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情之一物
“所以你真的和她成了亲又和离？”
阿提木这几日不知缠着裴砚问了多少回，他实在太好奇两人成亲又和离的传奇经历。
奈何裴砚总是冷着一张脸，视他为无物。
“你就告诉我吧，我因着这事都好几日没睡着好觉了。”阿提木指着眼下并不明显的黑青，可怜兮兮地央求道。
裴砚慢条斯理地夹着茶叶，放进杯中，线条清晰的下颌线染着浅淡的疏离，“再啰嗦，你接下来几日也不会有好觉。”
阿提木立时闭了嘴，他知道裴砚真的会说到做到。这人表面风光霁月，内里比谁都阴冷无情。
虽然两人有自幼的交情在，裴砚倒不会真拿他如何。但一些折磨人的手段，阿提木想起来就毛骨悚然。
年少不懂事时，可没少被这厮坑害。
阿提木不满地嘟嘟囔囔，“难怪人家姑娘要跟你和离，这臭脾气谁能忍受得了。”
裴砚眉眼一抬，阿提木便讪讪地移开了视线。
没过多会，他又耐不住寂寞，“哎，听说你今日上朝时参了国子助教朱大人一本，言他私行有亏，德不配位，你可是在为沈姑娘出气？”
阿提木一脸我都懂的表情，眼里散发着兴味的光。
裴砚觑他一眼，“你的消息倒是灵通，与那市井妇人相比不遑多让。”
阿提木也不生气，“难得见你如此有人性的一面，看来你对这个沈姑娘，用情不浅呐。”
裴砚倒茶的手一顿，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黯然。
阿提木未曾注意，仍自言自语道：“看来阿兰朵娜是要失望了，我还是回国再为她择婿吧，也省的她整日在我耳边念叨着你。”
裴砚不置可否，“你何时回去？”
“唔，不急，待我玩够了再说。”
“你就不怕你那好二弟趁你不在，夺权篡位？”裴砚漫不经心地问道，似乎只是为了排解烦闷而引出的可有可无的话题。
阿提木长腿一伸，大咧咧地靠躺在座椅上，“有我父王看着呢，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见裴砚半晌不出声，淡漠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阿提木双眸微闪，状似不经意道：“你既心有所属，你那些娇滴滴的妾室，怕是要伤心了。”
裴砚奇怪地看着他，“你有闲心关心我的妾室，不如去教教我那马夫，如何喂养你送的那匹汗血宝马。”
阿提木最终被嫌弃他烦的裴砚赶出了仪和殿，他愤愤地骂道：“早知你如此无情，我才不会大老远跑来给你送那稀世宝马！”
“我没求你。”殿内传来那厮淡漠的话语，阿提木更气了。
走出老远，他还在嘀嘀咕咕诅咒裴砚追不到女人。
忽的，他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走来的女子一袭宫装，肤色细腻白皙，沐浴在暖阳下似隐隐泛着光泽。
身旁伴着三两个宫婢，正笑着与她说些什么。
她眉眼弯弯，红唇轻轻上扬，露出几颗整洁的贝齿。
阿提木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随后装作从容地迈步了出去。
陈烟见到来人，微微惊讶，却也不失仪态地与他行了礼。
阿提木轻咳了声，手心有些湿润，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又不愿离去。
陈烟见他沉默，缓缓开口道：“上回多谢大王子解围，妾身在此谢过。”
听她提起，阿提木又想到了那日无意中见到的场景。
看似纤弱易折的女子挺直着腰背，头颈微微垂下，正听着一位装扮艳丽的女子说些难以入耳的话。
那女子似乎有些地位，红唇吐出的话语甚是刺耳，“别忘了你的身份，即便同为侧妃，你也不配与我相提并论。”
阿提木看不下去，当即出声制止。
杨安和见他是西域大王子，这才收敛了厉色，恨恨地瞪了陈烟一眼，不甘地离去。
如今再次见到，她仍然温柔似水，比之他见过的任何一位女子都要美好。
“下回再遇到那种事情，大可强硬些，别人才不敢欺了你去。”
陈烟微笑着应是。
她只是不想为了些口舌之争闹到裴砚面前，令他为难。
索性只是被说几句，对她造成不了实质的伤害，忍忍也就过去了。
相比较静妃娘娘刚逝世那段时间受到的折辱，如今已经好过太多了。
两人寒暄几句，再待下去便逾矩了。
阿提木朝她点了点头，便提步离去。
走出十来步远，装作不经意地回头，那抹娉婷的身影已消失在影影重重的假山绿植之间。
他停顿了半晌，缓缓掏出珍藏中胸口的一方素帕。角落处绣着一朵纯白的香雪兰，如她的主人一般清扬悠远，淡雅脱俗。
原想着再遇见便还她，只是再见时却鬼迷心窍，竟有了私藏的念头。
他微微攥紧帕子，一遍遍地提醒自己，兄弟妻不可欺。
最后望了一眼她离去的方向，阿提木收回视线，大踏步离去。
自赏菊宴回来，沈念念又陆续收到了几家的帖子，皆是当日在场的闺阁千金。
她们自是嗅到了沈念念与季三公子不一般的关系，想来打听一二。
她不想被人当成谈资，也不欲与这些小姐周旋，通通拒了邀约，只一心扑在事业上。
季泊帆来时，她还在楼上埋头算着这几日的流水。
听到赵安的通报，她眉梢一挑，眼波流转，“让他等着。”
直至算完最后一笔，已是过去了一个时辰。
沈念念伸了伸懒腰，想到还等在楼下的季泊帆，眼里闪过促狭的笑意。
待到下了楼，看到那人老老实实的坐在大堂，面前的茶壶不知空了几回，不禁轻笑出声。
季泊帆听得女子清脆的笑声，脸上适时挂上一副哀怨的表情。
“念念罚也罚了，便且饶上我这一回吧？”
沈念念在他对面坐下，故作大方地颔首道：“好说好说。”
季泊帆看出沈念念并没有真正生他的气，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些。
“我自少时便离了将军府，靠着一腔热情闯荡生意场，也算是小有一番成就。我从未借着将军府的名头行事，亦不觉得真正的朋友会在意我是何身份，因此便一直以一介白身交友。瞒着念念，实在不是有意为之。”
季泊帆少有与人解释这其中缘由，却唯恐沈念念误会他待人不诚，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一连串。
沈念念将倒好的茶推给他，不再掩饰笑意，“行了，我都懂，方才是逗你的。”
“交友交的是品格，看的是人心，与那身份有何干系？”
季泊帆眼里闪过一丝温柔，唇畔的笑意加深，“我知你不是那种在意外物的人。”
“那你可就说错了。”沈念念故作严肃地说道：“金银珠宝，那可是我一生的追求，在意的很呐！”
季泊帆哑然失笑，“那有何难？你若喜欢这些黄白之物，我便是送你又何妨？”
沈念念一愣，憋了又憋，还是忍不住出声道：“我若是你爹，怕是要被你这个败家的玩意儿气死。”
季泊帆仍旧带着笑，“他老人家可管不着我。”
若是沈念念真成了季三夫人，老头子怕是会主动将三房的中馈交予她手上。
光是如此想想，季泊帆心中就涌上一股暖流，看她的眼神越发炙热。
沈念念却是突然想到了另一桩事，“我们初遇时，你在帮襄州崔知府找走失的小小姐，所以他知道你的身份？”
当初沈念念便是猜到季泊帆与崔知府有旧，去见郝瑟前，还曾想过请求他的帮助。
季泊帆点点头，“我一庶出的姑母嫁与了崔浩的次子为妻，你那日救的小姑娘正是她的女儿。”
“那可赶巧了。”沈念念惊奇道。
“无巧不成书，否则哪来那许多的缘分。”季泊帆唇角噙着笑，看她的目光悠远深长。
“就好比你与苏姑娘的缘分？”沈念念打趣他。
季泊帆被茶水呛到，咳了几声，还未完全顺畅，便急着解释，“那都是长辈之间的误会，我们彼此并无意，想来很快便能解除婚约了。”
他不敢说苏黎对他是何种心思，只当不知，生怕沈念念误会。
哪知眼前的女子毫无察觉，素手托着腮笑嘻嘻揶揄道：“这么个大美人，倒是可惜了。”
嘴上这么说，可她的心里却不这么想。
苏黎为人高傲，不似朱馨般明着嘲笑比她地位低下的人，却从行为举止中透露出对所谓下等人的不屑。
虽不至于有什么太坏的心思，却总归与季泊帆是两路人，若强行凑成一对，恐成怨偶。
季泊帆看着她浑不在意的样子，有些失落，借着饮茶挡住了有些维持不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