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月下修行
金公本是东家子，送在西邻寄体生。
认得唤来归舍养，配将姹女结亲情。
入夜，明月高悬。
如今已是中秋，夜清风朗，正是赏月的好时节，可那轮大月却不显得如何圆润。
大概是十五月亮十六圆这一说吧。
夜空之中，没有云幕遮盖，反倒让那小如芥子的繁星夺了月兔的光彩。
府衙之内，琴治堂一处客房里，行复面容祥和，躺在床榻之上。
一旁的砂锅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正在煎着药。
一位长相颇为秀丽的小娘正坐在锅边看火候。
“咳，咳！”
小娘听见声音，连忙侧目过去。
“呀！神僧您醒了！”
行复只觉得头晕眼花，一阵犯恶心。
“呕！”
当时便从嘴里吐出一块淤血出来。
小娘见此，忙拍着行复的后背，给他顺气。
见行复气息稍缓，又走下榻去，用帕子把那块淤血包了。
行复揉了揉脑袋，看周围一片陌生，面前又站着个标志娘子，连忙说道：
“罪过！罪过！女菩萨，你哪里来的？”
那女子见行复举止慌乱，捂了捂嘴，笑道：
“神僧，这是衙门，我是老爷的丫头，你叫我阿闵就好了！”
行复深吸几口气，想了想，说道：
“我是记得水退了，想来就是徐知府给我安排的房间吧。”
阿闵点了点头，把砂锅打开，盛了一碗褐色的药汤，凑到行复嘴边。
“呼，呼”
小巧的嘴唇呼着冷气，看的行复有些尴尬。
“阿闵施主，不必这般麻烦，贫僧自己来就是了。”
“这怎么能行，老爷吩咐的，叫我一定伺候好您，老爷府上那么多老妈子，小丫头，偏偏选中我，我可不敢怠慢了！”
行复喃喃几句，接过药碗，抿了一口。
有些微甜。
“阿闵施主，这是什么药？”
“就是郎中开的药啊，说是补血养气的。”
行复咂了咂嘴，叹道：
“许久不喝药了，竟然尝出了甜味儿。”
阿闵闻言，嘻嘻笑道：
“神僧，不是的，刚才我尝了一口，好歹没把我舌头苦掉，我加了些白糖进去。”
说罢，两手抱起，歪着脑袋看行复，两边脸颊上透出两个小酒窝来。
似乎在等行复夸赞她会做事情。
不料行复却叹息一声。
阿闵见此，低了下眉头，说道：
“神僧，我做的不好么？”
行复听说，连忙道：
“不是不是。”
“那怎么叹气？必然是我哪里不称您的心。”
行复挠了挠光头，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心中却想到：这女施主哪里都很好，就是小了些，若是年纪大点，那就是最好了。
于是连忙岔开话题：
“阿闵施主，贫僧睡了多久了？”
“我的天爷，您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了！要不是还有些出气，我都不敢进门！”
行复恍然，喃喃道：
“已经一天了啊，这么说今天正好是中秋佳节了？”
“对啊对啊，老爷还送了一些月饼过来呢，神僧您要吃么？”
行复摆了摆手。
“这时节刚遭了洪灾，徐知府还能找出月饼来，实属不易，贫僧就不要了。”
“瞧您说的，一个衙门翻过来，还找不着几个月饼？我去给您拿！”
行复看向窗外，一片月华洒在庭院之中，照见那尊释迦牟尼像，倒映在池水中，放开光华。颇有些禅意。
“阿闵施主，不用了，你带着我出去看看月亮吧。”
阿闵闻言，小声嘟囔几句。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但还是带着行复出了客房，搬来了一张椅子，放在庭院之中，面向东方。
“这月亮也不见得有如何圆啊。”
阿闵站在一旁，手里端着盘月饼，说道：
“对的对的，神僧您吃吗？”
说着用手拈起一块月饼，凑到行复嘴边。
行复奈不过，咬了一口。
娘的，是五仁的！
行复眉头一皱，但为了不伤阿闵的面子，还是咽了下去。
不料，阿闵又拿一块凑了上来。
“阿闵施主，你也吃些吧，贫僧不太饿。”
阿闵咂了咂嘴。
“娘咧，一天没吃饭还不饿，果然是神仙人物！”
行复笑了一声，并没有说些什么。
阿闵拿了一块月饼，看看四周，确定除了行复以外没有别人在场，连忙塞入嘴中。
“唔唔”
阿闵嘴巴嘟起，两颊的酒窝时隐时现，显得极为可爱。在月光的照射之下，又为她曼妙的身姿添了几分朦胧的色彩。
良夜美景，俏丽佳人，本就是一幅极美的画面。
可在行复眼里，却没有一些位置。
他呆呆地看向月亮，想起来，这是自己第一回过中秋。
小时每到中秋，父亲便会在饭桌上倒上一壶桂花酒，自己则会偷偷用筷子蘸来尝尝。
每次都觉得不好喝，但到下一年，也还会这么做。
大了些，父亲则是给自己也倒上了一杯。
然后对着母亲的牌位絮絮叨叨。
再往后，上了山，做了和尚，每每望着明月伤神时，师父便在一旁大煞风景，高声唱着佛经，还一直唱错。
师叔皱着眉头，上去争辩，可他说出来的经文，也好不到哪里去。
自己实在受不了，上去说出那句和经书上无二的真言，两人才恍然大悟。
可自己一直都是知道的
阿闵这点时间，已经吃了三块月饼下去。
看着盘子里一块孤零零的月饼，有些不好意思，便对着行复说道：
“唔，神僧，还有一块了。”
行复被打断思绪，看向阿闵，见她嘴巴鼓起，嘴唇上还有些饼渣子，不由得笑道：
“都吃了吧。”
“嗯这月饼是好东西啊，一年就吃一回，神僧不吃，有些可惜了。”
话虽这样说，但那只手还是很老实的摸向最后一块月饼。
阿闵梗了梗脖子，捶捶胸口，好不容易咽下最后一块，正要和行复分享吃月饼的快乐，却看到行复神色有些悲伤。
是此，也想起了一些事情。
“神僧，我家老爷信佛，有好多大和尚都和老爷聊过天，一天，我躲在帘子后面，听见他们说什么出家无家，我就想，怎么可能有人没有家呢，神僧，这是不是真的？”
行复闻言，笑道：
“阿闵施主说的对，谁会没有家呢？”
“我就说，神僧也是和尚，比那些大和尚还厉害，说的一定也比他们对！”
“阿闵施主，你是哪里人？”
阿闵闻言一愣，说道：
“不知道，老爷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我从出生就好像一直跟着老爷。”
“哦？”
“听几个老妈子说，我是府里嬷嬷生的，我一出生，可不就是跟着老爷么。”
行复点了点头，不再去追问其中的缘由，可阿闵的嘴巴却歇不下来。
“我没见过我娘，也没见过我爹，老爷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师父说是不是？”
行复被这个说法勾来了兴趣，便问道：
“这怎么说。”
阿闵笑道：
“老爷教我认字，把我当女儿一样，老爷可不就像我爹一样么，爹娘在的地方，可不就是自己的家么。”
行复听见这个说法，很是认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椅子上，看向天上的月亮。
少顷，行复猛地起身，吓了阿闵一跳。
“神僧，怎么了？”
行复头上流下冷汗，身形有些颤抖，似乎想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
“难道是旧伤复发了？神僧，我来看看！”
行复挥了挥手，重新坐回椅子上，嘴里念到：
“不会的，不会的。”
阿闵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眼前的和尚好生奇怪。
忽而，月亮上显现出一座山影，俯瞰着银华府城，那流泄的月华，也多了起来。
行复感受到了一种极为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竟勾动了体内法相元神的跳动。
“神僧你看！到了时间，蓥华山就会月中显形！”
蓥华山投影在月亮之上，恍若月中天宫，里中依稀见的几个身着彩裘仙带的仙女的施展舞姿。
“不晓得今年有没有仙人下山，到我们银华府来逛一逛。”
行复没有说话，这极为珍贵的月华被那金佛法相不断摄取，他正在竭力炼化。
“阿闵施主？”
“神僧，什么事？”
阿闵见行复终于开口，连忙问讯。
“贫僧的包袱呢？”
“在客房里放着呢！”
“里面有一块金子，拳头大小，取来给我。”
“好，我这就去！”
阿闵急忙跑回屋子，翻开行复包袱，找到了那块金精。
这块金精一见天日，便放出光彩，端的神异。
阿闵看的啧啧称奇，又连忙跑到庭院之中。
只见行复跏趺而坐，悬在空中，背后一尊光焰赫赫，甚是庄严。
阿闵看的呆了，竟忘了说话。
“阿闵施主，将金精扔来！”
听得行复呼喊，阿闵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将手中金精抛去。
那块金精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欲落下，却被行复身后光焰一摄，飞入光焰之中。
行复运转神功，稳住心神。
体内的法相早已按耐不住，如今见行复运气，连忙全力展开，大肆吞吸着周围的月华。
虚空之中，行复元神端坐，背后金佛面目愈加清晰，开口吐出真言：
“岂话圣贤妙，拟议涉长途，抬头已颠倒”
只一刹那，脑海之中，法性光明，座下生出圆觉海，本相堪入虚空藏！
舍利子脱出丹田，化为实体，窜入经脉，自尾闾穴上，如同泥地中行，缓缓行至夹脊穴。
行至夹脊穴，又似如履平地，大步快行，走至玉枕穴。
一过玉枕穴，便如驾驶云头，忽而顿过，上下筋脉，一力贯之，直达泥丸宫！
是此，先天足满，四脉真气巡游全身各处，不断炼化那块金精。
行复心中有计较，师父曾经说过，自己五行之中，木火土三神大盛，正是阳刚之本气。
可稍不注意，便是木火成灰，空留一地焦土。
所以急需金水调候。
前番得了篆江孽龙的龙珠，好不容易平衡一二，可经过那炉火煅烧，险些烧干水神。
幸好佛珠助化，反生金相，被三昧火炼成金身，才得以保命。
如今恰逢时机，得了月华勾使，连忙催动金精生出水相来。
旁人修炼，正要捉坎填离，汇合龙虎，以阴中之阳填补阳中之阴。
可行复就得反其道而行之！
只看那内里，心火跳动，不断炼化金精，变作肾水，泄入华池。
行复怒喝一声，身躯暴涨，作出怒目金刚的形态！
身后金精不断缩小，行复的身躯却是慢慢变大。
少时，金精已然消失不见，而行复已经涨至十丈来高，恍若巨人一般！
稍一动脚，险些踏破荷花池，触倒释迦像。
看守门面的衙役只听得一声闷响，连连回头去看。
皆吓得面如土色，不住的磕头跪拜！
行复捏了捏拳头，感觉使动起来似有千万斤气力一般。
又内观自身，那法相上的黑点已是只有一丝尚存，炼气存神毫无阻碍。
正自欢喜之间，突然眼睛一红，一种杀气淫欲盈满于脑海之中！
“怎么回事？”
行复连忙收了法相，化作原貌坐在庭院之中。
阿闵早已被吓呆了，见行复变化成原来的样子，连忙跑上去。
“退下！”
行复没由来暴喝一声！
阿闵‘啊’的一声，跌倒在地，见行复青筋暴起，满眼通红，全然不复刚才的慈悲淡然。
“神，神僧？”
“快些跑，离我越远越好！”
阿闵见行复不像是开玩笑的，连忙爬起身来，向门外跑去。
行复见阿闵跑远，便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心神，嘴里喃喃念到：
“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罗耶”
梵音响彻府衙。
虽然是颂唱清心之咒，可声音之中满是暴虐之意，闻者也有些犯嗔！
行复此时，体内心猿高叫，肾龙抬头，说不得便要杀人放火！
“哼！定是那只阴魔作祟，好，让老子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话音刚落，空中传来一声冷哼，被行复听在耳中，愈加勾起心中的孽毒来。
在这危难之际，行复心头一动，连忙遁出元神，唤出白光护住！
“你要跟我斗，我就用天地真雷，打灭你这五蕴阴魔！”
此话一出，心中顿时凉快了不少。
行复咧嘴一笑：
“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