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祖师
纵识朱砂及黑铅，不知火侯也如闲。
大都全藉修持力，毫发差迟不作丹。
刘果实站在一处高丘上，手中的长幡不断有青气出入。
他的一双细长眸子看穿了被密林遮掩住的山脉，眉头却是紧紧皱起。
“怎么会找不到呢？”
不禁加快了摇动长幡的速度，得有个把时辰，那眉头却没有丝毫舒展。
“莫非真个让他跑了？”
就在猜测之中，天上坠下八道流光，落在刘果实身旁。
“这是？”
“此是我三弟炼制的黄巾力士，那小和尚还在这里。”
刘果实正思索之间，天上忽然传下一道虚弱的声音来。
“恭迎祖师！祖师，你怎么了？”
刘果实赶忙俯首跪拜，可听着种檀真人虚弱的声音，心中又起疑惑。
“无妨，我与妹妹起了一些争执，如今没事了。”
刘果实面上忽起惭愧之色，说道：
“若不是我让祖师蹚那趟浑水，也不会如此。”
“侵夺造化，免不了这般，那水伯想必也有些难受。前事不提，眼前的事一定要办好！”
刘果实两眼放光。
“晚辈定然不负祖师厚望！可祖师降下这力士是为何？”
种檀真人坐在云端上，拿手指了一下八座力士像。
力士像当即又化作流光散开，分别镇在八方，涵盖方圆五十里。
“祖师？”
“今日要是功成，我就收你作我的入室弟子，不过和现在比，也强不了多少，也是四处奔命而已，你愿意么？”
刘果实浑身颤抖，满面激动之色，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高声说道：
“蒙祖师不弃，晚辈巴不得终生跟随祖师！”
刘果实是个聪明人，见种檀真人在明面上入了局，事后必然难以脱身，哪里不晓得他的意思。
杀阵布下，天色变化无常，云浪不断滚动。
仿佛有一条真龙隐藏在云间，盘旋此地，久久不去。
“祖师，您指个方向，我这就去拿那和尚过来！”
种檀真人咳了一声，说道：
“我只能感应到他身上的佛骨，可有些幻灭不定。到底在哪里，我也难以知晓。”
“莫非是师门给他留的洞天宝物？我看那钵盂就极像！”
“也不失可能。不要心焦，只要大阵流转，和尚是跑不了的。”
刘果实闻声一笑，狠狠点了点头。
“那和尚有能耐就躲一辈子！”
云层排开，种檀真人显形上方，面色苍白，身躯干枯，身上几处紫光不停流转。
“祖师，您怎么伤成这样了！”
种檀真人摆了摆手，叹道：
“那和尚一定要早些拿住”
“祖师放心，晚辈一定竭尽所能！”
行复背着老僧，走上一处山巅，只见那烈日炎炎，万里无云，照的有些闷心。
“这八月天气，怎么还这么热啊？”
行复嘟囔一声，看到那一座座连绵不绝的山川，心中愈加烦躁了。
“老菩萨，休息一会儿？”
“小和尚累了，就坐会儿吧。”
行复闻言，连忙寻一个阴凉，放下老僧，自己坐在一边。
半褪下海青，图散散热气。
“不想这蓥华山脉这么大，怕是得四五百里啊！”
老僧闻言，呵呵一笑：
“小和尚，年轻力壮，还怕路远？”
行复吞了口涎水，摇头笑道：
“老菩萨，走的心烦，又没奈何，是此这么说。”
老僧端坐山石上，说道：
“没有多远了，将老和尚背到此山脚下，你就可以大步离去，那时候这些难走的山路，想是要好走一些。”
行复一愣，急忙说道：
“老菩萨，小僧不是这个意思。”
老僧摇了摇头，双眸之中一道金光闪过，说道：
“我知道你的本意，可我得走了。”
说罢，站起身子，看向山脚，指着一处地方，又说：
“小和尚，你看，那里有几户农庄。”
行复跟上来，双目看去，果然见着几户人家，破屋破瓦，田地衰败，颇不兴盛。
“不想这深山老林里，也有人家居住。老菩萨，我们去讨口水喝吧。”
老僧点了点头，行复蹲下身子，就准备等老和尚坐上来。
谁知，老和尚身影出现在身前，也不回头，慢慢向山下走去。
“老菩萨！小僧说好了背你，岂能毁约？”
行复赶上去，对着老僧说道。
老和尚摆了摆手，笑道：
“这段路，就不麻烦你了，我还是自己走好些。”
行复心中升起几分不过意，便跟在老僧身后，随时听候调遣。
老僧一路无言，走下山去，得有半个时辰，才到山脚。
慢慢挨到了村舍之前，只见满眼的破败。
可却很干净，树上一片叶子也没有，墙角也扫的整洁。
全村寥寥几户人家，门窗大开，能从里面看到那烂活的光景。
今年本该两熟，可遇上了干旱，来年也只有饿着。
行复走到一处水井旁，向下看去，也是干干净净的，连青苔都不长。
全村的人都在等一场甘霖活命，可家家户户都明白，只是在等死。
行复叹了一口气，正为村里的百姓嗟叹之时，老僧则面不改色，坐在了村口。
“陈复儒！”
行复闻言，连忙看向老僧。
老僧眼中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但随即面上就挂起和蔼的微笑。
“老菩萨，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名字叫行复嘛。”
行复听老僧这般说，也有些失望。
“你的来历，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的归处。”
行复又来了精神，赶忙请道：
“老菩萨，请开示小僧。”
老僧闭上双眼，却不回答行复的问题，反问行复道：
“若有一天，你发现你所谋求的不过是痴心妄想，你该如何呢？”
“既如此，只好不求了。”
老僧笑了一声：
“苦海回身，就是火宅，你真能如此？”
行复反问道：
“那苦海彼岸，是什么风景呢？”
老僧不知为何，行复问出这个问题，低下了双眸，叹息一声。
“三界无安，俱是火宅。”
“老菩萨说着这话，叫我师父听了，他可能会动起手来的。”
老僧了了一笑，说道：
“你嗔杀贪顽，你师父要是再见到你，是必然会动起手的。”
行复无奈一笑：
“也许我做不了和尚。”
“当有一日，你见识了众生万相，明白了万端无常，心如死灰，再不复燃，你还能作如此之想么？”
行复默然不语，当了四年和尚，从佛法处得了诸多方便，自是以为，天地间如何也有自己的归处。
老僧叹出一口气，身上泛起点点光芒。
行复双手合十，敬声说道：
“小僧愚痴，受不了菩萨的点化，却不敢忘记菩萨活命之恩，敢问菩萨法讳，小僧时常念祝。”
老僧气笑道：
“临了也是个木讷汉！”
随即舒出一口气：
“木讷也好，不知自己如何处境，也算个逍遥。”
又言“贫僧的法名，是早不记得了，不过旁人唤我为大寂。”
行复听着这个名号，似乎有些熟悉，又看向老僧，觉又从哪里见过他。
有些像那玉兴县的棋僧，又有些，像禅院里挂着的
行复当即惊呼一声，跪地大拜：
“观梅和尚坐下学僧行复，拜上祖师！”
老僧开怀一笑：
“你看，我说我是你爷爷，是也不是？”
“真是！你还真算爷爷辈的！”
老僧身躯已然绽放出无数光芒，一座虹桥搭在头顶上。
行复哪里不认得，此是圆寂之相！
“祖师！师父常和我说你的公案，我多有不解，今天见到祖师，望祖师为我”
未等行复说完，老僧拿手一指，行复当即闭了嘴巴。
“行复，话到此处，就算了吧！”
行复恍惚见的那灵山大雷音寺出现在自己面前，一众金刚，揭谛，罗汉，菩萨，尽皆合掌。
居中横竖五位佛祖，挥起金光。
老僧全身散尽，悬挂的那一顶虹桥七色分明。
世尊睁开双目，看向行复，浮出一抹微笑，开口言道：
“一念心清净，莲花朵朵开。”
话毕，异象顿消，行复只闻得一阵异香扑鼻，面前哪还有老僧的影子。
“这怎么说走就走了？”
几户村庄见到这处异象，连忙走将出来，不住的磕头礼拜。
“活佛！请活佛求一场甘霖吧！”
行复还在发呆，听见村民言语，这才从他识之中回过神来。
“些许雨水，不过贫僧腰间里的东西，你们不要跪拜，我这就送你们一场！”
说罢，朝那老僧坐化之处行了一礼，跳上树梢，拿出钵盂，朝天一放！
只见那钵盂迎风变大，随着行复法力催使，竟然将这一处山场，尽皆覆盖！
行复哪里有那大法力，他知是祖师相助，合十念到：
“南无道一大寂菩萨。”
佛号落下，钵盂口处顿时泼出雨水来！
场下几个跪拜的百姓见着这瓢泼大雨，目瞪口呆，最后定在原地，化作了一堆石头。
随着残留下的菩萨法力，大雨积蓄在一处，化作了一道汹涌的洪流，不断向四处蔓延着！
刘果实还坐在那高丘之上，不断召唤幽魂，来往巡视。
猛然之间，却双目一瞪！
只见那天空之处，撕裂开一道口子，里面涌出一道急流出来！
“这！”
随着急流落地，连忙流向地势低的方向！
刘果实看向那处，急忙叫道：
“坏了！大阵！”
急流所去，正是那东方的力士像！
还未等刘果实阻止，一道巨浪打来，击打在山石之上，发出爆裂的响声！
刘果实一阵头晕，奈不过跌坐在地，呆呆的看那急流。
只见它冲破密林，漫过小丘，最后冲倒了力士，带着那石像，滚滚流向东方。
八方杀阵，缺一即破，天空处云层一阵翻涌。
就在种檀真人要出手干预的时候，不料一道彩虹拦在面前，仿佛一条不容跨过的天堑一般。
“大哥！回去吧”
“大哥，我们走吧。”
拨莲剑仙和扶叶山人来到他身边，轻声安慰道。
“你们如何知晓”
“我发现了少了几座力士，就料到是大哥了。”
扶叶山人，一样脸色苍白，袖着手说道。
种檀真人憋了一口气，忽地脸色一红，吐出一口鲜血来。
“你们回去！我不出手”
拨莲剑仙见此，怒声说道：
“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个小和尚牵扯太多，其中一旦发生了些什么，我们蓥华山能担当的起吗？”
种檀真人仿佛不在意一般，看向刘果实，喃喃说道：
“就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