方的好意,端起杯子就喝了下去。
在他端起杯子毫不犹豫喝下去的那一刻,贝尔摩德心中升起一阵腻味的失望。
毫无戒心,毫无威胁,像是完全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傻白甜,脆弱得让她提不起兴趣解决。
乏味感瞬间淹没了她,金发的女人却仍笑着看向放下杯子的青年“你的条件看起来很出众,有兴趣来娱乐圈发展吗”
栗山阳向熟练地用出拒绝推销常用话术“很抱歉,我恐怕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意愿。”
“那可真是遗憾。”贝尔摩德拉下帽檐,遮住她表里不一的眼睛,“失陪了,小帅哥”
她弯下腰,轻声笑道“看在那杯咖啡的份上,别告诉其他人你在这里见过我,好吗”
戴上墨镜,贝尔摩德绕过街道拐角,混在行色匆匆的人流中,随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巷口。
早就等在那里的男人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向她的位置。
“没什么意思,你该在杀那名医生的时候顺便把他也给杀掉的,省得我还要多跑这善后的一趟。”她一边走一边朝对方抱怨,“你有那么心慈手软吗”
对方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组织给我的任务只有杀死大津五和,我不会节外生枝。”
贝尔摩德只抱怨了一句,事实上,她有更多关于加班的怨气,但另有其他人来承受。
“那个搞砸任务甚至连对象都搞错了的新人呢”
男人平静地做了个手势,这是已经灭口的意思。
停顿片刻,他将脚边的贝斯包捞到身上,若无其事地问“这就算结束了”
“一个侥幸逃脱死神的幸运儿,没什么值得在意的,让人提不起任何兴致。”贝尔摩德轻哼一声,将对方完全抛之脑后,“要是让我知道梅川孝之那只老狐狸跑到哪儿了”
松田阵平处理完工作走出大门时,惊讶地发现,某位自称在警视厅一秒都待不下去的青年不知何时跑到了斜对面的咖啡厅。
他来到青年身后,却听对方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你觉得应该是二对二,还是三比一”
松田阵平一头雾水,干脆凭借直觉随便选了一个“三比一吧,这是什么”
栗山阳向转过头“哦,我在数我我到这里以后遇见的好心人。”
开顺风车载他的罪犯、关心他有没有打狂犬疫苗的警察、热情邀请他过夜的精神病院院长,以及如今这位莫名请他在晚上喝咖啡的女士。
究竟是二对二,还是三比一呢
既然那杯咖啡没把他毒死,栗山阳向本来都打算按照二对二看了,但是松田阵平竟然说是三比一
有时候,玄学也是预测里重要的一环。
栗山阳向最后决定“那就按照三比一算吧。”
松田阵平“”
由于松田阵平不开车,两人最后一起去坐巴士。
等对方买完票,栗山阳向想了想,郑重其事地从富有的糖果里翻出仅剩的那枚寒酸硬币。
他语气沉痛地和最后的硬币告别,因为交出它后,他的状态就可以刷新成身无分文。
松田阵平“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虽然确实面值不大,但也不用这么嫌弃啊。”栗山阳向抛了抛硬币,“哦对”
他终于在合适的时间里想起来那副墨镜“物归原主。”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意识到他以为猎犬袭击中丢失的墨镜原来在对方手上。
半晌,他伸手取过那枚银币,但没碰那副墨镜。
栗山阳向疑惑地看着他。
松田阵平“送你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可以找地方卖掉,比这枚硬币更值钱点。”
栗山阳向“”
栗山阳向忍不住乐了“那还真是谢谢你啊。”
虽然状态彻底变成了身无分文,但从价值上来看,好像反而变得更富有了一点呢
对方住的地方离警视厅不远,巴士只有两站。想来也是,不然每天上班通勤就太折磨了。
栗山阳向在进门时迅速环顾过四周,得出的结论是很典型的单身年轻男人会住的那种一室一厅的单人公寓。
虽然日式西式风格不同,但这方面还挺相通的。
厨房的灶台看起来没什么使用痕迹,但微波炉应该常常拿来热东西
很有分寸地点到即止,栗山阳向没再继续观察下去。
时间已经不早,他在客厅的地板上打好地铺,朝站在门边默不作声的松田阵平笑了笑“再次谢谢你雪中送炭的收留,晚安。”
听起来比白天的时候真诚多了。
松田阵平一边这样想,一边躺在床上,“咔哒”一声后,台灯熄灭,屋内陷入顿时一片黑暗。
一个小时以后,他面无表情地从床上重新坐起来,烦恼地揉乱了头发。
显然,今晚的睡眠并不需要他。
不过真要说起来,他对自己会失眠这件事并不是很意外。
顿了顿,他的视线落在门边。
室内一片漆黑,紧闭的门缝里却透出暖黄色的光。
显然,这间屋子里醒着的不止他一个人。
松田阵平推开门,青年正穿着衬衫,盘腿坐在铺好的被褥上,身前矮桌散乱地堆着几张被线条与字母填满的稿纸。
看起来颇有种鏖战到天明的气势。
注意到门轴转动的声响,栗山阳向停下笔,转头看到站在门边的男人,忍不住笑起来“怎么,难道你是那种家里有陌生人在就睡不着觉的类型”
“如果真是那样”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现在把我赶出去也晚了,不过你可以把门锁上,我不会感到被冒犯的。”
松田阵平朝他翻了个白眼。
距离感与生疏一下子被抹除不少,氛围松懈下来。
栗山阳向搁下笔,在随手搭在沙发扶手边的大衣口袋里掏出烟盒与打火机“听说失眠与烟更相配,不用谢我。”
“这本来就是我的烟。”松田阵平又翻了个白眼,手却诚实地接过来,“我也没听过这种道理。”
栗山阳向“我一个朋友说的,说实话,我抽烟还是他几年前教的。”
松田阵平吐槽道“听起来不像是好朋友该做的事。”
对方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纪,再往前数几年,不就是教唆未成年吸烟吗
栗山阳向笑了一声,站起身,十分自然地走过来从烟盒里抽出支烟“借个火”
橙黄色的火苗燃起,将香烟末端点亮。
位于十一层的公寓窗台视野良好,上有星幕,下有灯火。只是深夜灯火稀稀落落,星幕也因为今晚的云层薄雾而显出几分寥落。
只有烟雾是丰满的,在狭小的阳台间氤氲交融,复又渐渐消散。
松田阵平深吸口气,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才缓缓开口“我也有一个朋友。”
因为刚抽过烟的关系,他的嗓音听起来稍微有些沙哑。
“一个几年前去世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