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下辈子不要再遇到我这样的兄长
裴濯清望着崖对面被积雪压弯了腰的树枝，缓缓道：“他安排了人在母后身侧，日日往她喝的茶水中下入无色无味的药，不管对她的身体会有何伤害，只为了断绝她生育的可能。”
“只是天不遂他愿，母后还是怀上了我。他更加疯狂了，欲让人下重药使她小产。好在我外祖母疼女心切，怜她怀孕辛苦，不仅时时接她回娘家小住，还派了得力的嬷嬷贴身照看。彼时裴崇还只是个没多少权势的皇子，不敢忤逆岳家，母后这才得以平安生下我。”
裴濯清在干冷的崖顶讲了太久的话，握拳抵在唇边重重咳了几声。
裴砚凝声道：“所以你的先天不足，正是因为他下的药。”
“没错。”裴濯清喘着气开口，声音带着久咳后的嘶哑。
“最开始，他还会装模作样地安慰母后。直到外祖家彻底倒台，他才在母后面前露出了真面目。”
他突然眼含兴味地看向裴砚，“我不知他后来为何又册封了你的母妃，还生下了你。不过以他对那女人的深情来看，不会是简单的原因。”
裴砚明白他的意思，裴崇娶皇后是别有用心，那么娶静妃自然也是掺杂着其他目的。
想到母妃与那女人有三分相似的眉眼，裴砚只觉得无比恶心。
裴濯清见他脸色晦暗，心情忽然有些愉悦，“裴崇可以这样对我，也会这样对你。他并不在乎他的子嗣。丧尽天良，不配为人夫为人父。怎么样？你我联手，杀了他，江山就是你的。”
他看了看安静垂着头的沈念念，“当然，你心爱的女人，也会平安送回到你手上。”
裴砚眸光幽深了几分，裴濯清此人，绝不甘于将谋划多年的皇位拱手让人。
裴砚虽不知他的具体计划如何，却能大致猜到他的打算。
一旦他答应交易杀了裴崇，裴濯清便可揭发他弑父夺位的行径。再适时斥责他栽赃陷害兄长，为夺皇位不择手段，反将一军。
朝臣绝不会让一个弑父的人继承皇位，裴濯清只要洗清他的罪行，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
且裴崇此人，他另有法子处置。
“我不会杀裴崇。”裴砚不紧不慢地说道。
裴濯清眼眸微眯，玩味地勾着笑，丝毫不见从前的温和之气。
他微微侧脸，对着沈念念的方向，“沈姑娘，看来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并不高啊。”
那劲装打扮的丫鬟忽然发难，拽着沈念念往悬崖边走去。
小九急得想直接冲上前去，却被裴五拉住了，“主子还没下令，你别轻举妄动。”
小九急切地看向裴砚。
只见他的瞳孔盛满墨色，幽深如狼，“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的人停止一切行动，我放你一条生路。”
“你给我机会？”裴濯清忽然大笑起来，寒风灌进喉咙口，刺激得他又是一连串的咳声。
他却仍止不住地笑，全身颤抖着，模样癫狂而疯魔。
“裴景明呐裴景明，我既然敢拿这女人威胁你，自然是清楚地知道她对你的重要性。纵使你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裴砚冷眼看他，再不多废话，右手一抬，身后的人便纷纷拔剑，气势凛然地上前几步，与裴濯清身旁的黑衣人形成对峙之势。
裴濯清收了笑，阴恻恻的眼神看向他，“你当真不在意这女人？”
“我更在意你还有什么花招。”
“很好。”裴濯清笑容诡异，朝那丫鬟使了个眼色。
她收到暗示，猝不及防地将沈念念提着挂在了悬崖边。
小九发出凄厉的喊声，“不！”
裴砚周身气势森冷，大手一挥，裴五裴六便带着身后的一队人直直冲向裴濯清。
护着裴濯清的黑衣人立马迎上前，两队人马陷入混战，打得难分难解。
小九见裴砚仍淡然地站在原地盯着裴濯清，不解又着急。
她咬咬牙，抵挡了几波攻击，左躲右闪地来到了那个丫鬟提着沈念念的悬崖边。
丫鬟警惕地看着她，小九生怕她一激动伤到沈念念，谨慎说道：“你也看到了，我们主子并不在意她。你把她放了，我们好商量。”
那丫鬟不屑一笑，“你一个下人有什么资格和我们商量。”
嘲讽的话刚落下，忽见她面色一凝。
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原是坐在轮椅上的裴濯清遭到了攻击，几个黑衣人正在奋力抵挡。
丫鬟当机立断放开沈念念，直奔她的主子。
沈念念本就是被她提着挂在悬崖边，如今没了支撑，当即直直往下坠落。
小九目眦欲裂，脑海中迅速闪过沈念念对自己的好，没有犹豫地便要扒着崖边往下跳。
忽然，一道青色的身影从崖下跳了上来。
小九的动作蓦地顿住，随即睁圆了眼睛，目瞪口呆。
“沈念念”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危险，迅速加入了前方的战斗中。
小九这才反应过来，被绑的不是真正的沈念念，怪不得主子一点也不着急。
她狠狠松了口气，全身心投入到了混战中。
裴濯清阴沉地盯着出手利落，行动迅速的“沈念念”，知道自己是被裴砚摆了一道。
裴砚有备而来，黑衣人节节败退，最终不敌，死的死，伤的伤，鲜血染红了整个断肠崖顶。
裴砚自始至终没有出手，负手立在茫茫白雪中，神情淡淡，仿佛有此结局皆在意料之中。
一场血战结束，唯有几个身受重伤的黑衣人仍忠心地守在裴濯清面前。
山崖间传来大笑声，凄厉又渗人。
裴濯清红着眼，脸色白的吓人，“裴景明，到底是我技不如人。但你若想捉我去裴崇面前受折辱，恐怕算盘要落空了。”
他转动手边的机关，座下的轮椅竟直直往后退去。
裴砚目光一沉，飞身而起。轮椅已掉落至深渊，唯有裴濯清的一只手被裴砚紧紧抓着，两只无力的腿挂在崖壁。
裴砚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我不会将你交给裴崇。”
他原本的计划的确是找到裴濯清后直接交给宗人府，至于裴崇如何处置，他并不想插手。
但或许是裴濯清的遭遇，让他有了一种同命相怜之感，甚至裴濯清比他还要更不幸些。
不管是残疾的躯体，还是扭曲的心灵，都昭示着他更为凄惨阴暗的幼年。
“裴崇不会有好下场，你只要带上你的人，永远不要出现在京城，算是全了我们兄弟一场的情谊。”裴砚道。
裴濯清愣住，费力地仰头嗤笑道，“我们之间哪来的兄弟情谊，你这样心软，倒显得我心胸狭隘了。”
裴砚不再与他废话，一个使力便想将他往上拉。
哪知裴濯清的另一只手抓在他用力的手上，他的脸上带着释然，“也好，你这样心软，至少不会在登位后为难母后。”
他深深看着裴砚，眸光复杂，“我受够了一辈子瘫在轮椅上做个废人。裴景明，下辈子不要再遇到我这样的兄长。”
裴砚只觉得手腕一痛，裴濯清用力抽出了手，闭了眼任身子往下坠落，脸上带着从容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