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试探
深冬的雪平等地席卷了宫里宫外,整座皇宫都笼罩在寒意之下,丝毫不见新年临近的氛围。
皇宫的气氛在这极端的气候下越发诡谲。
继三皇子退出政治舞台,病逝在边疆,怜贵妃仍然疯疯癫癫,不知所云。就连整日在坤宁宫中吃斋念佛的皇后,近日也开始说胡话。
只说一日醒来时,床榻前摆满了血淋淋的人头,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直直盯着她。
伺候的宫人在她惊叫出声的一刹那便冲进了房内,却只见她却只见她缩在床角,双手死死抱着头,满脸惊惶苍白,闭着眼失声尖叫着。
贴身宫女忙跪爬到她身侧,一叠声地叫着娘娘。
皇后听到宫女的声音,颤颤巍巍地放下手臂睁开眼。
眼前却只有婢女满目忧色的脸。
她神神叨叨的环顾四周,“人头本宫看到好多人头,狰狞着脸,好可怕!”
婢女怔愣了一瞬,忙安抚道:“娘娘,您许是做噩梦了,奴婢没有看见什么人头。”
然而皇后声称自己绝对亲眼看到了,叫嚷着要太子前来救她。
此事惊动了皇帝,裴崇只觉皇后日日对着佛像闷出了毛病,越发荒唐。
他只让太子前去安抚,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有心人却意识到一连串事情的不简单,宫中变故频频,隐隐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又一日早朝结束,一众大臣鱼贯而出。
三两成群地窃窃私语着方才圣上当众指出太子的办差错处,收回好几项不大不小的权利。
裴砚不紧不慢地走在后方,黑金云纹的皇子朝服衬得他愈发俊朗贵气。
走至一宫墙拐角处,只见率先离开朝阳殿的裴濯清正坐着特制的轮椅等在前方。
裴砚步子一顿,不慌不忙地拱手行礼,“参见太子。”
众人皆知,大庆太子裴濯清温润如玉,知礼知节。
但此时的他却少见的沉默,平直唇线不像往常那般带着温和的笑意。
半晌,他的脸上才缓缓带上熟悉的笑容,仿佛方才的冷漠只是错觉。
“二弟可是要回仪和殿?”
“正是。”
“许久未和二弟谈心了,可别淡了兄弟情分,正好顺路,不如一同走吧?”裴濯清俨然一副好兄长的模样。
裴砚沉吟片刻,应了声是。
宫里的路面平坦,宫人们每隔半个时辰便会打扫上一回,以免雨雪堆积,伤了贵人,他们便是赔了性命都不够。
因此纵使连日大雪,路面也是足够清爽干净的。
滚轮声响起,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站在裴濯清身后的丫鬟默不作声,尽职尽责地推着轮椅。
“都说瑞雪兆丰年,但这几日连绵的大雪,却是给百姓带来了不少麻烦。”裴濯清感慨地说道。
裴砚放慢脚步跟在他身侧,单手背在身后,身姿挺拔。
“是啊,听说菏州的邗棠县还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灾,不少人家房屋倒塌,吃住都成了问题。”
他突然顿住了脚步,身旁的滚轮声也随之停下。
裴砚状似疑惑的声音响起,“我记得太子您去岁便领了父皇的旨,向户部支取了数十万两银子,带着工部的几人前往菏州行修缮房屋事宜,这其中可包括邗棠县?”
裴濯清眼底划过一抹森森然,唇角却带着温文尔雅的笑意,“哦?邗棠县发生雪灾了?我倒是没听说,二弟的消息果然比我这个残废之人灵通多了。”
裴砚嘴上安慰着裴濯清,继续走着,“许是这场雪灾不算太严重,当地官员能解决,因此没有上报。又许是有人刻意施压,不让消息传开,谁知道呢。”
说到最后,裴砚侧眸看了裴濯清一眼,唇角一勾,带着些许意味深长。
裴濯清目视着前方,搭在腿上的手泛着有些用力的白,“多谢二弟提醒,为兄定彻查清楚,免得某些不明真相的宵小借题发挥,到父皇面前说些煽风点火的话。”
裴砚迈着长腿,看似认真却漫不经心地说道:“太子客气了。”
眼看着快到仪和殿,裴濯清突然笑着说道:“听说二弟要遣散后院,一个女人都不留,为兄可否知道是何故?”
他一副调侃幼弟的好兄长模样,裴砚也笑着道:“对着同一批女人日日夜夜看,总有看腻的时候。我这人速来喜新厌旧又不愿将就,自然是要换一批了。”
裴濯清静静看着他,似要看透他调笑面具下的真实面孔。
“二弟实在是性情中人,洒脱肆意,为兄很是羡慕。”他话音一转,“不过可惜,为兄本以为你是有了意中人,才急着处理后院呢!”
裴濯清面上带着浅浅的笑,看着还是如以往般和善,裴砚却是明显察觉到了他话中的深意。
他的眼神陡然凌厉,忽地看着坤宁宫的方向,答非所问的说道:“听说皇后娘娘病了?”
裴濯清一顿,“无大碍,只是近日梦魇频发,有些心神不宁罢了。”
“那便好,皇后速来信佛,只愿她的神佛能永远保佑她才好。”裴砚轻轻说道。
裴濯清的双手已然在覆盖着的毯子下握紧,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二弟仁孝,为兄记下了。”
一路走下来,裴砚的肩上已堆积了一层细细的雪花。
刚进仪和殿,便有宫人上前接过他脱下的大氅。
带着乌沉香的暖气扑面而来。
裴砚换了套衣服,刚坐下没多久,便听宫人通传阿提木求见。
急匆匆的脚步声踏入内殿,应入眼帘的是阿提木略显焦急的面孔。
“何事慌慌张张的?你那二弟谋朝篡位了?”裴砚端了杯热茶,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
哪知喝到一半,突然被人一把夺过,“别喝了,你要遣散你后院的所有女人?”
裴砚的脸一下便黑了,抬着眸冷冷地看着他。
阿提木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着急,摸了老虎的屁股。
他小心翼翼的将茶杯塞回裴砚那还举嘴边的手中,看他脸色有所缓和,慢慢地喝下那杯热茶。
阿提木在一旁急得跺脚,却又不敢催促他。
终于,裴砚放下了茶杯,缓缓启唇道:“是有此事。”
“不行!”阿提木双手重重拍在茶案上,拉着脸说道。
裴砚眉心挑了挑,“为何不行?”
阿提木嘴唇阖动半晌,就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总之就是不行。”
裴砚没理他,自顾自翻开文书,垂眸看了起来。
阿提木近日许是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见裴砚没将自己的话放在眼里,长臂一伸遮住文书内容,“你若遣散了后院,让这些嫁过人的女子往后如何生存?你这是在害她们的命!”
裴砚奇怪地瞧他一眼,“你何时这么有善心了?”
阿提木黑色的眼眸有些心虚地左瞧右瞧,嘀嘀咕咕道:“我一直很有善心。”
“说人话。”
“好吧”,阿提木有些扭捏道:“我之前看到过陈侧妃被人欺负,便帮了她一回。她是你的侧妃时尚且不懂得反抗,若是被你休了,怕是真的没有活路了。”
见裴砚若有所思的样子,阿提木硬着头皮补充道:“作,作为朋友,我当然得替她着想,让你回心转意。”
裴砚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阿提木楞了一瞬,他倒是没想到裴砚会向他征求意见。
“自然是收回成命,好好对她。。。她们。”他的声音莫名的有些低落。
“我给了陈烟足够的金银傍身,派人保护她,直到她找到想托付终身的人为止。她已经答应了,这可怎么办呢?”裴砚状似为难的说道。
阿提木倏地抬头,“她答应了?”
“嗯,她原本对我就没什么情意,答应不是很正常?”
阿提木好似刚反应过来裴砚说了什么,双眸亮了亮,嘴上却遗憾地说道:“啊,这样,那真是可惜。”
随即一拍脑袋,好似想起什么一般,装模作样的说道:“我突然想到还有紧急的事情未处理,那我便先告辞了。”
未等裴砚回话,殿内便不见了某人的身影。
裴砚轻轻笑了笑,继续埋头翻阅方才被打断的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