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风调雨顺
要知产药川源处,月在西南是本乡。
铅遇癸生须急采,金逢望远不堪尝。
送归土釜牢封固,次入流珠厮配当。
药重二斤须二八,调停火候托阴阳。
“师兄,今晚还去啊?”
“不去能怎地?一月下来那箱子里的大头都被寺里管事的吃进肚子了,我们作徒弟的喝西北风么?”
“前些日子里老住持似乎发觉了”
“这事又不是只有我两个做,有道是法不责众,你怕他老和尚怎地?”
“这法着实有些难开口,若是主持报了官,我们也该判个充军哩!”
“依着官法打杀,依着佛法饿杀!”
“唉不想当了和尚也这般窘迫。”
“不比从前了,现今没人上供,哪里来的利钱给我们耍,我听圆海师兄说”
万汇寺中,竹影从从,空中洒下一片月华,映在池塘上,照见一处牌匾,上写‘万佛殿’三个字。
两个人影穿过竹林,正在那里低声私语,忽然其中一人一声惊呼,吓得另一个连忙左顾右盼,还不忘在那人光头上狠狠敲了一下。
“叫什么!惊动了长老们,和尚也做不成了!”
“师兄,圆海师兄说的是真的?他师父真养了三个女子?”
那被称为师兄的和尚说道:“有甚么奇怪的,你也是城里的人,不知道前二十年做咱这一行的有多吃香么?”
那师弟还在啧啧称奇,师兄却早已摸到了殿前门槛处,回头低呼一声:“你可注意,来人便咳嗽一声!”
“我晓得,师兄你去吧!”
那和尚拿个铁眉片,往那门闩上一探一抬,就听‘吱呀’一声,那万佛殿的门户便开了一道逢。
这和尚正开门,忽然内里点着一盏灯儿,当下心里一紧,想到:我入寺以来没见那坐殿里晚上点灯,此番必是有人!
就要抽身回去,不料里面传出一声来
“是谁在外面啊?”
那和尚一听这声音,当下心中又是一紧,但也说道:“方丈,是我,圆敬。”
圆敬和尚退到阶梯之下,打眼色给那望风的师弟,那师弟立马理会,也和他在阶梯下说道:“方丈,还有我,圆命。”
万佛殿中缓缓走出一人,正是今日接待行复的桓生老和尚。
桓生和尚低着头,也不看他二人说道:“这么晚,到万佛殿来作甚?”
那两人脸皮一红,幸是圆敬和尚灵通,在那里编谎道:“弟子两个见万佛殿内有灯火,心中有疑,便到里头看看。”
桓生和尚转身扣上门扉,说道:“老衲见万佛殿中的塑像有些落漆,恐进了蛇鼠,便在此照看,也是亏你们劳心了,既如此,回去睡罢。”
两个和尚听说,脸上臊的像个猴屁股,低着头,口口称是,连忙跑回了禅房。
桓生老和尚抬头看那殿边斗拱,双手合十叹道:“狮子身中虫,自食狮子肉!”
那斗拱上翻来一个身影,稳稳落在地上,正是今日来挂单的行复。
行复恨恨出声道:“这大寺中怎么出了这种祸害!老方丈怎地不处治他两个!”
桓生苦笑摇头,说道:“佛面尚能刮出二两金来,老衲这层脸皮油也出不到一层。”
行复听他这样说,心中愈发不是滋味,也在一边叹气。
不想桓生和尚转悲为喜,又说:“虽说当下穷了些,有子弟作出这种事来,但也有那尽心治经的好儿孙,比之以往还多出许多,也是好事了!”
又说:“寺院佛堂虽不如以往气派了,但佛法于人心之中却重了许多,观梅神僧所做也未必见得差了。”
行复闻言,沉默不语,此间之事有太多蹊跷,他一时思绪便如乱麻一般,看不破其中得面目,只得向桓生和尚合十一礼,自去禅房里睡了。
次日一早,行复直奔城南祭庙去寻周灵诚,才到客栈门口,就见着唐文乙在大堂里早酌,却未见到周灵诚。
唐文乙见是行复来了,连忙起身问讯,行复略行一礼,说道:“唐相公,起的颇早,不知道那位道长在哪里?”
唐文乙这才说道:“自我起来时,就不见那位道长踪影了,走时也没留个字交代,确实不知哪里去了。”
又说:“大和尚不知用过早饭没有,若是没有,和我一起用些吧。”
行复谢绝了,就要去庙里,正出门就看见周灵诚匆匆赶来。
那周灵诚见行复站在门口,连忙快走几步,上前扯住行复道:“快随我来!”
行复见他行色匆匆,不由得疑惑道:“道兄怎么这般?”
周灵诚深吸一口气,才说道:“适才我前去城隍庙进香,你猜怎地?”
行复当下领会了,苦笑道:“想必其中全无灵感。”
周灵诚闻言一愣,转而生恐,说道:“是了!是了!想必你昨日去寺中挂单,也是运用了一番,想来和今日我所做结果无二,那岂不是”
行复面上沉闷,缓缓点头道:“这一城之内,大小宗祠寺观,除这龙君道场之外,全无真灵护佑!”
周灵诚听见这般,好似五雷轰顶,他面上愁闷更甚之前,少顷,吐出一句:“这妖魔岂有这般手段?”
行复见他这般,叹了口气,说道:“此举不是妖魔所为。”
周灵诚问道:“那是何人所做?难道这妖魔还有同党?”
行复说道:“这是我师父观梅禅师做的。”
这时唐文乙走出来,见周灵诚回来,二人都在门首站定,当下招呼道:“二位师父,不要在外面说话,进来坐吧。”
“原来如此,想不到这赤蒙府治中神迹显化如此频繁,以至每年供祭所费巨万。”周灵诚这般说道。
行复点头说道:“是这样,就是不想全养了出家的人,凭万民供养之资以肥己身,把修行荒废了。”
周灵诚苦笑一声,说道:“观梅神僧此举虽善,却是给我等此行找了不少麻烦。”
行复也点头说:“此来,便不能通神耳目,弄不清那妖怪底细了。”
周灵诚道士摇头道:
“这个只是其一,法师不知道贫道这身功夫全在驱神役鬼上,乃是借祖师正神之名,唤来此城过往不注仙籍的神灵助我神通,此番伏魔,我却不能用此手段了。”
他站起身来,说道:“城中境况,只能先通禀师门,教再来几位师兄弟,才可图得,只是不知那妖魔会不会阻拦。”
行复疑惑道:“城里的宫观没有道长能用的出家人么?”
周灵诚听此,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此城之中,红尘七毒之盛,恐怕找不出几位有法力的出来。”
一旁唐文乙听此,似有所想,手中茶杯久久不见放下, 在那里锁眉沉思。
行复一盘见他异色,便问:“唐相公,在想些甚么?”
他二人把昨日之事早给唐文乙讲清楚了,这桌面之上也就他们三人,刚才的话也被唐文乙一丝不漏都停入耳中,如今听到行复的问题,连忙止住沉思,说道:“两位师父的先前所说,倒让我想起来一位亲戚。”
行复问道:“和此事有关?”
“倒是有些关系,是我姑表兄弟一家,据我爷爷所说,他一家几十年前家运不显,有高人指点乃是祖宅风水不利,便把祖地捐成了庙宇,后几年果然起运,种地,借债,做营生都是发了的。而那座庙宇就是旁边的龙王庙。”
二人闻言,立马来了精神,唐文乙见此,又说:“前几日,我那表兄到我家来,托我带他去拜见观梅神僧,说是救命的事情,特在紧急,让我不要怠慢了,我便把他带去,见不见得到,只凭他家的造化,料想应该是见到了,却不知是什么事情。”
行复听他这样说,脑子里也有了印象,应是那日在唐老汉家中听到的一些话,于是对周灵诚说道:“道兄,你可通禀师门,但也请在这城中找一找有无那精修道法的前辈,我和唐相公去看看他表兄一家。”
周灵诚沉吟道:“我这便书写符书,不过两日,必有同门前来助我们,这城里”
行复不等他说完,又说道:“若城中有人可帮我等,想必能省下不少麻烦。”
道士这才点头,行复见他答应下来了,便拉着唐文乙出门寻他亲戚。
二人走出客栈,行复问道:“唐相公,你家亲戚住在何方?”
唐文乙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有点犯难,想了一会,脸上一红,说道:“久来不曾走动,忘了,不过他家如今有钱有势,这城里知道的不少,随便找个路人问问也该晓得的。”
行复‘嗯’了一声,如今街上慢慢的上人了,随便拉着一个,叙完礼就要去问,不想那人理也不理,直往前走去。
行复面上不快,说道:“这赤蒙府的人风气不好,照理来讲,还当还我一礼哩,怎地话也不说一句就走了?”
唐文乙向四周一看,说道:“师父,你看周围只有行人,没有客商,况这些走路的都是行色匆匆,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事情哩。”
行复听他这样说,心中不知怎地忧愁起来了,他看向前方,不正是篆江龙王庙宇吗?
行复开口道:“我们先上去看看。”
说罢,两人也都跟上行人,慢慢的走到庙宇之中,此时天还尚早,那庙宇的香火烟气便一股股直冲云霄了,来往敬香之人络绎不绝,口中喃喃念说‘龙君’‘江神’一类名诰
行复和唐文乙大步走入庙宇之内,只见外是一座天井,中间坐着一只水缸,缸上刻有图形,乃是篆江地貌景况,那里中塑有一道立像,身着鎏金龙头甲,肩过仙绦一条,手持金锏背于身后,面色不悲不喜,平视前方。
行复见此,用上了法术,感应其中,不料内里也是没有灵感,他冷笑道:
“这尊护法内里既然无灵,想必其中大小神像除了那龙君之外都是如此了。”
于是走过天井,转入其中主殿之内,行复四下看视,果然好个庙宇,内中陪祀多为人像,俱是赤蒙城有名之士,主座神龛上一龙首人身像端坐其中,旁有龙女二座,手持雉尾华盖,神气非凡。
行复脸上冷笑更盛,看向那座神像,念动咒语,浑身法力一动,就要驱使那泥像之中真灵。
他双手捏了一个诀,指向龙君神像,只见那神龛面前香火灵气滚滚而来涌入他百会之中,那万民祷告皆在他心中响起。
什么求子,告病,还愿也还寻常,那为医的祷瘟疫,卖伞的求暴雨,米铺的告饥荒,此类祷祝多不胜数,震的行复脑中疼痛。
他心中喃喃念道:怪不得会入魔,这般五毒盛行,纵使真仙菩萨下降受香火还得恶心几遭哩!
忽然一阵冷风拂过行复双目,他打了个寒噤,双目一闭,那内里虚空上猛地遁出一个妖魔来!浑身披鳞,黑须黑口,正是那江中的‘龙君’
行复不敢大意,连忙念动真经,运转神功,要去将他押至法相前来受审,不料那龙君扭身一摆,盘着身子,高声一吼!
行复只觉那脑海之中祷告声愈来愈大,震得虚空摇晃,行复不能安神用法,反被震开了天灵,那龙君真灵连忙借此遁出行复脑海,不知那里去了。
那龙君遁去之时,高声大笑道:“你才修几劫,敢在我的道场之内拘押我,如若再管我的事情,我也不顾观梅和尚了,直接拿你来祭我口,大不了玉石俱焚便罢!”
行复浑身一震,又打个寒噤,这才睁开双眼来,只是面色惨白,不复之前的神采,他汗如雨下,好似被抽取了满身的气力,站在原地,摇摇晃晃。
一旁唐文乙见状连忙扶住行复,急切问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行复勉力稳住身子,挥手示意道:“我无大碍,只是法术不当,损了些精神而已,此处是那妖魔的道场,我法力不精,不能久留,还是出去吧。”
唐文乙扶着行复,慢慢的出了主殿,一旁上香的信众见他当和尚的来此处,都在那里指指点点,无非说些‘菩萨不济’之类的话。
行复出了庙门,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转头对唐文乙说道:“唐相公,我们现在就去你家亲戚那里,你去找个人问问路径。”
唐文乙连忙寻人问路,找定了方位,转来对行复说:“路倒是不远,不过师父当真没大碍,不如回客栈休息一下,等过了中午再去?”
行复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什么问题,便叫唐文乙带路上去。唐文乙便也没话说了,拉着行复往姑表家中走。
“福生无量天尊,老真人,小道问讯了。”
城中一处道观,幽静清雅,上写‘正方观’三字,道观之内,周灵诚对着面前老道打了个拱,那老道面貌清奇,白须白发,身着一领清尘净衣,头带净巾,足下一双芒鞋,虽不气派,却颇有几分道德神意。
老道士自小入道门,修习道法几十载,有些法力,一眼看出周灵诚三昧不凡,当下也是还礼道:“不敢不敢,仙客驾临,老道有失远迎,请入方丈内奉茶。”
转头又叫来传话的道童,教整治斋饭,待午时方用,却被灵诚拦下,他说道:“老修行不必多礼,我观城内大小道观之中,唯有老真人道场上清气缭绕,此番叨扰,是有事相求,不敢安理盛情。”
老道一听,虽有不解之色,还是将灵诚邀入方丈内,禀退了左右,沏上两杯茶,和灵诚攀谈起来。
“贫道刘庆山,自小修行在此观中,一心朝圣,不理凡俗之事,仙客到此,言有事相求,想必也是有些吓煞人的,还请明言。”
“此一来是为那篆江中妖祸!”
“嘘!”刘庆山连忙止住灵诚,又把门窗打开,看了眼屋外是否有人在,眼见四下无人,这才闭上门窗,又坐回榻上。
“想必仙客也知道了城中境况,这满城上下,家长里短,皆看在那龙君眼中,城中百姓信奉志诚,我等修行人,却也是无能为力。”
周灵诚闻言,怒道:“岂由这妖魔这般猖狂!若是一朝得势,届时水淹赤蒙,这一城百姓全都化为水鬼江孽,这便好了么!?”
刘庆山闻言,叹了口气道:“城中早也有几个修行之辈,但动心思,与同道合谋,那龙君便知晓,不必亲自动手,城中黎民便将这等捆起来,或烧祭在江神庙前,或淹杀于篆江中。我等又无真灵护持,驱邪伏魔也还勉强,怎地和阳世活人动手,只能便罢。”
灵诚听此,不由惊骇,说道:“他有何功德?尽能如此驱使城中百姓?”
刘庆山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三牲四季安稳,五谷六畜兴盛啊!每年供养也不需多少银两,只有一点不好。”
“却是怎地?”
“五年之前,不知怎得传出每年要癸亥日生童女,壬子日生童男择一祭江,若是无这两日出生之人,暗地里也寻几个和尚道士去,幸是百姓不知后者,不然我等早绝了性命。”
“如此这般,往此处下文章也能治他,怎么不济呢?”
“呵呵呵,仙客不知啊,我等能这般想处,那城中的百姓却没这心思,一人生死换全城富乐一载,你却算算这账。”
“竟能舍子求荣华?”
“或买或抢,或赶出城去,就是断然不能跑了这一个孩儿,仙客将心比心,却如何作选?”
刘庆山抚须又缓缓说道:“我观仙客神意充盈,体泰气清,想必是仙道中人,长生之客,何必在此断送大好仙途呢,若是回山请来几位长辈高人,此事也能解决,何必如此麻烦?”
灵诚道士摇头说道:“这篆江乃是我机缘得道之所在,我师特派我前来,若此事不消,天命格局难改,我难成大道。”
转而又说:“不过我已传来几位同道,开坛之时,我为主将,他们辅佐,届时机缘造化虽有分润,但也够我使用了,如若老真人愿意助我行事,也有一份功德造化。”
刘庆山笑道:“老道说到底还是凡俗之身,未曾打破生死门,跻身仙道之流,虽有些法力,但难堪大用,又怎能助仙长呢?”
周灵诚笑道:“老真人可会求雨?”
“这是我本家功夫,不过祷念神明却是为那只孽龙。”
这话不说,周灵诚也晓得,满城神佛毫无感应,有何能耐施雨下降,只有那尊‘龙君’了
周灵诚随即又笑道:“便要的是这个,老真人就住此地,祈念科仪之事离不开本土风俗,这一本事就高于我等了。”
刘庆山疑惑道:“即是求雨,又如何伏魔?”
周灵诚手捏拳做了个五雷手诀,说道:“雷法!”
“届时,那妖孽行雨之时,必是乘风掣雷而至,我等摆下赵公元帅玄坛,以己身法力请下祖师法旨,再点雷部众神,使雷役电,打碎那妖魔真灵!”
“此番来看,也是可行,但你可不要忘了,那妖魔真灵下降行雨,还有真身藏伏在篆江内,如若赶来护法,却又何为?”
灵诚哈哈大笑,说道:“早有人在去压伏妖魔真身!”
“何人有此法力”
“老真人可知观梅神僧?那人便是观梅神僧高徒,我曾和他一同过江,见他一拳打碎那妖孽真身鳞甲!老真人求雨时,他身灵两分,我等双管齐下,保管他应顾不暇,定然伏诛!”
刘庆山一听‘观梅’二字,当下神色激动,站起身来,说道:“若是如此,那此事定成!”
“师父,前方便是我表兄家了。我这就去敲门。”
“阿弥陀佛,有劳唐相公了。”
行复二人走过闹市,行到一处府邸,见道旁古树葱郁,一条青石铺成小路通往那府邸大门,四周又有竹林渲染,两盏白石立座灯笼排开,便见两旁石狮俨然,门户上,一款黑沉古木上用金漆写就‘王宅’两个大字,果然好气派!
唐文乙叩响门扉,内里开了一个缝,一个门子探出头来,见唐文乙气度不凡,礼问道:“尊客哪里来的?”
唐文乙说道:“我是你家主人的侄儿,前来拜见姑父。”
那门子忙把大门打开,问道:“是唐老太公的孙儿么,先请门房里用茶,我进去通报老爷。”
唐文乙点点头,回身对行复说道:“师父,进来吧!”
那门子又见身后跟个和尚,穿一件黑海青,肩膀上破开几个洞来,当下问道:“这和尚是哪里来的?”
唐文乙冷哼一声,喝道:“问甚么!速去通报!”
门子不敢争执,连忙入内去了,他二人就在门房下坐着等候,唐文乙见有茶叶,便胡乱泡了两杯,奉上行复,说道:“师父不要说我家怀,往常时,我家不知接济了他们多少,权当利息还便了。”
少顷,那内院中急忙忙跑出来一群人,有男有女,都身着华服,见着行复两人都喜道:“好了!好了!”
那头一个,长的方面阔口,体相高瘦,面容欣喜,踏着大步走上前来,冲着行复做了个揖,说道:“法师,可算等到你了。”
此话一出,两人都有些疑惑,唐文乙站起身来,说道:“姑父像是专门等这个师父,却是怎地?”
那人便是这王家家主,唐文乙的姑父,他接过话来,说道:“前日我儿劳烦侄儿,不正是去请观梅神僧么,我儿回来时告诉我观梅神僧早派高徒下山,不久就到我这里了。此事还未登门致谢,岳父身体可还康健?”
唐文乙面上一冷,说道:“嗯,好,好。”
王家家主尴尬一笑,转对行复说道:“法师,驾临寒舍,有失远迎,还请入内奉茶。”
行复告礼一声,随他这一众人入厅房之中,王家家主说道:“鄙人王坚然,未请教法师上下。”
“不敢不敢,贫僧法名行复。”
“哦,原来是行复禅师。禅师此来,可解了我门中大急啊!”
唐文乙在一旁说道:“行复禅师在表兄托我上山之时,就已经下山了,什么事还不清楚,姑父还是说清为好。”
王坚然也不在意,笑道:“这样啊,也罢,我就与法师说一说。”
行复心中早已不耐,在哪腹诽道:老和尚惯会给我找活!
“此事还得从观梅神僧三十年前指点我家换宅说来哩!那时我还尚小,不过十多岁年纪,过了几年,与唐太公家中千金结缘,是此订下婚约,只不过家中贫寒,多赖岳丈帮扶,也是我妻旺夫,也或是换了宅地。
果然起运,从此家门兴旺,再过二十年,我父亡故之后,便由我执掌门户,原本相安无事,但自从我当上家主后,每晚都会做一个梦。
便是梦见我祖地上庙宇中的龙君向我索要钱财,那时家中钱粮颇多,有什么舍不得,于是精修庙宇,用黄金镀上龙君神像,每月初一十五又请法师作功德法会,敬上龙君,我家中老人还舍了富贵,在那庙宇在作庙祝,日夜侍奉。
就此也是安稳无事,不料两年后那龙君托梦又来,教我奉上童男童女祭祀,这等如何却好,我便置之不理,不料他每夜都到我梦中纠缠,搅得我心神不宁,在那之后,不知为何,生意上处处不兴,却也没动我家中根基。
就此慢慢挨了两年,那时我也年过不惑,妻子却突然有了身孕,要再给我多添一子女,我自是高兴,这一年来尽心照料,婆子也请了十余个,等到孩儿出生那日。”
言到此处,那王坚然忽然眼泛泪光,声音哽咽
“出生那日,我记得,好端端一个女儿,生下来五斤八两重,有一尺五寸身长那晚,我一人在书房睡觉,睡梦之中又梦见那龙君,此来却不是对我说话我梦见他抱着我女儿,站在我面前,那往日龙头人身的样貌变成了黑须黑面,活像个泥鳅成精
就在我面前,他把我女儿放入口中,生嚼起来!”
那王坚然已然泣不成声,捂着眼睛痛哭起来,这周围家眷,也都在哪里楷眼泪,擤鼻涕,凄凄惨惨,好不可怜。
行复低头念了一声佛号,对唐文乙说道:“这番贫僧无话可说。”
唐文乙见此,上前说道:“姑父,斯人已逝,还请节哀,先重眼下光景吧。”
王坚然这才收起泪珠儿,强笑道:“是的,是的,法师还多见谅。”
这才又说起来:“那龙君从我梦中离去之时,还要我再送上一个童男,我那时悲愤交加,岂能答应,便大骂开口,不料他毫不在意,拂袖而去,我梦醒之时,便听见家中女眷的哭声,赶过去一看,我妻边上的孩子,只剩下一滩血迹了。
那时,我对那龙君恨之入骨,就要打破他的庙宇,被城里的百姓拦下了,而后他也时常入我梦来讨要,我烦闷不止,遍寻思到外乡去,不料临行时,我妻竟然又有了身孕!
那时我想着龙君对我说的话,后怕不已,便把这些话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妻子,思索着这个孩儿便不要了,一剂药下去,免得日后他也遭罪。
但办法用尽,这胎却如何都落不下来,眼见我妻肚子越来越大,我心中实在害怕,说到这里,法师恐怕也猜到了吧,又是那妖怪所为,只不过,这回,我妻也丢了性命。”
行复听此,心中也有些伤感此人机遇,连连念了几次佛号。
那王坚然又说:“那一年后,不知为何,城中就出现了要用童男童女祭祀龙君之言,便每年由大户人家出钱寻个癸亥日或者壬子日出生之人,城中有三家大户,轮到我时,他却又托梦来,讥讽于我,说我早已奉上两个孩儿,如今自然不用,只须给篆江新修一座渡口便可。
我自然不肯,就离开了此地,不料那一年府城大旱,有人说是我冲撞龙君,要将我祖坟打烂,才能平息龙君怒火,我听闻消息,连忙赶回来,不得以新造了一座渡口,是此近几年风调雨顺,无事发生。
今年又轮我买办,我却如何也想不到法子了,当年是观梅神僧指点我一家,让我家享了三十年富贵,如今家业虽在,我却好比家破人亡,实在不知怎么样才好,只好上山请观梅神僧救我一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