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白莲花 想全身而退?休想!
听到赵向晚这窝心的话,何美玉的眼泪夺眶而出,瞬间泪如雨下。
发现丈夫吴义信出轨的这段日子,每一天对何美玉都是煎熬。
白天上班、带孩子、做家务,事情多、忙碌起来还好。
可是晚上只要闭上眼睛,就仿佛看到丈夫和另一个女人卿卿我我,明明人就躺在身边,心却隔得千里万里,她的眼泪便不由分说地往下淌。
一开始,她想着要挽回夫妻感情,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不敢吵不敢闹,怕把丈夫推得更远。何美玉不敢对娘家人诉苦,只能默默承受着,期盼着吴义信看在夫妻情分、看在女儿还小的份上,慢慢收心回归家庭。
没想到吴义信看到她不敢声张,愈发变本加厉起来。以前还不敢明目张胆晚上出去,这段时间下班回家吃了晚饭之后便出了门,连理由都懒得再扯,一直到很晚才回到家。
闻到吴义信身上的廉价香水味,何美玉也试图和他争吵,可是刚一开始说话,她的眼泪便控制不住,泣不成声,话都说不完整。吴义信不耐烦地转过身去,丢下一句:“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
何美玉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成了这个样子,终于忍不住向娘家人诉苦。一开始她怕被妹妹们看低,只敢找妈妈说。
何家妈妈陈淑香是个老派人,这辈子嫁人生女,一口气生了四个女儿,自觉在丈夫面前低人一等,一味忍让。要不是四个女儿还算争气,她恐怕现在还要忍受丈夫有事没事的哀叹与埋怨。
听到大女儿的哭诉,陈淑香脑子有点发木。
吴义信出轨?怎么可能?!
大女儿何美玉1956年出生,是家中第一个孩子,那个时候还没有生儿子的压力,都说先开花后结果有福气,因此美玉是在受宠的氛围中长大的。
后来妹妹们一个接一个地出生,何美玉帮母亲做家务、带妹妹,懂事、勤快、乖巧,她学习成绩优秀,只是可惜赶上大运动,1971年初中毕业之后,响应号召上山下乡当知青,在那里与同学吴义信谈起恋爱,1977年高考恢复之后,两人一起参加高考,1978年考上星市财会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国营单位当会计。
何美玉与吴义信是有感情基础的。
两人是初中同学,一起下乡当知青,相互鼓励着考上大专,学同一个专业,1982年大专毕业后结婚,1983年生下女儿吴晓红,夫妻俩虽然一个在电机厂、一个在化工厂,但两个单位隔得不远,夫妻俩同进同出,羡煞旁人。
吴义信的父母与何美玉的父母都是工人,门当户对,两家经常走动,关系良好。吴义信工作认真、友好同事、孝顺父母、疼爱孩子,认得他的人,谁不夸一句吴会计是个好男人。
他出轨?陈淑香压根就不信!
可是向来好强的女儿泪眼婆娑,陈淑香又不得不信,只能犹犹豫豫地说:“是,是不是真的?不会是别人乱说,或者你胡思乱想吧?男人有时候在外面应酬,被人传点花边新闻,你别当真。义信对你、对晓红那么好,怎么可能出轨呢?”
何美玉的一颗心痛得快要死过去,她哭着告诉母亲实情,包括怎么发现吴义信不对劲,怎么跟踪,怎么看着他进了一家发廊,看到他与发廊里的一个小妹子亲密互动,吴义信怎么承认自己动了心,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陈淑香还是不信:“也许,也许他只是逢场作戏?美玉啊,义信现在是单位的总会计师,有钱有权,女人往他身上扑,蛮正常的。你别急啊,你先缓一缓,说不定他想通了、玩腻了,就会回来的。”
想到自己忍了三个多月,却只等来吴义信变本加厉,何美玉又气又急,忍不住发起脾气来:“凭什么我要等他玩腻?明明是他做错了,为什么你要让我等他想通?”
陈淑香心里难过,可是却又无可奈何,抬起手摸了摸女儿的头:“美玉啊,妈妈有什么办法?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啊,你要是想维持这个家的完整,就得忍。忍字心上一把刀咧,我晓得你生气,可是没办法啊,这就是我们女人的命。”
从母亲那里,何美玉只听到一个字——忍。
不忍,难道离婚?女儿还小,离不开爸爸。吴义信事业正在上升期,好不容易日子越过越好,难道要把他拱手让人?
可是,忍字头上一把刀,何美玉的心被割得很痛、很痛。
再找三个妹妹诉苦,她们的反应很不一样。
当警察的何明玉很激动:“离婚!姐,我支持你离婚。出轨的男人绝对不能忍。你说姐夫找了个发廊妹?是不是钱色交易?哪个发廊,我让扫黄办的去查一查!要是嫖娼,我让吴义信吃不了兜着走。”
当医生的何青玉很冷静:“先把钱管好,然后静观其变吧。他要是还有良心,舍不得晓红,那就给他一次机会。如果他一意孤行,那就到他单位去把工资卡拿着。男人嘛,换哪一个都差不多,不如留着吴义信,以后就当他是为你们娘俩赚钱的机器。”
当小学老师的何金玉客观而理性,喜欢说教:“大姐,你是不是也应该反省一下自己?大姐夫和你有那么深的感情基础,一直对你、对晓红、对爸妈都很好,下班回来的路上顺便买菜,回到家就做饭,我们这四姐妹里,大姐夫真的是最顾家的一个。这样的一个男人,怎么会出轨呢?是不是你忽视了他的情感需求?我觉得吧,你要是想挽回婚姻,还得从改变自己开始。”
各种各样的声音汇聚在一起,何美玉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这一回,她想到何明玉经常提起赵向晚,说她年纪虽小,但为人通透,能够通过微表情行为来分析内心真实所想,便鼓起勇气来找赵向晚,希望能够从一个中立的外人这里,寻求到一点精神上的支持。
赵向晚没有让她失望,那一句“你很好,不是你的错”成功地击中何美玉的内心,让她那摇摇欲坠的自信心终于有了一点点底气。
何美玉的泪水滚滚而落,看得出来她情绪非常激动。她紧紧握着赵向晚的的手,泣不成声:“可是……金玉说,我应该反省自己。”
赵向晚淡淡道:“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反省。”
说完这句话,赵向晚看一眼何明玉,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满。没看到你大姐已经快要精神崩溃、自信崩塌了吗?这个时候还火上浇油说什么反省自己,到底是不是姐妹?
何明玉忙解释道:“那是我一姐说的,她那个人就这德性。干什么都喜欢说教,大道理一套又一套的,烦死了。大姐,你别理她,你信我的,直接离婚,把吴义信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一巴掌拍死!”
何美玉一边哭一边摇头:“他是晓红的爸爸,我也不想害他。”
她其实并不想离婚。
初中同学,一起下乡当知青,一起挑灯夜读考大学,一起在校园里花前月下,再一起上班、结婚、生女,这点点滴滴的时光,怎么能说丢就丢,说忘就忘?
清官难断家务事,每家都有每家的情况。
不同的人,遇到同样的情况,也会有不同的选择。
赵向晚不能代替旁人做选择,她只能提建议。
“何大姐,你今天来找我,是想要我做什么呢?”赵向晚没有跟她绕弯子,直接了当地询问。
何美玉悄悄看一眼何明玉,嗫嚅着没有吭声。
何明玉急了:“你说呀,看我做什么。”
何美玉心一横,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我想你去见见吴义信,通过微表情判断一下他的内心所想。他是不是真的想离婚?对我和孩子还有没有感情?我到底要怎样做,才能挽回他的心?”
何明玉翻了个白眼,真是恨得牙痒痒:“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挽回?你这个人呐!真是气死我了!早知道就不带你过来。”
赵向晚从茶几上拿起一盒果糖送到何明玉面前:“来,吃颗糖。你怀孕了,不能动气。”
何明玉拿起一颗糖放进嘴里,甜味在口腔里散开,心情渐渐回复平静。
赵向晚再将果糖递给何美玉:“你要不要?”
何美玉先拈起糖放进嘴里,甜丝丝的果香味驱散了她的忧闷。
赵向晚问何美玉:“你觉得,你们的婚姻还有机会挽回吗?”
何美玉其实心里也没有底,她摇头道:“我不知道,所以想请你帮我判断一下。”
赵向晚再问:“如果我的判断是没有挽回机会呢?”
何美玉脸色一白,半天才说:“怎么会没有呢?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那么深厚的感情基础呢。”
赵向晚安静地看着何美玉,没有说话。
何明玉算是看出来了,大姐根本就不想离婚,她不停地诉说、不停地哭泣,就是想要让别人帮她去把吴义信劝回来。
赵向晚的沉默,让何美玉也意识到了什么,紧张地看着赵向晚:“我,我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赵向晚摇摇头:“我的意见,并不重要。”
婚姻出了问题,到底是果断离婚、积极修复还是被动隐忍,其实很难有个统一的标准。
章亚岚的父母,父亲出轨、家暴,母亲却坚决不肯离婚,章亚岚劝了无数回,母亲都没有松口,究其原因,为钱。
只要解决钱的问题,袁冬梅同意离婚。
无头女尸案的涉案人汪乾坤,那个开艳阳卡拉ok厅的汪老板,出轨是家常便饭,他妻子曹彩雁从来没有想过离婚,因为她有三个孩子,她从农村出来跟着他生活多年,离开这个家,她根本没有生存能力。
所以她将所有问题归结于那些不要脸的女人,认为只要把汪乾坤身边的女人都杀人,那家庭就会回归正常。
魏美华和赵青云一个是城里有钱人家的女儿,一个是乡下穷孩子,因为下乡当知青的时候相识、相恋,不惜抛弃襁褓中的女儿,也要回到城里,此后结婚生子,有钱有权有闲。利益与感情纠葛在一起,两人的社会关系早已错综复杂,赵青云出轨一事暴露,魏美华第一时间选择原谅。
离婚?魏美华赌不起、输不起。
何美玉听赵向晚的口气似乎不愿意帮忙,有点着急:“你刚才说,不是我的错。既然不是我的错,那就一定是他的错。他错了,他得认错,他得改啊。古话说得好,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对不对?”
赵向晚目光沉静:“可是,他并不觉得错。或许是错,但他并不愿意改,你能怎么办?”这不是犯罪,不能采取法律手段进行制裁。何美玉对吴义信感情深厚,投鼠忌器,赵向晚有什么办法?
何美玉极得眼泪又掉了下来:“那,那你就想办法让他认错啊。”
赵向晚道:“认了错又怎样?想挽回婚姻的人是你,不是他。”
听到这句话,何美玉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伤痛,捂着脸开始呜咽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何明玉见大姐如此伤心,想到小时候她经常背着自己到处玩,心中不忍,搂过她肩膀:“大姐,你别难过,你还有我呢。”
【你有什么用?你能给我钱用吗?你能天天给我做晚饭吗?你能让晓红叫爸爸吗?你能抱着我说甜蜜情话、一起上床吗?呜呜呜……你什么都不能,我要你有什么用?】
唉,婚姻里有钱、有性、有关爱,还有儿女亲情,这么多复杂的内容,还真不是外人简单一句“你还有我”能够支撑起来的。
看到何明玉心疼大姐,想到盛承昊一案带给自己关于家庭关系复杂性的思考,赵向晚决定多说几句。
人类的焦虑,往往来自于对未知的恐惧。
因为从来没有做过这件事,你不知道它是否会带来危险,担忧、恐惧的同时就会感到焦虑。
当初打破铁饭碗的国企改革为什么会引来下岗职工的广泛焦虑?就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事实上,事情真正发生之后,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很多人反而越过越好。
何美玉之所以害怕离婚,就是因为害怕现状改变之后她的未来生活。
“何大姐,你别哭,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如我们来设想一下,你离婚后的生活好吗?”
赵向晚的声音轻柔、清澈,似溪水流过心田,让何美玉焦躁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止住泪水,抬起头来。
赵向晚递给她一张纸巾,等她清理脸上泪痕之后,这才慢慢开口说话。
人是英雄,钱是胆。
第一步,先谈钱。
“你们现在住的房子,是谁的?”
何美玉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颤音:“我们单位的。结婚的时候考虑到我将来要怀孕、带孩子,为了方便我,所以选择在我们单位分房子。”
赵向晚微笑:“很好,那哪怕离婚,你依然会有房子住,不会流离失所,对吧?”
何美玉点头道:“我有单位、有工作,流离失所,倒不至于。”
赵向晚道:“你说得对。你有正式单位,从事会计工作,每个月的收入养活自己足够。如果你觉得抚养女儿有困难,在离婚协议里让你丈夫出一部分抚养费就行了。所以……虽然可能短时间内你的生活会有些影响,但并不是过不下去,是不是?”
一直以来,家人要么劝她离婚,要么劝她忍,从来没有人和她分析过离婚后的生活,何美玉被赵向晚的话语所吸引,头脑变得清醒了一些:“是的,能过得下去。”
第一步,再谈性。
国人羞于谈性,总觉得一沾到性,就显得不正经。
婚内女性遇到冷暴力,很多都是性方面的冷淡。这种无声的折磨,会让一个有正常生理需求的女性陷入不断地自我怀疑之中——我是不是不要脸?我这样索取是不是不应该,是不是和那些低贱的女人一样?
可是,婚姻的内核,本来就包括性,安全的、可靠的性。
女人相对保守,习惯在婚姻内寻求性的滋润。男人却可以通过其他一些方式获取,花钱享受到比婚姻内更高质量的性,所以男人比女人更容易抛弃婚姻。
赵向晚虽然还没有结婚,但她懂人性。
“何大姐,虽然这个问题有些私密,但我希望你能老实回答我。自从你丈夫出轨之后,你们的夫妻生活频率是多少?”
何美玉脸色一红,然后一白,半天没有吭声。
何明玉瞟了赵向晚一眼:“向晚,你怎么……”
赵向晚用眼神制止了何明玉。
凤眼晶亮,凛凛生威。
何明玉闭上嘴,没敢打岔。
何美玉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手指头狠不得拧成麻花,纠结了半天,她终于开口说话:“他,他不肯和我……有半年了……”
何明玉一听,气得头皮发炸,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这个畜生!”
看到她挺着个大肚子动作如此突兀,赵向晚忙扶住她的腰:“你小心点,别激动,别激动。”
何明玉没有再坐下去,一只手托后腰,一只手在空中挥舞:“吴义信还是不是个男人?啊?!是不是男人?别的男人出轨,好歹还不敢这么冷落家中老婆,他倒好,明目张胆啊,他想干嘛?为他那个小情人守节吗?守他妈的节!”
听到妹妹帮自己出头,没有鄙视自己渴盼性,何美玉的眼泪又有些控制不住,扑簌簌往下落:“我,我,我不敢说,怕你们骂我不要脸。”
何明玉咬着牙,伸出手指在大姐额头上重重地戳了一下:“你呀你呀,咱们姐妹俩一个屋长大,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哦,就兴他们男人在外面嫖,还不许女人找丈夫要?”
何明玉是刑侦大队重案组最温柔的一个,没想到怀孕了脾气变得火爆许多。
赵向晚在一旁轻声道:“何大姐,如果你丈夫一直不与你过夫妻生活,这样的婚姻对你还有什么意义?”
何明玉也大声骂道:“对,大姐,我支持你离婚!这狗东西肯定是在外面吃饱了、吃撑了,所以回到家才装死喊累,不是个好东西。当年他娶的时候说得多好听啊,什么会一辈子对你好,绝对不让你受半点委屈,我看呐,大姐受的委屈全是他一个人给的。”
把压在心底的委屈说出来,何美玉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在外面吃饱了、吃撑了,所以回到家才装死喊累,不是个好东西”这样的话,一下子把捆在她身上的道德束缚解开,何美玉坐在沙发上没有起来,但却直起腰,拉着何明玉的手,眼神里满是感激。
钱,她有。
性,他不给。
这样的婚姻,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可是,情呢?曾经的山盟海誓呢?一点一滴的幸福时光呢?在乡下劳动时的相互帮助,借课本一起复习的拼搏奋斗,结婚后一起买菜一起做饭,牵着孩子的小手看着她一天天长大……
这些美好的时光呢?就全都丢弃了吗?
何美玉喃喃道:“我知道,道理我都知道,我是事业女性,我一个人带着晓红也能活下来,可是……家里茶几上铺着的蕾丝桌布是我用钩针钩出来的,客厅窗帘是我买了布在缝纫机上踩出来的,相册里我们一家三口在公园门口、在照相馆、在学校拍了那么多照片,就这样都不要了吗?”
赵向晚最头痛的,就是婚姻中的第三件东西。
——情。
钱,没了可以挣。
性,换个人一样可以有。
可是情呢?那些用感情编织出来的岁月,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美好回忆,能够随着离婚一笔勾销吗?
“大姐!他都已经出轨了,你还沉浸在过去,有什么意义呢?你舍不得那些,有什么用?他舍得,他舍得!”何明玉跺了跺脚,恨不得敲开大姐的脑袋,把自己的果敢、坚定装进去。
赵向晚离开,给两姐妹换上热茶。
一杯递给何明玉:“茶热,慢慢喝,别急。”
另一杯递给何美玉:“茶凉了,就别喝了。”
两姐妹接过茶,若有所思。
都是聪明人,一刹那间忽然就明白过来。
何明玉叹了一口气,接过热茶,安静坐下,没有再说话。
何美玉接过热茶,握在手心,呆呆坐在沙发,心如刀绞:真的要放下吗?真的要舍弃吗?真的要把过去的所有岁月都归零吗?
赵向晚的声音似夏日清风,将何美玉心头的焦躁抚平。
“曾经的幸福,都是真实存在的。你和他结婚这么多年,肯定也有过快乐时光,就让它留在相册里,留在家具上,留在每一个角落里,何必粗暴丢弃?”
“离婚,离婚,只是离开那段婚姻,并不是说把过去全部忘掉。”
“何大姐,强扭的瓜不甜。你丈夫以前爱你,但他现在感情已经发生变化,何必强求?不如放手吧。”
何美玉左思右想,把赵向晚的话听进了心里,脸上露出坚毅之色,终于下定了决心:“我离!”
何明玉大喜,正要夸几句大姐,忽然门外传来朱飞鹏的声音:“明玉,明玉……”
随即,一阵敲门声传来。
何明玉感觉有些奇怪,对赵向晚说:“小飞来了。”
赵向晚走过去打开门,何明玉慢悠悠走到朱飞鹏面前,嗔怪道:“慌什么,我和向晚还有话要说呢。”
朱飞鹏的面色有些焦急:“省三医院急诊室打电话找大姐,四处找不到,后来打电话找到我这里,说大姐夫出了事,让大姐赶紧去。”
刚刚下定决心要离婚的何美玉听说丈夫出了事,吓了一跳,忙跑到门口,看着朱飞鹏问:“怎么了?义信出了什么事?”
朱飞鹏快速回答:“省三医院急诊室打电话过来,说大姐夫被人用刀捅了,正在抢救,需要家属签字。到处找不到你人,最后找到我这里来了。”
虽然决定离婚,但陡然听说丈夫被人捅了,何美玉还是有些发急:“走,我马上过去。”
何明玉想要陪大姐过去,朱飞鹏不放心:“你都怀孕六个多月了,不能乱跑。”
赵向晚主动站了出来:“我陪何大姐跑一趟吧。”
朱飞鹏和她熟悉,也不讲客气,点头道:“行,我去开车。明玉你回家休息,等我电话啊。”
赵向晚和季昭打过招呼之后,便和朱飞鹏、何美玉一起赶往医院。
何美玉坐在车上,双手捏拳,嘴里不停地说着话:“怎么会被人捅了呢?好好地怎么就被人捅了呢?是谁下的手?有没有危险?报没报警?凶手抓到了没有?”
朱飞鹏一边开车,一边回答大姐的话:“被刀捅了小腹,流了不少血,医院那边已经开始抢救,只等你过去签字交钱。有没有生命危险,目前还不知道,到了医院自然就知道了。”
多年的办案经验告诉朱飞鹏,如果被刀“砍”,一般问题不大。刀砍在身上,刀口长,接触面大,有骨头、肌肉保护,外伤居多。但如果是被刀“捅”了,尤其是腹部、腰部、胸口,刀尖锋利、接触面小,刺入身体,伤及内脏,那就难说了。
何美玉心急如焚,不断地催促:“快点、快点。”
赵向晚道:“刀伤进了手术室,没有两个小时出不来,你别急。”
何美玉抓着赵向晚的手,面色苍白:“你说,是不是他在外面惹了什么不应该惹的人,所以结了仇?要不然,好端端的谁会捅他?他就是个单位会计,平时上班下班,根本没有机会认识那些社会上的人。”
赵向晚提醒她:“会不会是那个出轨的对象?”
虽然憎恨丈夫出轨,但何美玉从来没有诅咒过他,也不希望他出事。不管怎样,结发夫妻十几年,又有一个共同的孩子,何美玉并不希望吴义信死。
听到赵向晚的话,她咬着牙骂道:“该死的!谁叫他在外面和人鬼混?报应来了吧?我呸!”骂着骂着,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义信啊,你可不能死啊。等这一关过去,我就和你离婚,以后你是死是活,随便你。”
三个人匆匆赶到医院。
急诊室的护士听说何美玉是吴义信的妻子,忙拿来手术同意书让她补签字:“患者过来的时候,神智还算清醒,不过他失血过多,小腹入刀很深,情况紧急,直接推进手术室处理了,送他来的人说不是家属,不能签字,就等你来呢。赶紧签字,交钱去。”
何美玉已经乱了分寸,忙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朱飞鹏帮着交了钱,赵向晚则询问护士:“谁送他来的?报警了没有?”
护士指着坐在走廊的一男一女:“呶,这两个送他来的。他们不肯报警,是我们值班护士报的警,估计等下警察就会过来了。”
赵向晚走到这两人面前,亮出警官证:“你们送他来的?”
男人年纪约一十多岁,头发染成了黄色,黑色t恤胸前印着一个大大的骷髅头,看着像个小混混,不过他现在没有嚣张姿态,整个人都在发抖,显然吓得不轻:“我,我也没有想到,我只是气不过他一个已婚男人,还要死缠着燕子,所以和他争执了几句。我只捅了他一刀,看到血我也吓到了,我送他来的医院。他,不会死吧?”
【如果死了,我怎么办?我会不会被枪毙?我才一十一岁,我还不想死,妈妈……妈妈……】
捅了人,这个时候晓得喊妈妈了?
赵向晚在心中冷哼一声,将目光转向坐在他身旁的女子。
非常年轻的一个女孩,脂粉不施,长发披肩,一张清秀、柔弱的面孔,红色连衣裙将那玲珑有致的身材衬托得十分性感,她双手紧握,指节有些泛白,看得出来也很紧张。
红裙女子察觉到赵向晚的目光,抬起头来,抿着唇,没有说话。
【警察?警察来了又怎样?人不是我捅的,就算死了也和我没有关系。】
赵向晚站在她面前,语气十分冷硬:“姓名?”
红裙女子侧过脸去,不情不愿地回了一句:“缪春燕。”
赵向晚问:“缪春燕,你和伤者是什么关系?”
缪春燕不知道怎么回答,犹豫了一下。
小混混抢着回答:“那个老男人纠缠她,她没办法。”
赵向晚再看向小混混:“你,姓名?”
小混混顿时垂头丧气起来:“警察同志,我叫单正豪。”
赵向晚指了指缪春燕:“你和她什么关系?”
单正豪道:“我是她男朋友。”
男朋友?
看来,何美玉丈夫出轨的这个缪春燕脚踩两只船啊。
正在问话间,何美玉一阵风似地冲过来,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地一声脆响。
缪春燕的脸被何美玉狠狠地扇了一下,脸颊顿时就红了。
缪春燕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捂住脸,呆呆地看着何美玉。
单正豪脸色一变,霍地站起,正要动手,却被飞奔而来的朱飞鹏一把掀倒在地,朱飞鹏单腿压住单正豪后背,将他扭在身后,快速铐上手铐。
何美玉气得满脸通红,指着缪春燕大骂:“就是你这个不要脸的,害我丈夫在手术室抢救!你这个害人精!”
单正豪即使被朱飞鹏压在地上,依然大声为缪春燕辩护:“不关她的事,是我捅的,你有什么冲我来!”
朱飞鹏右膝用力,狠狠将单正豪后腰一顶,痛得他嗷嗷叫。
朱飞鹏冷声道:“自身难保,还想逞英雄!”
省三医院是五福路派出所管辖之地,看着匆匆奔来的黄毅与姚国诚,赵向晚挑了挑眉:又见故人。
姚国诚即将退休,不过依然坚守岗位,黄毅升任派出所副所长,师徒一人兢兢业业,一接到医院电话报警,立刻赶了过来。一眼看到朱飞鹏将人铐住,赵向晚严肃地站在一旁,心一缩:“怎么了?出了人命案?”
如果死了人,那性质就完全不同。
市局重案组的人来了两个,看来问题很大啊。
赵向晚看到是熟人,点头打了招呼:“姚警官,黄所长,你们好。伤者是何明玉的大姐夫,目前正在抢救。”
听到伤者还没死,黄毅略松了一口气。
派出所的人与重案组的人碰了头,一齐看向单正豪、缪春燕。
单正豪倒是光棍:“我就是看那个老男人纠缠燕子,燕子和我说那个叫吴义信的老男人总是到发廊对她动手动脚,她年纪轻又在老板手下打工,不敢得罪他。我一时气愤不过,让燕子约了他出来,争吵了几句,然后就动了手。”
黄毅问:“你带的刀?”
单正豪点头:“我见过那个老男人,又高又胖,我怕打不过,就带了刀,想要吓唬吓唬他。可是没想到,这货嘴硬得很,口口声声是我缠着燕子不放,他要替燕子出头,我一气之下,就动手了。”
黄毅做好笔录,让单正豪签字。
这个案子看着似乎没有多复杂,只看吴义信是死是活。
何美玉恶狠狠地看向缪春燕:“害人精!扫把星!不要脸!”
她来来去去也就那几句骂人的话,变不出什么新鲜花样。
缪春燕默默地流着眼泪。
她长发乌亮柔顺,半低着头,模样看着很是可怜:“大姐,是我害了吴大哥,对不起。你打我,我不怪你。”
何美玉被她气得四仰八叉,吴义信被她害得被人捅了一刀,躺在手术室里生死不知,她还有脸说不怪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缪春燕身上,她咬着唇继续说话:“吴大哥进手术室的时候,还拉着我的手,说他不怪我,我这心里,真的很难过。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我早就和吴大哥说得很清楚,我有男朋友,我不能和他交往,可是他总是来找我,又是送花又是送礼。我是个打工妹,也不敢得罪顾客,只能随便应付了几句,哪里知道他竟然动了真心,三天两头地跑来找我。对不起,大姐,我知道吴大哥和你是患难夫妻,我祝福你们,也请你放过我吧,我真的,真的不想害他。”
这一番话说下来,缪春燕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真是一朵绝世白莲花。
和谢纤云一样,一切都是别人做的,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何美玉被她气得浑身直哆嗦:“你,你真不要脸!我丈夫半年前就和你勾搭在一起,前前后后买首饰、买衣服不知道用了多少钱,他连我这个患难妻子都不要,闹着和我离婚,现在你却说他纠缠你?你并不想和他交往?我……我活到三十九岁,第一次见到你这么没皮没脸的女人!”
缪春燕抬起头,一双泪眼似林中小鹿一般惊恐:“大姐,你别冤枉我。我可没有找吴大哥要过什么首饰、衣服,我也没有要他离婚,我是有男朋友的。吴大哥是不是在外面还有其他女人?你是不是误会了。”
【像你这种黄脸婆我见多了,每天只知道讲什么脸面、谈什么感情。切!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要脸,能要到钱吗?感情,能生出钱来吗?我缪春燕手底下不知道死过多少男人,还在乎那个快秃顶的老男人?哼!】
手底下不知道死过多少男人?赵向晚凤眼微眯,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想全身而退?休想!
赵向晚迈前一步,站在何美玉身旁,冷冷地看着缪春燕:“缪春燕,将两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好手段啊。”
缪春燕垂下眼帘,淡淡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们警察才是好手段,要合起伙来欺负我这个弱女子吗?”
单正豪再一次叫了起来:“你们别欺负她。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和燕子没关系。”
赵向晚瞟了他一眼:“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当得起吗?故意伤害导致重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如果如导致死亡或残疾,十年以上、无期或死刑。这样的后果,你受得起吗?”
单正豪心一缩,其实怕得要死,但美人在旁,不得不逞英雄:“我不怕!为了燕子,我连性命都可以不要。”
【老天保佑,那个姓吴的可千万别死啊。他要是死了,我去坐牢,我妈怎么办?她年纪大了,又瞎了一只眼睛,万一病了谁来管她?】
赵向晚嘲讽一笑:“你要是坐牢,你的燕子女友就会飞走。你要是坐牢,你的家人天天流泪。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蠢货!”
单正豪张了张嘴,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