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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棋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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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牝之门世罕知,休将口鼻妄施为。

    饶他吐纳经千载,怎得金马搦兔儿。

    “敬问阿师,此间可容我挂单么?”

    行复站在安真寺门前,看两个和尚正坐在椅子上较量棋艺,一个二三十岁数,一个稍大些。

    年轻和尚正听得有人叫阿师,转头看去,正是行复。

    一个和尚上前合十礼道:“阿弥陀佛,师兄,这里是子孙寺院,概不接纳云水僧人,你看。”

    说罢,领着行复走过天王殿,指向后门上的韦陀菩萨。

    却见那尊菩萨,面容威仪,手心朝下,可不是子孙寺吗。

    行复心中叹了口气,又说道:

    “既如此,望阿师指个方向,何处有十方从林,我好去投斋。”

    “师兄啊,这玉兴县内单就我一家寺院,你若实在不便,我去给长老通告一声,在门首内给你立个棚子,你看好么?”

    “有个屋檐挡风就可,贫僧谢过阿师方便。”

    那和尚笑道:“这有什么,你且等着,我去知会长老。”

    行复目送知客僧远去,转头看向那棋盘边上的和尚,心里也有了几分兴致,遂走上前去,看看棋局深浅。

    这二人方才玩的是象棋,正杀到好处,那知客僧却突然离去,剩下残局,好不让人难受,如今行复站在一边观看,下棋僧心中便有意让他续棋。

    “那和尚,边上看怎地,且与我了结了这盘。”

    行复正在琢磨着法,眼看下棋僧唤自己入局,不免笑道:

    “我若执红,不消五六步便赢了,大和尚愿意么?”

    下棋僧人听了,心中也起了个赌胜的性子,当即说道:

    “你来你来!若赢了,我贴你三升米!”

    行复笑着坐下,说道:“那就多谢大和尚慷慨解囊了!”

    不待多说,两人当下开始计较。

    行复如何不认识这乃《神机谱》上海底擒龙一局,用老的套路,不过几步,使了个大刀剜心的着法,就是绝杀了。

    “嗯!好着好着!”

    下棋僧见着无法回转的棋局,目光怪异,开口说道:

    “只是杀气太重,不似出家人的做派。”

    行复闻言,好笑道:

    “既是象戏,免不了杀子,自古将帅,哪个不是操刀鬼,大和尚若嫌杀气重,不如拿两罐黑白子,我们对弈也可。”

    他这话也有几分自得之处,以往没做和尚时,琴棋书画哪个不懂,如今重拾起来,心中也得图个畅快。

    “不下了,不下了,我是个村俗的和尚,不懂对弈,你且等着,我去给你拿米来。”

    说罢,竟起身往外走去。

    行复心中疑道:他原来不是这寺里的和尚,那必然也有其他寺院,怎地刚才知客僧说全县只有他一家?

    正想着,那知客僧已经唤来了寺中长老,来到了门首。

    “师兄,我寺普明长老说见了同宗,就是本家兄弟,但规矩不能破,便在这里给你挂上布帘,好么?”

    行复止住念头,看向那普明长老,不过四五十年纪,穿一身常服,干干净净站在知客僧背后。

    “谢过老菩萨方便了,贫僧天明就离去。”

    那普明长老见行复虽长得极瘦,但神满气清,料不是个普通人物,遂说道:

    “阿弥陀佛,这方苦于寺规,招待不周,禅师不怪怠慢就可。不知有无柴米受用?”

    “多谢老菩萨挂怀,适才一位师兄已经答应许我三升米了,只是明早要借宝方锅灶一用,不知可否?”

    “那自无不可,清然,你许得这位禅师三升米吗?”

    知客僧法名清然,闻言愣住,说道:“我见到这位师兄就立马来告诉师父了,并未许诺过啊哦,想是与我下棋的那位许的。”

    长老皱眉道:“还有一位禅师在此?”

    清然挠挠脑袋,说道:

    “师父不要怪罪,是早先来的一位大和尚,拿了一副象棋,说要在这里等人,我见今日无人上香,和他试了几盘啊,那棋还放在哪里哩!”

    说着走上前去,见棋局已毕,是红胜了,随即笑道:

    “想必这位师兄和那大和尚赌胜,赢了三升米来吧。”

    随即心下又生疑虑,这残局怎么变化得如此之快?

    “哼!你不好好念佛,下什么棋,罚你抄《无量寿经》一遍,明日交上来!”

    行复听得心中一动:念佛,又抄《无量寿经》,这里修的是净土法门吧。

    清然苦着脸,说声知道,便离了门首,朝里去了。

    “阿弥陀佛,徒弟们年轻,有些好玩贪耍,见笑了。禅师是修头陀的么?”

    “啊,不是,师命在身,要往玉庭国去。”

    “原来如此,不知尊师上下?”

    “上观下梅,号为法常是也。”

    “哦!竟然是观梅大和尚的弟子,那赤蒙府降龙的那位高僧就是禅师了!”

    “不敢当,不敢当,降龙一事乃是赤蒙府众修行齐心而成,贫僧不敢独居此功。”

    那长老正要拉着行复坐下,好生攀谈一二,不想门外一个锣响,惊动二人,正要出天王殿,一个衙役跑将进来。

    那衙役见了行复,喜道:“行复神僧果然在这里!”

    说着,连忙跑出去,叫人放下轿子,从里接出来个乌纱贵人来,正是张知湘。

    张知湘得知行复在里面,急忙走进寺门,正好在天王殿撞见二人。

    “这就是行复神僧?”

    张知湘看向身穿破衣,伶仃瘦削的行复,对着衙役问道。

    一旁衙役见此,连忙上前来,躬着身子:“老爷,这确实是行复神僧,小人亲眼见过他的法力,没错!”

    张知湘见此,也做了个笑容,上前拱手道:

    “神僧见怪,鄙人张知湘,也曾听闻神僧形貌,说是个勇猛金刚,今日一见,才知是讹传耳。”

    嘴上如此说,心中却想道:这一个病鬼骷髅,风吹恐怕都得倒气,也降伏得了孽龙?

    行复同普明长老上前礼过,那长老上前一步,说道:

    “不知县令大人驾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不知到蔽寺来有什么要紧公务么?”

    张知湘对那长老点了点头,说道:

    “到你们这来,是知府大人之令,要请神僧往府治去的,和你们没什么关系,放心且是。”

    又对行复笑道:

    “神僧到此久矣,鄙人才来拜访,是手下人办事不力,没有及时通告于我,既然见到了神僧,就请上轿吧,此地不好,到了衙门里再请奉茶。”

    行复有些不自在,对张知湘道:

    “这位老菩萨已经舍了一处方便与我,不好叨扰张大人,况且贫僧明日就走,正要途径银华府府治。这衙门就不去了,大人美意贫僧心领就是。”

    张知湘看向普明长老,说道:“真的?这里的和尚不是不受云水僧人挂单么?”

    普明长老连忙说道:“大人,只是一处屋檐,挂了几张布帘子,多有不周之处,若是大人要请禅师去,自然是极好的。”

    又对着行复说道:

    “禅师,张大人费心劳力一场,禅师还是不要辜负。”

    行复看向那长老满是歉意的双眼,心中叹息一声:这一去必然有所求,真是麻烦。

    只得对张知湘说道:“既然大人如此盛情,贫僧不好违逆,去就是了。

    “对喽!来人,扶神僧上轿!”

    “不用,贫僧步行就可。”

    在一堆衙役的簇拥下,行复和张知湘出了天王殿,到了安真寺门前,见有两辆轿子,都是香木打就。

    “多谢大人厚爱,实在是贫僧坐不得轿子,大人请吧。”

    张知湘只觉请到行复便可,坐不坐轿子都无伤大雅,遂说道:“既如此,我与神僧一同步行吧。”

    说罢,向众人挥了挥手,教几个抬轿的先走在前方,又着几个衙役开路,自己跟在行复身后慢慢朝县衙走去。

    张知湘看了看日头,已经落了半边了,便对行复说道:

    “神僧,我已经派人打扫了房间,到了县衙,神僧就且住着,我知道你们禅门里的规矩,过午不食嘛,明日再位神僧接风洗尘。”

    “不瞒大人说,贫僧明日天亮就走。”

    “哎!神僧如何这般着急,再过两天,就是本县的秋社之日,今年年收颇好,祭祀盛会自然也办的极大,何不住上两日,过了秋社再走?”

    “实是师命在身,不敢久违”

    “这有什么,下官回去便准备船只,不用过那连观,三河二县,走水路直达茗花河,一天半夜的功夫,就能到银华府府治了,神僧若要走路过去,可得要上四五天嘞。”

    行复听他这般说,心中也是一动,似乎这一来二去,也能省下两天功夫,便说道:

    “既然如此,贫僧遵命便是。”

    “这才对嘛!知府大人特看重神僧,我们下面的自然不敢怠慢了,要是神僧就在那安真寺下榻,连张椅子都没有,岂不遭罪?”

    “张大人,这是他门里的规矩,我见寺里的和尚也是老实人啊。”

    张知湘笑了笑,说道:

    ”老实是老实,可是只知道空念经,有什么济事的,神僧可是有那降伏孽龙,普救众生的大法力,这等小庙,怎么容得下?”

    行复心中早就有些不耐,又不好发作,便不做言语,那张知湘一路上却是滔滔不绝,讲东讲西,弄得行复好生烦躁。

    众人转过街道,眼见一座八脚牌楼,修在中间,过后便是玉兴县衙门了。

    行复轻舒一口气,不由得快上几分,早是受够了张知湘。

    张知湘见到了地方,笑道:

    “神僧先请,我早已叫人煮好了香茶,若有不入眼的地方,还多担待。”

    行复合十一礼:“张大人一路辛苦,真是折煞贫僧了,我看天色将晚,这茶便不用了罢,大人公务繁忙,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张知湘见此,心中也有些感动:“神僧慈悲心肠,能体恤我们吃这碗饭的不容易,那在下先去了。”

    说罢,招来城门口接见行复的衙役,说道:“你今天就在这里,好生伺候神僧,有一些不好的地方,你也不用当什么差了,若有事发生,便速来禀报我。

    “小人晓得,大人放心吧。”

    张知湘又安排了一番,自觉差不多了,便对行复说道:

    “神僧,这个差人是我眼前的亲近,叫做曹胜,有什么需要使唤的,便叫他好了。我不打扰神僧了,神僧早些休息吧。”

    说罢,转到衙门后府宅中,自去了。

    曹胜上前来,还是躬着身子,对行复笑道:“神僧,我带您到房里歇息,请吧。”

    “就多谢曹施主了。”

    一行人走进衙门,过了影壁,走过仪门,正好见到大堂,上写“清正廉明”四个鎏金大字,边上排布两列,红栏杆,铜灯柱,一派威严。

    行复看的点头,曹胜笑道:“神僧像是第一次进衙门。”

    “曹施主说的切,我还是头一回进公家的房子,以前在赤蒙府时,也没去过那里的府衙,这般看来是少了一番见识啊。”

    “神僧不用如此,凭您的法力,在哪里不是座上宾,就是到了京城,见了那皇帝,金銮殿上也有您的坐位哩!”

    幸好此时身周都是曹胜相好的自家人,不然定告他一个罪状。

    几人转过大堂,来到二堂,又叫琴治堂,几人说说笑笑走将进来,却见里面背着他们,坐着个光头,在那里打鼾。

    曹胜走上前去,皱着眉头,拨过那人来,见是个和尚,只是如今早已睡着,有人碰他身子也不见醒转。

    曹胜怒道:“这门子干什么吃的!竟然放进来个秃驴,左右,给我打将出去!”

    行复高声制止:

    “且慢!”

    曹胜见此,连忙转过身来,笑着对行复说道:“神僧,我不是骂您,是这个和尚无礼,竟然擅闯衙门,这没了规矩不是?”

    行复轻轻拍了拍曹胜,上前看那和尚,笑道:“大和尚,是你啊!”

    那和尚这才伸了个腰,揉了揉眼睛,半睁着看向行复

    “你不是坐轿子吗?怎么来的这么慢,和尚我都等睡着了!”

    说罢,从屁股下拿出一个布袋来,扔给行复,说道:“诺,这是输给你的三升米,你一定要收下!”

    行复笑着将那袋米拿起,说道:“你不给我,我也要去找你要呢,可是怎么到这来了?”

    那和尚站起身来,说道:“你要来这里,我自然也来了,但这些差爷似乎不太欢迎贫僧啊!”

    曹胜见此,连忙上前说道:“既然和神僧相熟,想必也是不一般的人物,我这就叫人再收拾一间房出来!”

    “罢了,罢了,贫僧在这里睡不舒服,还是自去寻个地方吧!”

    话音刚落,那和尚足下生莲,金光一闪,登时不见了身影。

    行复心中一惊,看向手中那袋米,不知想些什么。

    “爷爷啊!又是一个活佛,这下完了,我刚才骂他,佛祖不会怪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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