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平恶大会
休泥丹灶费工夫，炼药须寻偃月炉。
自有天然真火侯，何须柴炭及吹嘘。
天色微亮，几声鸡鸣唤醒了还在熟睡的百姓。
或是昨日的异象，百姓们起床过后，都在家中点上了一支香，用以祈祷平安。
一时之间，城内传出一种浓厚的烟火气，夹杂着窃窃私语，消逝于天幕之上。
今天太阳没有探头，云层筛洒下阳光来，倒是颇为昏沉，让人有些气闷。
本是颇为不喜的时节，风生园内的江湖侠客倒是非常兴奋。
江魏亭叫后厨做好了早饭，就在院子内，摆上几张大桌子，热气腾腾的端了上来。
豪杰们按照江湖名望，依次排座，唯独首席上独缺一人。
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个位置是留给谁的。
这顿早饭，注定吃的不自在。
众人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兵器或者双手，一句话也不说，但心中所想，基本上都一样。
今天‘平恶’到底平的是哪个？
江魏亭坐在次席上，闭目养神，等待着来人。
不多时，一个家奴走上来，俯首在一侧，说了些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了江魏亭。
江魏亭面不改色，拿着信，当着大家的面将其拆开。
仔细端详了过后，他起身说道：
“斩霞前辈约在石亭江抱月楼边见面，住在我这里的弟兄巳时再走。”
有人心生疑惑，站起身子问道：
“怎么换地方了，又这么晚才走？”
江魏亭沉声道：
“昨夜孟先生宅上走失了一员兄弟，恐生变数，是此分三批前往，孟先生头批去，白先生二批去，咱们最后一批，不免被人一网打尽。”
众人暗暗点头，也不多说什么了。
江魏亭坐下来，扫射四周，见虞行章坐在下首席上，便开口问道：
“贤侄，虞老兄如何了？大夫用药了没有。”
虞行章本来心不在焉，也没人注意他，如今听着江魏亭发话，连忙回道：
“劳江叔叔挂念，昨夜大夫来看了，家父没有大恙，只是需得静养几天，听不得喧闹。”
江魏亭叹息一声，说道：
“可惜，虞兄弟不能前去见证，也罢，贤侄就留在园中照看你父亲吧。”
虞行章道了一声谢，面色悻悻，又变成了适才的模样。
众人继续用餐，一言不发，眼睛都瞟向某个房间。
气氛不可不谓之尴尬。
‘嘎吱’一声响，唐文乙走出门来，伸了个腰。
他揉了揉眼睛，见众人端坐不言，都往他侧边看，问道：
“瞟什么啊？”
江魏亭见唐文乙出来了，站起身上前抱拳问候：
“唐公子昨晚睡得好么？”
“好！江先生房间布置典雅，我比家中睡得还香呢。”
两人一齐走至席边，江魏亭让他在自己对席坐了，问道：
“唐公子和行复神僧交好，这神僧一般起得都这么晚？”
唐文乙喝了一口粥，笑道：
“修行人的事，我哪里晓得，天还尚早，不急不急。”
是此，江魏亭又将地方改换和何时出门的消息告诉了唐文乙，唐文乙当下知会了。
众人用过早饭，见行复迟迟不出来，便一一告退，索性也回房养神，等上一等。
江魏亭见此，向唐文乙说道：
“愚兄要出门同孟白二位先生商议事情，劳唐公子代我招待神僧，我吩咐了下人重备了一桌素席，还没端上来，若神僧醒了，公子可唤人去取。”
唐文乙略一抱拳，“那我代神僧谢过江先生了，此事我自当理会。”
两人说好了，江魏亭便急匆匆赶出门去。
唐文乙走到行复房门之前，侧耳倾听，只听了些呼吸之声。
“想是还在睡觉。”
就欲转身离去，不料房中传来了行复的声音。
“唐相公，我一直醒着的。请进来吧。”
唐文乙闻声一笑，说道：
“师父好不老实，不愿意见他们么？”
说罢，轻轻推开门扉，只见行复端坐榻上，面目带笑。
唐文乙合十一礼，问道：
“师父用些早饭么？”
“好啊，贫僧肚子也有些饿了。”
唐文乙当即回头朝几个家奴喊道：
“将素席搬上来，神僧要用。”
行复下了榻，走上前去，笑道：
“和这些绿林好汉们吃饭，他们不自在，贫僧也不自在。”
两人走至桌边，早被人打扫干净了，紧接着就有四五人端着食盒，将菜品摆了上来。
见那素果三品，米面两碗，外有时令小菜五道。
做的精致，用镶花的白瓷装了，得有七个盘。
唐文乙见此咂舌，说道：
“我们用饭，也就四个盘子，师父这面子可真是大，早饭就用七个盘子，要是午饭还不得做场流水啊。”
“江施主盛情，贫僧许久没用过这等好饭了。”
说罢，风卷残云一般，七个盘子，一个不落，吃的个干干净净。
一旁的下人看了，只觉心中好笑，好歹也是个神僧，弄得和叫花子一般。
行复动了动嘴巴，很是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
“真舒服，这可比蓥华山的饭好吃太多了！”
唐文乙听见‘蓥华山’三个字，连忙问道：
“师父是过蓥华山来到这的？”
“嗯啊。”
唐文乙摩挲着下巴，叹道：
“蓥华山绵延数百里，道路坎坷难行，也就师父能过了，咱们都是从篆江转下走水路。”
听说此言，行复脑袋一大。
“怎么，走篆江水路可以直接到这来？”
“对啊，走水路到天寿府，转向茗花河，走一段旱路到双江县，就是松林府了，也就四五天的路程吧。”
行复连忙把师父给的堪舆图拿出来，上面山川河流倒是精细，可只标注着一条路径，哪有水路可走。
行复两手撑着桌子，骂道：
“这老和尚，诚心叫我走冤枉路！还叫我早去早回，呵，有水路不早说，白费了这一个多月的功夫！”
唐文乙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讪笑道：
“师父，说不定观梅菩萨此举另有深意呢。”
行复撅着嘴，仔细一想，也确实如此，若不是自己这一路多磨多难，修为也不见得涨这么快。
“哎，唐相公，你不晓得，这一路走的颇为艰难啊。”
“如何？师父你正好给我讲讲，说不定我还可以给你做个《高僧传》呢！哦对了，江先生说我们巳时再动身，有的是时间。”
行复闻言苦笑，站起身来，对着唐文乙说道：
“既然如此，咱们回房里说说吧。”
两人回到行复的房中，倒了两杯茶，行复把那这一路上的事情都告诉了唐文乙。
唐文乙听到蓥华山遭遇之时，啧啧称奇。
“想不到，这仙人之间也有人间忧愁啊。”
行复笑道：
“妖魅亦是通此世故，仙道众人也免不了啊。所幸我跟着老和尚修行，没这么多心忧的地方。”
两人一番畅谈，时间流逝，早到了巳时。
唐文乙听得如痴如醉，止不住嘴上赞叹，忽听得一阵敲门声。
他这才回过神来，说道：
“应该到时候了，咱们出去吧。”
行复站起身，去打开房门，正见江魏亭立在门首。
“神僧用过早饭了么？”
行复合十一礼谢道：
“还要多谢江施主，贫僧许久没吃到这么丰盛的饭菜了。”
江魏亭舒心笑道：
“神僧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至少未曾怠慢。”
唐文乙走将出来，看向外边的众侠士，都已经站在园中了。
“江先生，咱们现在走吗？”
江魏亭下了台阶，点头道：
“没错，到时候了，另外两批早就出了城，咱们也快些动身吧。”
唐文乙走向行复，低声说道：
“师父，这回有劳你了。”
行复自然明白，跟在唐文乙后首，同众人一齐出了院子。
正走到院首时，一个老妇人屈在屋檐下，仔细看着那从园里出来的的侠士。
行复见她衣衫褴褛，有些可怜，便向江魏亭问道：
“江施主，这个老妈妈哪里来的？”
江魏亭闻声，才发现了这老妇人，当即说道：
“我在孟先生门口也见到了她，不知什么来路。”
“莫不是衙门的探子？”
“嘿，衙门叫一个老朽来当探子，也是糊涂了！”
众人也注意到了这妇人，自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江魏亭唤来一个家奴，说道：
“问问她的来路，要是没什么，花些银子打发了。”
行复见此，便也没多管，一伙人还是走到了街上。
江魏亭对着众人说道：
“咱们二十多人，也分四个城门，一伙四五个人出去，我这有官府的凭证，都来取吧。”
说着，将众人分成四伙，各自拿了官凭，分开不提。
行复和唐文乙同着江魏亭一伙，还有两个不知姓名的好汉，一同向北城门走去。
少时，刚才的家奴跑来，就要凑到江魏亭耳边去说。
“这里都是自家人，但说无妨。”
“老爷，也没什么，那老妇说是来找儿子的。”
“找儿子？咱们这又没她的儿子，想是有点疯癫。”
“应是如此，我照着老爷的吩咐，给了她一两银子，打发去了”
行复听罢，也没往心上去，跟着几人出了城门，径直往石亭江而去。
这一路上，赏玩江景，慢慢行到抱月楼下。
行复放目看去，只见楼边野地上，插着四个桩子，桩子左右用草绳拴住，围成个四方圈儿，
圈中有一个按头木枷，空缺处用铁丝攒成，倒像个行斩刑的法场。
两旁皆是挟刀带剑人中豪，中间站着一位铁塔汉，黑肚皮黑头脸，手拿大刀，亮晃如银，刀上九个金环儿风吹悲响，端地煞气十足。
江魏亭走上前去，向那铁塔汉子抱了拳，大汉拿嘴冲两个长衫男子一努。
看他两个，四五十年纪，双鬓如霜，也来掺和这件事情。
江魏亭迎上去，行了一礼，回头指着行复道：
“这就是我说的神僧。”
两个先生闻言，连忙上去接住，都做礼道：
“神僧下降，不曾远迎，恕罪恕罪。”
江魏亭走上来介绍道：
“神僧，这位是孟寒孟先生，这位是白澹陇白先生。”
“啊，孟先生，白先生，两位高士允文允武，贫僧有礼。”
行复道他两个老辈人，自己不敢做大，也说些客套话回去。
几人礼毕，又寒暄了一番，后面陆陆续续的上人，风生园一批也到齐了。
眼看众人都在台下等候，你争我吵，弄些口舌，可那发出帖子的斩霞剑却还没来。
“怎么回事，这斩霞前辈不来倒也说可，可那贼子是帖后真主人，他也不来么！”
“莫非怕我们人多势众，暗里看着心惊，跑了？”
“若真如此，平他娘的恶来！”
铁塔汉子见此，双手倒持大刀，猛地往江边黄土上一插！
嗡！
刀尖登时没入黄土，紧接着九个金环儿叮铃响动，混着汉子的雄浑内力，萦绕在众人耳边久久不去。
“诸位莫急，今日是赵某主刀，那贼子许下的话如若不应，我愿一生追杀！”
行复看此人体内有些真气涌动，想是修炼神武，方可有这般气势，在这一众人里，也算鹤立鸡群。
“唐相公，你认得这个汉子么？”
“师父，他的来头大哩，乃是那刀断三江南北，拳平五山上下的黑虎赵凛瞳。”
“没听过。”
唐文乙语塞，但还是说道：
“此人到算是个英雄，曾为义气，日行三百里，独闯太鸣山，一夜之间，灭了太鸣山七寨贼寇，很是厉害啊！”
行复微微点头，此人事迹听起来确实有些东西。
“嘿嘿，他这回来，应该是想着和那赵员外同宗，是此揽下主刀的事情。”
两人正在那里议论，忽闻天上传来一阵笑声。
“哈哈哈！说的可是漂亮，不负你爹娘给你养的这好身子！”
一道身影坠在圈中，砸烂木枷，待得烟尘四散，只见居中卧一块石头，上站一个鄙陋的翘嘴。
“你？你是那滥杀的贼人！”
钟劫违闻言，笑道：
“你如何认识我？”
汉子喝道：
“帖子写的明白，说是个丑不可当的猥琐小人，长着一双翘嘴，不是你是谁！你既来了，斩霞前辈为何没来，说！”
钟劫违冷笑一声，从怀中扔出半截手臂。
“这！”
“在他写完信后，我欲取他性命，不料他老贼机警，让他跑了，只留下这半截手臂。”
汉子双目凝寒，一提手中大刀，双脚猛蹬黄土，一话不发，直向钟劫违砍去！
“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