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姜蓉
襄城的冬季来的毫无预兆，前几日才回暖的天忽地变了脸色。
沈念念醒来时便感受到了不同于往常的寒意。
紧了紧身上的外衫，她打开了窗，一股寒风扑面而来。
天地间一片莹白。远处的山峦已在昨日夜里被白雪悄悄覆盖。
大街上已有人拿着扫帚清扫自家门前的堆积的雪。
竟是下雪了。
忽听得有人敲门。
沈念念关上窗前去开门。
裴砚总算穿上了厚实些的交织绫皮袄，但仍显得单薄。
乌黑的长发束起，更显得他五官凌厉，丰神俊朗。
他看着开门的沈念念，因晨起还未梳洗，白皙的小脸未着粉黛，干净透彻。
裴砚举起手中精致的暖手炉，“外面天寒，记得添衣。”
沈念念心中流淌过一阵暖流，接过他手中的暖炉，“多谢。”
裴砚清冷的脸带了些笑，“快些换衣吧，仔细着凉。”
“哎”，裴砚转身欲走，沈念念叫住了他，“你的伤口应当痊愈了吧？”
“如此湿寒的天气，可会疼痛？”
裴砚点头，“好多了，天气变化，难免会有不适。”
转眼，裴砚来到这里已有半年。
当初说好的将养好身体再谈其它，沈念念担心他有意离开，却因恩情不好开口。
毕竟从前是颇有家底的经商之人，怎会甘愿长期屈居人之下做些账房的活计。
“若是不忙，我想与你谈谈。”
裴砚见沈念念神情严肃，似有话要说。
“好”，他应道，“你先穿好衣衫，我在外头等你。”
待沈念念梳洗完毕，便将裴砚请进了门。
“裴砚，你的亲人可有给你来信？”沈念念观察着他的神色，试探地问道。
“并无。”
“你许久未归，他们难道不担心你吗？”
裴砚眼帘半垂，遮住眸中的情绪，“我生母早逝，父亲子女众多，并不在乎少我一个。”
沈念念喝茶的动作一顿，“对不起”
裴砚打断她的道歉，“无妨，我已经看开了。”
“掌柜的可是想要赶我走？”裴砚似乎听出了沈念念的言外之意，“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不不”，沈念念连忙解释，“我是担心你为了报恩，委屈自己在我这里做活。”
“你本该有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跟着我做一个小小的账房。”
“那又怎样？”裴砚突然抬起头，直视沈念念。眼里的偏执令人心惊。
沈念念似乎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凌厉的语气，一时有些怔楞。
“我是说，”裴砚意识到自己吓到了她，缓和了语气，“我不在乎做什么，只要能跟着你。”
沈念念叹了口气，“可我不想耽误你。”
裴砚突然笑了，“掌柜的如此心善，如何在吃人的生意场上存活下来？”
沈念念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又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
裴砚顿住，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愉悦。
“总之不必担心，说不定有一日我就会改变主意。到那时，我再向掌柜的请辞。”
“那好吧”，沈念念也决定尊重他的意思，“只要你愿意留下，我便不会赶你走。”
裴砚眉眼带着隐隐笑意，应道，“好。”
离开沈念念的房间，裴砚正想往楼下走，忽听一婉转的鸟叫声从自己房内传出。
裴砚当即转身往房间走去。
一暗卫等在房内，将手中的信件呈上后便闪身飞出了窗外。
裴砚展开，一目十行。抬眼时英气的眉头皱起，似是对信中所说之事颇为头疼。
这场雪一下，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
因天气寒冷，再加上出门不便，店里的生意也冷清了些。
因此当姜蓉穿着一身皱巴巴的锦衣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口时，便格外显眼。
隐在身后的裴六朝柜台前的裴砚点点头，便不见了踪影。
小山正躺在凳子上躲懒，率先注意到了姜蓉的出现。
他看着眼前姿色不凡，却颇为狼狈的姑娘，惊讶地上前问道：“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姜蓉没有理他，怨念的视线直直落在裴砚身上。
小山的眼神在姜蓉和裴砚的身上转来转去，渐渐品出了一丝八卦的意味。
见裴砚还是不愿意抬头搭理自己，姜蓉委屈地喊道，“表兄。”
裴砚这才抬起头来，淡道，“ 衣裳不整，成何体统。”
沈念念从后院出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一陌生女子面容姣好，体态纤弱，正低着头站在裴砚面前。洁白的小脸上沾着些灰尘，细看还有泪珠盈盈挂在眼角。
裴砚面色虽严肃，却不难看出眼底的柔和。
沈念念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她抚住心口，却没有捕捉到什么。
裴砚见沈念念呆立在原处，将姜蓉带到她面前介绍道：“ 掌柜的，这是我母家表妹，名姜蓉。”
又对呆愣着的姜蓉说道：“ 这是沈掌柜，快些见礼。”
只见眼前女子一身杏色长裙，不施粉黛却依旧难掩秀色。对比窘迫的自己，姜蓉别扭地攥着本就皱巴巴的衣裙轻声道：“ 沈掌柜安好。”
沈念念回过神来，笑着回了礼。
“ 我可否向掌柜的请一日假？表妹初来乍到，我领她四处逛逛。”
沈念念掩住心中的复杂，点头同意了。
临走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裴砚。
只见他正往楼上走去，娇俏的小姑娘嘟着嘴不情愿地跟在身后抱怨着什么。
沈念念突然觉得一股酸涩从小腹涌上胸腔。
她停住沉默了会，哦，姨妈要来了。
姜蓉边走边不满的嘀嘀咕咕，“ 堂堂大庆朝二皇子，居然在一家面馆打工，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裴砚走进房内，“别以为我没听到。”
姜蓉不服气道，“就是要让你听见！”
“嗷！”猝不及防的疼痛落在头顶，姜蓉含着泪珠子再也不敢顶嘴。
“没大没小。” 裴砚严肃着脸，“ 谁给你的胆子偷溜出渝州城？”
说到这，姜蓉那猫似的胆子又回来了，“我早就与表兄说过我要出来闯荡江湖，爹爹和祖父都不允许。好不容易你回来祭拜姑母，却也不肯带我走，那我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真是理不直气也壮，小姑娘说的雄赳赳气昂昂，仿佛不肯带她闯江湖的裴砚才是罪魁祸首。
裴砚扶额，面对这个自小娇生惯养却又有一个江湖梦的表妹，他觉得比跟敌人斗智斗勇还要艰难。
“所以呢？你所说的闯荡江湖便是出门被人骗走钱袋，想要行侠仗义却错打好人？哦，又或者是没钱买吃的便偷人家包子，被老板放出的狗追了几条街？”
裴砚嗤笑道： “你这江湖闯的当真独特。”
姜蓉讪讪道，“ 你都知道啦？” “那些只是意外。”
裴砚揉了揉疲惫的额角，“ 用过午膳后我带你逛逛襄州城，算是圆了你的江湖梦。之后老老实实的让裴六护送你回渝州。”
“我不要！” 姜蓉激烈反抗。
“不要？” 裴砚突然冷了脸色，“ 若不是我给你留下了联络裴六的方法，你以为此次你能平安回到渝州？”
“ 更甚者，若是与我敌对的人注意到了你，拿你威胁与我，我该当如何？”
姜蓉瞬间白了脸色。
她其实已然有些后悔了，只是仍放不下面子。
表兄平日虽然很是护着自己，但真正生气起来，姜蓉还是怕的。
“我知道错了表兄。” 姜蓉蔫蔫的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