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杂绕
西山白虎正猖狂,东海青龙不可当。
两手捉来令死斗,化成一片紫金霜。
松林府发生了一件大事。
赵员外郎府上进了强贼,全府上下,无一幸免,尽皆遭了毒手。
这件事,还是两日后衙门派人上访时发现的。
碰巧,松林府预备上供一只狮子送于当朝陛下。这件事暂且被压了下来。
也对,毕竟‘园外狼’怎么比得上他‘园内狮子’呢。
可到底,纸是包不住火的。
赵员外乃是武举出身,陪护于先皇身侧,做到了殿内左侍的品阶,乃是京官。
如今年老,退了职位还了乡,捐了个员外的身份,虽说不比以前了,可大抵也算半个统制里的人物。
东窗事发后,皇帝为顾老臣的脸面,着人勘察此事。
力度不可谓之不大。
正好,八府总督秦连易巡访辖下区域,事情就落在了他身上。
松林府馆驿之内,设防不比往常时光。
每五步便着一轻甲兵丁看守,总督房外更是布置周全。
秦总督看着从府衙里送出来的文书,一言不发,两旁的文武参政低着头,也不敢多说一些话。
“茂远,你觉得这松林府有什么玄机?”
文政卢茂远闻言,上前一步,咳嗽一了一声,舒缓舒缓房内的压抑。
“依下官看,可谓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么说,是有反要造?”
卢茂远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道:
“大人,其实不然,我意不在刁民上,而是穷山中。”
秦连易点了点头,着身旁参议搬来了一堆文簿。
“手下人查了松林府的曹房,一是金曹,一是法曹,都有些蹊跷之处,你来看看。”
卢茂远走去,粗略看了一回,点头道:
“下官猜测的不错,松林府近年来土力疏薄,缺水少雨,再加上治理不佳,这件事的眉目可能就在这上面。”
秦连易坐在椅子上,挠了挠鬓边的霜发,叹道:
“依各位看,何处入手要好一些?”
武参周方极上前说道:
“窃以为,暗访要好上一些,免得惊动府衙,不给他们从中作梗的机会。”
“不然。”
卢茂远走到桌边,说道:
“陛下委以大人的,是查清赵员外郎的案子,缉拿凶手回去参办,而这贼人应是在民间,暗访一事,容易惊动贼人,是为不妥。”
“依你看呢?”
“下官以为,虚张声势最为好。”
秦连易眉毛一挑,问道:
“怎么个虚张声势法?”
“大人,自赵员外一案发后,也有他案发生,贼人所图不过财色而已,弄得城内大户人心惶惶,于普通百姓倒是没什么影响。”
“普通百姓,没什么油水,自然如此。”
卢茂远面上一笑。
“大人说的不错,我意就是在此。”
“讲。”
“先于衙门通说,拟了文书,言要彻查此案,弄些大动静出来,最好搞得城内风声鹤唳,百姓人人自危,但始终没些进展。一是动民之力,二是长贼威风。届时,贼人猖狂,必然招损,我们再图此案不迟。”
秦连易点了点头,又问:
“那这贼人露出马脚之前,我们该如何?”
“先将府衙里的毒瘤清一遍,再依此案接手城防治安,把府城里的刺头,暴民捉他几个进去,磨刀砍柴两不误。”
秦连易听闻,站起身来,对卢茂远说道:“可行,此事就劳方极去办吧。”
周武参得了令,自然遵命。
秦连易当即写了一道文书,着周方极带着几个亲卫,先往府衙走上一趟。
也是现在,另一边松林府的衙门,可不比馆驿之内沉闷。
六曹主事,随上通判,同知,都在大堂里议事。
你争我吵,热火朝天,堂上两案的通判和同知,也不好多言。
只因那衙门里任职的,多是地方上的士族大户,知府大人倒是没什么实权。
索性,今日议事,直接不来了,反正知府大人图的就是在此地马马虎虎弄个几年就调到别处去的主意。
现今,两边大事撞在了一起,衙门上下人人自危,只图自保。
吵的最为激烈的就是那颇为蹊跷的金曹主事和法曹主事。
“贺从事,你先不要说我的不是,这几年药局,漕运,盐坊上收的税科大多都对不上,至于在哪里,想必大家都明白,只是顾着谁的面皮,不好说出来罢了!”
贺从事倒是不怕,笑道:
“贾从事似乎对于金曹的事情很清楚啊,莫不是,不喜欢法曹的活,既如此,我把这金曹主事的位子让给你,我来坐坐法曹的堂,看看会不会比金曹少收一些钱。”
两人嘀嘀咕咕,大有动手之感,李通判咳嗽了几声,众人都看向他。
“在坐列位都是显门大户,说句折中的道理,一家有些偏颇,各家多少都得动荡,也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今总督下访,再遇到这档子事情,必然彻查全府,如何也是跳脱不开的,不如想想,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先稳住形势再说。”
贺从事冷笑一声:
“理由,什么理由?府城上下的百姓,哪个不是在靠我们吃饭,要是连我们都吃不饱了,百姓就该饿死了!这不算理由吗!”
此话一出,众人尽皆点头。
贺从事看众人都同意,又道:
“总督大人想是知道,咱们松林府,比不得其他好地方,土力衰破,老天爷一个不高兴,就是饥荒灾祸。老百姓没粮吃,就得卖地,孩子养不活,也得拿去卖,哪个去买,不也还是我们?这还不算咱们的功德?要是做了好事,还招人说,没这样的道理!”
“说的切,去年大旱又逢大雪,满街的倒卧,单我一家,就收了一百二十亩的荒地,府上添了多少人,这总要养活吧!”
贾从事似乎也忘记了前番还在和贺从事争吵,也应和了起来。
“我明白,我明白,你们都是心系百姓的好官,可总督大人岂是认这个的。”
众人都缄默不语。
是啊,总督大人不晓得我们的心意,做什么都是白搭。
李通判心中冷笑,他一个外乡人,到了此地,颇受排挤不说,还得巴结他们这些士族大家,如今见着这伙人的丑态,自然心中舒畅。
“列位,依我看,这几日就先奈着他,拿出往日别人巴结咱们的功夫来,自然少不了金银供奉,但都为长久之计。”
李通判说完,众人撅着嘴,撇着脸,没一句相应。
“都是属貔貅的,他妈一伙子颜色!”
李通判暗骂一句,索性也坐上不语,热闹的大堂,霎时间落针可闻。
“三江总督手下的武参周大人到了,各位大人还请出去迎接。”
就在众人无言时,大堂外跑出个典吏,屈身在堂下说道。
王同知闻言,急忙起身,向众人说道:
“咱们走吧。”
众人不慌不忙站起来,跟在李通判,王同知身后,就准备迎出去。
忽然听闻府衙口一阵喧闹,沸沸扬扬,一堆人围在门口。
“有刺客行刺!”
众人闻言大惊,连忙走上去看。
“什么刺客,周大人没事吧!”
王同知大步走出去,推开众人,眼见地上躺着个人,不是周方极是谁!
“啊!这”
周方极身旁的亲近围在一起,推开众人,怒声说道:
“衙门口杀人,好大威风!定是你们这伙贪官和那贼人勾结,你们且等着,我们已经叫人去报上总督大人了,叫你们好看!”
众人呆呆愣愣,手足无措。
周方极就这么没头没脑死在了衙门口前,这叫人如何说理。
六曹主事心中不断思量着这事有什么后果,开始组织着自己面对总督该说什么话了。
李通判和王同知面面相觑。
“这事闹大了”
一道虹光驾于苍穹之上,划破天际。
途中天生异象,或有雷霆作响,或有梵音唱动,可虹光只是一顿,异象就消失不见了。
不多时,虹光划出一个圆,落在平地之上,显化出两个人影来。
“这里的前辈还真警惕,也不知道互相之间通个信,屡次来拦我们。”
光影散去,两个人走了出来,正是蔡佳炳和勾汶玄。
“也是应当,我们也没事先告知。”
勾汶玄放开双手吗,一道清气飘向前方。
“贤弟,倒是你,怎么不驾云了?神石想是就在前方。”
蔡佳炳眉头一皱,看向勾汶玄,说道:
“大哥,你真的没有算错吗?”
“怎么?”
蔡佳炳拿手一指,真形显化,前方一阵血气透出。
“你看,前方犯了兵灾,又有杀气萦绕不去。”
勾汶玄法目看去,果是如此,也不由得沉思起来。
“这天产神石,本是禀天地造化而生,就算有异象,也是那祥瑞之兆,怎么如此不谐?”
勾汶玄听蔡佳炳如此说,缓缓开口:
“我能确定并无出错,莫非是有什么变故?”
蔡佳炳蹲下身躯,拈了一把土,在手中细细摩挲。
“土力疏薄”
又抬头看了看天,只见无风无云,大日微暗。
“天势衰弱。”
“这地方的天地精华极少,像是养了宝贝之后的形势。”
蔡佳炳点了点头,看向前方。
“我之所以停住云,就是前方乃是凡人聚集之地,人前显法有些不妥。”
“那我们步行过去?”
“自无不可,但这件事情恐怕就没有来的时候那么轻松了。”
勾汶玄一愣,又起一盘,这回是卦象,开口言道:
“乃是解卦,确实如此,不过好在事情能成。”
蔡佳炳看向西方,面目变得奇怪起来。
“怎么了?”
“似乎有一道熟悉的气息,声势浩荡,有点味道。不管了,咱们走吧。”
行复飞过蓥华山,遥遥看向地上的城池。
“这翻过山,就是松林府城,不想离银华府城这么近。”
其实讲起来,行复凭的是神通之力,不然蓥华山何等难行,旁人到此,多是绕路走水道。
行复寻了个无人之地落下来,舒出一口气。
“舒坦,这御风飞举倒是极为方便。可惜了,师父有法旨,不能多犯。”
行复走上大路,径往前方走去,看着一处城关,上写松林府三个字。
“嗯,到地方了。找个寺庙投宿一晚吧。”
走近时,一排排带甲兵丁站开,把一座城门弄的像是辕门一般。
行复心中奇怪,就要走上前去。
“前面那个和尚,哪里来的!”
城门楼上监门官一声大喝,叫住行复。
行复抬头望去,只见那军器整备,寒气飘飘,不像行人过处。
一道肃杀之气萦绕在行复头上,一股铁锈之味嗅在鼻中,让他觉得身躯有些重,走路也必常时费些劲道。
“兵灾?”
行复暗道一声,心思也变得沉重起来。
“那和尚!怎么不说话!”
又是一阵大喝,那城门兵丁,调转矛头,直指行复。
行复连忙合十一礼:
“贫僧是西来和尚,要往东方玉庭国去。”
“可有度牒。”
行复拿出度牒,交给那门下一个领事的。
领事看完,朝上说道:
“大人,不是官凭,是私度的和尚。上面的字倒像是鬼画符。”
监门官一愣,叫道:
“拿上来给我看。”
又是一般腾转,转手交予那监门官。
门官放目看去,见上面写着行复的师门并法名,果有些梵文,他也看不明白。
“行复?这个名字倒是有些熟悉。”
监门官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忽而打了个激灵。
“原来是那位行复神僧啊!我知道我知道。”
监门官急忙转下城楼,接住行复,道:
“不知活佛降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行复连忙合十谢了,口中连道不敢。
“这位是有名的活佛,不是贼人,放行吧!”
门官大手一挥,喝开兵丁,开了道路。
“神僧,公事在身,不能远送,城北有一座善果寺,可以容过往僧人挂单,待得小人得了闲,再去拜会神僧。”
行复心中窃笑道:有个名头还真不错。
当即谢了门官,径往城北走去。
这一路上,多见骑马军士,不见布衣百姓,正在疑惑之时,一声熟悉声音响起来。
“行复和尚!青天白日里,要往哪里去!”
行复循声观望,看见个身影,当即开怀笑道:
“唐相公,你如何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