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出死生舍利肇元

    眼见阿婆萝的肚皮，即将被内丹爆破，如来急急叫道：“师妹，快，封住她的丹田和神阙。”

    羲灵不敢怠慢，双掌齐飞，一下子按在两处大穴上。掌边缘刚按上肚皮，觉着巨大的冲击，从观世音腹部的深处传来，羲灵强忍虎口剧痛，竭力按住。冲涌的力量很猛烈，可惜就差一点，就能把羲灵的小手掌震离体外。

    羲灵两掌酸麻，她担心被那些内丹合力撞开，就念动法咒，将双掌化作两座大山。一座是须弥山，一座是西昆仑。合两座仙山之力，来压住两处大穴。

    羲灵精于算计，不过这次，她失算了。

    观世音巧取豪夺的内丹，来自仙魔鬼怪，其来源五花八门。观世音来不及消化，就将它们藏匿在丹田之内。有空时，就挑选几个运功炼化，来增长自己的功力。

    没来的及炼化的内丹，多是金仙、巨怪，恶魔，毒妖的，他们法力高深，平时不得不屈服在观世音的法力之下。这一次，文命取了观世音的性命，他们有了共同的目标，爆破观世音的身体，夺路而出。

    如来法力卓绝，他强行压制住这些内丹，逼得它们各自潜伏。但是，如来去接无根水后，这些内丹，立刻觉察机会来了。

    羲灵的法力，与如来在伯仲之间，不过她临敌经验太少。她一上手，纯粹以重压的模式与那些内丹相抗，就坠入了内丹的圈套里。

    羲灵双掌化为大山压下去后，感觉那些内丹略一相抗，就有顶不住的意味。羲灵大喜，全力施为，想要彻底封死两大穴道。

    她全力下压，忽然感觉一股巨大的吸力，吸在自己的双手上。双手所化的两座高山加速下压下去。羲灵暗叫不好：这样子压下去，观世音的躯体不是要压成肉酱了？

    她又错了。

    那些内丹，乘着下压的力道，从下丹田里猛地冲出去，直冲到咽喉。

    如来正要喂观世音喝无根水，忽然观世音大张嘴巴，五颜六色的内丹，一下子冲出来，顿时满室生辉。他们冲得突兀，又迅捷无比，如来纵然有千万神掌，也来不及捉住一颗内丹。

    如来大叫：“师妹，捉住他们。这是阿婆萝的宝贝啊。”

    如来顾不上救观世音，伸出无数只手掌，满屋子捉内丹，羲灵也跳过来捉拿内丹。

    两位上仙千手乱飞、九尾齐摇、手忙脚乱，你追我赶，热闹非凡。

    文命冷笑道：“都别乱动，这些不义内丹，我先收了。”

    他又是一招袖底乾坤，袍袖一抖，只一招，将所有的内丹，收得干干净净。他的凤羽青云氅的广袖，一下子明亮起来，一下子暗淡下去，一下子赤如朝霞，一下子黄似流沙。

    涂山攸赞道：“真好看，就像上元节的花灯，变幻万千。”

    三仙同时捉内丹，自己和师妹一无所获，而猴子长袖一挥，就席卷所有内丹。手法的确高妙，如来忍不住赞道：“孙大圣，好手段。”

    羲灵奇道：“黄夫人是黄沧的妹妹，世居昴头岭。据我所知，昴头岭从来没有过上元节的习俗。天廷里只有一处过上元节，那就是青丘墟。黄夫人，去过青丘墟？”

    涂山攸道：“嗯，去过几次。”

    羲灵笑道：“青丘墟是天狐的故国，平素不与外人来往，连玉帝的旨意都不奉，不知黄夫人如何有缘进入的？”

    羲灵眼波流转，盯着涂山攸，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打量。如来也向涂山攸投过去怀疑的目光。

    文命见状，急忙岔开话题，笑道：“还是先救观世音吧，再晚一些，她真就不能复生了。”

    如来只得回身去给观世音喂药。一碗舍利子水灌下去，就像泥牛入海，丝毫反应都没有。

    涂山攸讥笑道：“大和尚，凡人用鱼目混珠，你用的药丸权当舍利子，你呀，造假的水平不高，脸皮可不薄！”

    如来铁青了脸，一语不发，翻看着观世音的眼睑。看了半天，他才缓缓说道：“有劳黄夫人，再取三十五颗舍利子来。”

    涂山攸这次很干脆，没有挑挑拣拣，随手抓了三十五粒舍利子，递给羲灵。她向如来努了努嘴，一副怕得不行的可怜相：“羲灵姐姐，那大和尚脸色吓人，这些你送过去吧，我不敢过去，怕他咬我。”

    羲灵又好气又好笑，接了舍利子，送到如来的碗里。

    无根水还有不少，舍利子倒进去后，如来故法重施，念了一通法咒。如来念完法咒后，将调制好的舍利子水，喂给观世音喝。

    这次见效了。无根水喂进去，哪消得半刻，就听观世音喉中咯咯作响。这响声向下传递，转过十二重楼，走膻中，转神阙，至谷道，升夹脊，度灵台，注百会，下泥丸，重归入丹田。片刻之后，观世音四肢动摇，脸上开始红润起来。

    如来伸掌在观世音的泥丸宫轻轻抚摸，嘴里哼道：“阿婆萝，还不醒来，更待怎生？”

    如来佛轻声细语，如同慈燕呢喃。

    观世音嘤咛一声，慢慢睁开双眼，活了过来。

    舍利子功效初显，如来抑住满腔的激动，轻声问道：“阿婆萝，你觉得怎样？”

    观世音虽然活转过来，身体十分虚弱。她攒了半天的力气，才回答：“师尊，我胸腹空洞、浑身无力，一点法力都没有了。”

    如来安慰道：“保住命就好，只要性命在，法力很快就会恢复。阿婆萝，你休息一会儿。”

    观世音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如来施法救观世音，涂山攸就站在身后。她看观世音闭上眼睛后，呼吸极其微弱，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涂山攸冲着文命吐了吐舌头，挤了挤眼睛，没有说话。

    如来道：“大圣、黄夫人，小徒已然复生。两位还怀疑舍利子的真伪吗？”

    涂山攸道：“你个大和尚好不奇怪。我们已经放了观世音，你怎么还追问舍利子的真假呢？你用了三十六颗舍利子，就算它们是真的吧，那剩下那些就能够全部是真的了？”

    羲灵奇道：“黄夫人，到了现在，你难道还要一颗一颗的检验吗？全部检验完成，你们一颗也没有了，那种破坏性检验有必要吗？”

    涂山攸道：“羲灵姐姐，你误会了。大圣依然放了观世音，那么就没有必要纠缠舍利子的真假。你说是不是？”

    羲灵点头，恍然道：“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好，这篇翻过去，咱们聊别的。”

    如来道：“且慢，大圣，舍利子经检验为真，请你放了阿婆萝的元灵和内丹，让她完全复原。”

    文命一本正经道：“你用掉的舍利子，需要补充足。自古商家验货，可不能算在买家头上。”

    如来的长眉紧皱：“此处没有多余的舍利子，贫僧无法补上。羲灵，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羲灵一愣，随即明白师兄的用意。她笑了笑：“大圣，我这里有至宝摩尼珠，如果你愿意要，那就用摩尼珠替代舍利子吧。”

    文命想起来，庚辰曾经说过摩尼珠有些魔气未退，就摇头道：“我只认舍利子，不爱摩尼珠。”

    如来冷笑道：“这么说，少一颗舍利子，大圣也不放小徒的元灵了？”

    文命哈哈大笑：“释迦尊者，我正是此意。”

    如来道：“原来大圣此来，不是商量尊佛逐道之事，而是借故打擂台来了。哼，佛兴道微，是果报因循，大圣想要振兴道家，可惜天不予时，纵然你天纵英才，也不能与天时相抗。”

    文命道：“佛道本自相安，只为追逐名权，舍弃清净，肇起争端。两家各有擅长，一旦交恶，终难善了。尊者贵为教尊，竟然不晓得这个道理吗？教义可以争，权力不可争，争来争去一场空。昔日的魔尊，今朝的辉魄宝，都是例子。我劝你及早回头。”

    如来道：“什么都不必讲了。既然话不投机，咱们还是好聚好散。师妹，我那随身的衣钵里，还有几枚舍利子，捡来给他。”

    羲灵在里屋的柜子里，翻腾一阵后，托了一只钵盂出来。

    “师兄，舍利子都在里面了。”

    如来道：“点三十六颗，给孙大圣补足一藏数。另外，再点白色的一百零八颗，那是贫僧的顶骨舍利。”

    羲灵点出三十六颗，交给涂山攸，又点了一百零八颗顶骨舍利子，装在香囊里，递给如来。

    如来道：“大圣，别人不知你的根基，贫僧却能看透。你形神分离，大祸不远。贫僧有好生之德，想收你为徒，助你逃脱天谴，你却不愿。可惜可惜啊。”

    如来扬了扬手中的香囊，呵呵笑了几声：“大圣所仰仗的，是庚辰上仙。庚辰是天外仙宗，她有她的天外之道。大圣罹难时，她未必肯救。她心里所想的，贫僧也能睽破一二。这些舍利子，是顶骨舍利，贫僧精华所注，是最珍贵的舍利子，贫僧想托大圣转赠庚辰上仙，略表心意。”

    文命凛然一惊，恭敬地接了香囊，收好后才道：“传言释迦尊者能遍知周天之事，遍晓周天之物。不错，你果然慧眼独具。香囊我代庚辰收下。不过我有疑问，尊者愿赐教否？”

    如来一笑：“大圣莫不是要问，如何形神得安？”

    “正是。”

    如来哈哈大笑：“大圣，你且放了小徒元灵，还有那些内丹，羲灵师妹重新排摆酒宴。今天的聚会，就像从尾啖甘蔗，才渐入佳境耳！”

    紧张的气氛终于松快下来，涂山攸和羲灵都笑起来，文命却没有笑。他想把观世音的元灵和抢夺的内丹一同归还，却听到庚汐的声音传入耳内：“文公子，小姐有急事，走了。她把那些内丹也带走了。”

    文命神色一变，随即恢复正常。文命瞥见如来和羲灵都紧紧盯着他，文命咳嗽一声，着力掩饰方才的失态。随后文命扬了扬袍袖，放出了观世音的元灵。

    文命毕竟是神禹，他机变极快，只略微停顿了一下，扬手将观世音的元灵，轻轻送向塌上的躯体，口里笑道：“观世音，你此番由生到死，由死到生，可悟透了吗？”

    元灵迅速入体，形神合一之后，观音的法力恢复了不少。她翻身坐起来，飘然下榻。

    观世音冲着文命，深深作礼道：“大圣宽仁，赐还元神，大恩大德，阿婆萝，永志不忘。生死轮回之间，我是有些心得。现在深悔当初夺了不少内丹，杀戮太重。如今悔之不及。”

    文命并不相信观世音能幡然悔悟，但也不点破，呵呵笑道：“好，阿婆萝，你夺的那些内丹，我权且代为保管。等机会合适，让他们复生为神。”

    方才交手时，猴子只一招袖底乾坤，就要了自己的小命。这时死中得活，观世音不敢奢望取回内丹。她笑道：“那些内丹中多有桀骜不驯之辈，留在大圣那里，好生调教一番，更有益处。”

    酒席已经摆好，大家入座。文命居中，坐了首席，涂山攸在左手边，如来坐在文命的右手边。羲灵紧挨如来，观世音坐了末席。如须菩提等罗汉，羲羽等女仙，坐了另外一席。

    五间正房，除去卧室，剩余四间里，裙钗起飞，秃顶乱晃，莺莺燕燕之中，夹杂着南无善哉之声。与方才的横眉冷对，相比较起来，气氛轻松融洽。

    饮了几杯酒，吃了几口菜，如来端起酒杯来，双目闪着辉光：“贫僧平生有三大志向，一是光大佛法，让佛法成为三界四象中第一圣法；而是广收良徒，育佛子大德遍布六合八荒；三是诚交挚友，使佛门之外具是高朋，没有仇敌。”

    如来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大圣威武雄才，恩释小徒阿婆萝，弊教自我以下，不，自我而始，都感念大恩。这杯酒，即是感谢酒，也是交朋酒，大圣，咱们干了这杯？”

    文命伸手端酒杯，羲灵眼尖，发现文命的酒杯空了。她亲自端起酒坛，来给文命倒酒。羲灵趁着倒酒的机会，暗暗闻了闻文命的体味，竟然闻到了一股强烈的酒味。

    羲灵的鼻子，比孙悟空的还要灵敏百倍千倍。她一闻就知道，悟空所饮的酒出自惬舒馆，是太上老君的手笔。老君的酒风味独特，不是可仙居的酒能够比拟的。

    恰好涂山攸的酒杯剩了小半杯酒，羲灵又替涂山攸倒满了酒。她早就怀疑黄作萼的身世，籍此机会，羲灵把涂山攸浑身上下闻了个通透。

    灵犀透鼻入脑，羲灵心中有了答案。她按捺住心中的喜悦，飘然归坐，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