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怒溃
竹破须将竹补宜,抱鸡当用卵为之。
万般非类徒劳力,争似真铅含圣机。
茗花河上,细雨整整下了一日。
拦江堤坝上,几个民夫正在抹黄泥,打条石。
一旁低洼的棚子里,坐着个监工,手里拿着个烟杆,一嘬一嘬吐着烟圈。
这座棚子不过四根朽木,两条破布弄成,底下垫了几根钉子,要塌不塌,斜在泥地上。
虽然鄙陋,但对于淋了半日细雨的民夫们来讲,好比那可远观,不可近前的豪宅府邸。
渴望却又恐惧着。
雨水打在土地上,浸软了泥土,一股说不上好闻,却又不是难以接受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之中。
棚子前,坑坑洼洼,塞满了黄泥汤。
一个‘汤盆’中,泥水滚动,荡开几条波纹,与那雨滴所致的涟漪混合在一起,凌乱般散开,消失于冥冥之中。
接着,便是泥地上翻动着几处烂泥,正朝棚子而来。
“啧。”
这一切都被那监工看在眼里。
遂从朽木上刮下来一道薄木片,往泥地上一插。
正好挡住那烂泥之下蠕动的不速之客。
木片一点一点向下倒去,正要坚持不住时,一股伟力猛然将他扶正,饶是那位客人如何用力,也丝毫不动。
监工吐出一口烟,轻轻松开触摸着木片的手指,却仍然不见木片些倾斜。
监工眉头一皱,随即面上出现释然的笑容。
原来是想绕过木片啊。
“跨滋,跨滋。”
烟锅头划动着烂泥,不待多刮几下,那位客人的真容便出现在了监工的眼前。
一只三指长的小蚯蚓。
它就这样,暴露在雨幕之下,面前是一位恍若神明般伟岸的巨人。
仿佛是神明拆穿了它的把戏,在这威严的注视之下,它似乎忘了继续蛹动。
一口冒着浓烟的巨鼎慢慢靠近它,它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了这种炽热感,于是连忙卷着身子,缩成一团。
一声巨响传来,似乎是神明在发笑,而那炽热感也远离了自己。
正当它松了口气,慢慢舒开身子,却忽然感觉一阵剧痛传来!
一道恍若神锋的钝刀,此时正狠狠的插在自己身上,不断磨压着,挤弄着!
俄而,身分两段。
它狂乱摆动着自己的身子,不断向下钻动着泥土!
没事的,自己还不会死,只要钻进土里,等个几天,还是全须全尾的一条蚯蚓。
天幕一黑,恍若黑夜,它抬头望去。
咦?
这天幕怎么离自己越来越近?
啊
原来是天塌了。
监工不断躧动着自己的脚,少时,抬起一看。
那只蚯蚓已是变成了一团肉泥了。
“没趣!”
监工又吐出了一口白烟,坐回板凳上,顿觉膝盖关节处有些疼痛。
“娘的!老子本就有些湿症,又遇上这鬼天气!”
监工揉搓着自己的膝盖,看向堤坝上的民夫们。
‘呵稀’
他啐了一口黄痰出来,落在泥浆之中,晕成一团。
“偏叫老子碰上了这鬼差事,明日死活不来了!”
正自抱怨着,忽地一声惊雷炸响!
这声雷,来的猛,吓得他一个趔趄,跌在泥地上,沾了一屁股的泥浆。
“这贼老天,也和我过不去!”
似乎老天爷听到了这句话,少时,细雨渐密,渐渐化作暴雨倾盆。
他暗道一声晦气,回去坐定,拿出烟袋子来,正要添上一锅烟叶。
可拿出一看,黄泥涟涟,里头的烟叶子早已经沾成一团了。
气急之下,把那烟袋一扔,坐在板凳上,看向堤坝。
那暴雨之中的民夫们,也没有先前那般有序,在雨幕之下,奔奔走走,进度似乎慢了不少。
“这伙子贱民!有活干有钱拿还不知足!”
正要拿起鞭子,走出雨棚,又见那狂暴的雨幕,不觉停下了脚步。
纠结之下,还是冷哼一声,重新走进雨棚。
就在他回身前的一刻,天空之中响起一阵连绵不绝的霹雳,响彻与茗花河畔,回声久久不息!
好似那老天爷在发笑一般。
笑他那连雨也不敢碰的怂包模样。
少时,原本指头大小的雨珠,竟变成了拳头大小,打在人身上,惊起一阵痛呼!
监工见此,连忙高声呼喝,下令众人继续干活。
可渐渐的,他发向了不对。
黄泥滩里头的泥浆,已经溢了出来,雨棚之中,原本就泥泞不堪的土地,愈加难以下脚了。
恰巧此时,他的湿症又发了。
一阵阵麻痛传来,他脸上流过斗大的汗珠,深一脚浅一脚的挪到板凳旁。
不料板凳下的土地早已被雨水浸烂,一屁股坐下去,反而将板凳坐翻了!
他哎呦一声,坐在泥浆中,挣扎不起。
见翻了板凳,有疼痛难忍,只要在泥浆里将就,不断揉着自己的膝盖。
泥浆慢慢涌上他的脚趾,接着就是脚踝,然后是跟腱,小腿,膝盖
等他发觉过来时,小半个身子都陷在泥浆里,如同溺于沼泽,拔不起身。
监工满头冒着冷汗,连忙向堤坝看去。
几个民夫照旧还是那样,搬着石头,土块,不断填充着堤坝。
好,堤坝没事就好。
天越发阴沉下来,黑云盖顶,不见一丝阳光,恍若子夜时分。
怎么回事?
又是一道霹雳炸响!
如万军阵前发号令,拳头大的雨珠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
监工放目朝天上看去。
水!不,不是水!是河!
‘轰’!
天河倒泄而下,鬼神哭嚎!
瀑布一般的雨水砸在大地上,发出一阵阵轰鸣!
雨棚再也受不住雨水的摧残,塌陷了下来。
监工也不管腿上的疼痛,连忙扯开破布,看向堤坝。
“人呢!?”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堤坝,怒吼着,但雨声却将他的喧嚣无情盖灭。
转头一看,发现那些该死的民夫,早已跑下了堤坝,往城里去了。
监工浑身已被雨水泡出了一层白皮,他欲要起身和那些民夫一样,就此逃走,却怎么也抽不出自己的腿。
他死死盯着堤坝,双目血红,咬着牙,脖子上显出青筋。
见那堤坝之后,还是泥浆的土地,此刻已经变成了一条急湍的小河,滚滚流逝。
支撑着堤坝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惨叫声。
一声闷响传来,激起一阵水花。
是一块石条倒了下去!
接着,就是两块,三块,四块
木板飞出,堤坝渗出水来
‘啵’的一声,堤坝上飞出一块泥土,一条细小的水流急湍流出。
监工此时已经闭上了双眼,倒在泥浆之中。
‘轰隆’!
堤坝,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