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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行李箱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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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之光想一出是一出,赵向晚却非常冷静。

    湛萍是不是老妖婆?赵向晚并不能肯定。就现在掌握的信息来看,案件的确扑朔迷离。

    如果是湛萍杀害或者藏匿了湛晓兰,她为什么去鞋店寻找?为什么当贾俊楠找过来的时候报警?如果是演戏,演得如此逼真投入,那她一定是天生的冷血者。

    如果湛萍不是凶手,说的都是真话,那湛晓兰为什么偷钱?为什么在恋爱甜蜜期失踪?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赵向晚看向贾俊楠:“门锁有没有被撬的痕迹?”

    贾俊楠摇头:“没有。”

    “家里有没有异常响动?”

    “没有。”

    “除了钱,还有没有其他东西不见了?”

    一连串的问话下来,贾俊楠迟疑着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这些。当时太着急了,我一点也不相信她姑姑的话。派出所的同志说会去晓兰的老家调查,看她是不是已经回家。”

    赵向晚知道派出所的办案流程。

    成年人失踪案调查,第一步是采集信息。

    警方要求家属提供失踪者的基本信息,包括姓名、年龄、近照、口音,有什么个体特征及其数量、位置,如疤痕、痣、胎记等。并一步了解对方失踪时的衣着情况,收集失踪者的日常生活用品如牙刷、鞋袜等,采集父母、兄弟姐们等直系家属的血样。

    第二步,家属到报社、电台、电视台登寻人启事。

    第三步,公安机关走访失踪地点及周围群众,询问当天有无异常情况。如果有目的地,则派人或发协查函去目的地的公安机关以求协助调查。目前dna技术刚刚开始起步,失踪人口信息系统也还没有建成,只能是将所有信息登记在案,并在公安系统内部发失踪人员的协查通报。

    赵向晚眉毛皱了起来:“成年人失踪,查起来进度很慢,你们要有心理准备。”警方力量有限,茫茫人海,一个成年人失踪,如果没有关键线索,耗时很长。

    贾俊楠面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一开始,他以为湛晓兰躲着他是因为自己求欢好,让她不高兴;

    等了三天依然没有联系,他心里发慌,但依然觉得湛晓兰是气狠了不愿意搭理他。

    鞋店找过、湛萍家去过,直到派出所立了案,他这才真正意识到,湛晓兰不是因为生气、不是因为羞涩,她是真正的失踪了。

    失踪,有无数种可能。

    可能被人杀害,可能被人绑架,可能被人拐卖,可能被人……

    贾俊楠不敢往下想,于是怯懦地逃避着事实,执着地认定湛萍在说谎,她编造谎言,目的是将斩断他和晓兰的恋情,逼着他们分手。

    至少,湛晓兰是安全的,是不是?

    现在赵向晚逼着他面对事实,贾俊楠双手似筛糠一般抖动起来,站在一旁的顾之光都不忍心看下去,拍着胸脯给他保证:“不要慌,我们一起调查,一定能找到湛晓兰。”

    贾俊楠缓缓站起身,努力控制着肌肉颤抖,咬着牙说:“事不宜迟,那,我们赶紧去调查!”

    他是苦孩子出身,家中父母养活七个孩子、供他们上学已经竭尽全力,根本没办法给予更多的呵护与关爱。难得遇上温柔善良的湛晓兰,尊重他、关心他、对他实心实意地好,他是真心想和湛晓兰白头到老。

    五个人从饭馆走出来。

    夜风如水,吹动赵向晚额前碎发,那双漂亮的凤眼里,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

    因为周荆容一案,赵向晚已经连续奔波了两天,只睡了四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提前结束、按时下班,没想到梅清溪带着顾家兄弟过来。先是赵晨阳过来闹腾,后有贾俊楠加入,要说不累,那是假话。

    梅清溪的目光停留在赵向晚的脸上,昏暗的路灯下,她那双璀璨多彩的琥珀色眸子略显黯淡,这让他心中一紧。

    梅清溪侧过头对赵向晚温柔一笑:“向晚,快九点了,你先回宿舍休息吧,调查的事情就交给顾之光,明天中午给你宿舍打电话汇报情况。”

    赵向晚点点头,与他们挥手道别。

    四月的夜风,带着春的暖意。

    接下来的两天,赵向晚满课,没办法外出,只能通过电话与顾之光、梅清溪保持联系。

    梅清溪告诉她,他已经提出退亲,但由于周荆、徐俊才正式批捕,赵青云调离星市,双方父母根本没有精力理睬这件事。只能等梅清溪从深市回来之后,赵青云与徐俊才见过面,退回当年订亲时交换的信物,这才算正式退亲。

    至于赵晨阳哭天抢地、死不肯放手、话里话外指责赵向晚插足这件事,梅清溪并没有告诉赵向晚。在他看来,自己没有将事情处理得尽善尽美,累得赵向晚被旁人误会,是件非常丢脸的事。

    赵向晚安静倾听,简单送上几句祝福。

    话筒里传来的清冷声音,似玉石相击。明明是最朴实常见的“一路顺风、前程似锦”,落在梅清溪耳朵里却觉得甜美无比。

    赵向晚对梅清溪而言,是在那段有母亲陪伴左右的温馨时光里,最纯真的童年好友。是在四面楚歌、无知彷徨的青春时光里,最亮眼的指路明灯。

    在赵向晚看来,男儿有志四方,摆脱徐俊才、周荆容的控制,梅清溪会有更美好的前程。至于梅清溪那些深重的情感,赵向晚并不想有所回应。

    这世间,最不可控的便是人心。

    听多了人们的隐秘心声,看多了世间分分合合,赵向晚觉得保持冷静、远离爱情,是最明智的做法。

    顾之光今年也是大四,不过建筑学专业是五年制,他暂时还没到毕业的时候。这几天接下贾俊楠的委托,积极开展调研,也有了一些进展。

    “我进了湛萍家的院子,每一寸土地都查看过,没有新开挖的痕迹,埋尸的可能性被排除。”

    “湛萍坚称家里失窃,床头柜是她放贵重物品的地方,平时都不上锁。七百块钱有六张一百块,十张十块,整整齐齐放在一个牛皮纸信封。她还拿出存折,取款时间五月十二日,这钱是她准备买洗衣机用的。”

    “房门没有被撬的痕迹,我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发现窗户都有铁栏杆,没办法爬窗进屋,应该不是小偷入室盗窃。”

    “派出所的同志工作很负责,已经往湛晓兰老家那边发了协查函,但目前还没有消息。不过你放心,只要有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排除掉湛萍杀人埋尸院子的可能性,剩下的只有三种可能。

    第一,湛晓兰偷钱之后,卷款逃离湛萍家,继而失踪。

    第二,湛晓兰并没有偷钱,与湛萍发生争执后愤而离家,继而失踪。湛萍为了躲避责任,故意说丢了钱。

    第三,熟人来到湛萍家,与进屋里准备做饭的湛晓兰产生争执,伤害她,偷钱,并带走她。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湛晓兰都有危险。

    赵向晚在市局整理案宗的时候,见过太多离奇失踪案。可能路遇车祸,被司机抛尸山野;可能被人贩子盯上,拐卖到深山;可能走路不小心,掉入下水道……

    总之一句话,湛晓兰一天没有现身,那就得想办法找。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周四上午满课,第四节课结束,赵向晚和同学们一起抱着书走出教学楼。

    顾之光和贾俊楠守在教学楼门口。一见到赵向晚,贾俊楠急急地奔过来,声音嘶哑:“赵向晚,晓兰没有回老家!”

    赵向晚停下脚步,重复着他的话:“没有回老家?”

    顾之光跟着跑来,表情很凝重:“是的,我们今天上午到派出所去了,公安同志告诉我们,湛晓兰老家那边派出所传来消息,晓兰并没有回家,她父母、兄弟姐妹、亲戚那边都没有见到她。”

    贾俊楠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晓兰在星市没有别的亲人,如果是被她姑姑赶走,只能回老家去。现在她老家根本没有人,她能去哪里?不会真的有什么不测吧?”

    看着眼前贾俊楠,他的面庞黝黑,个子矮小,双手却似蒲扇一般,骨节粗大,一看就是双长年做农活的手。可是现在这双手在颤抖,他的眼神充满惶恐,为湛晓兰的生死而担忧。

    走进刑侦领域,与受害者家属打交道,赵向晚内心一阵酸涩。她也只是个学生,凭借着读心术能识别谎言,失踪寻人并不擅长。

    顾之光却对赵向晚有莫名的信心。

    湛晓兰失踪,公安干警在有条不紊地按流程进行调查,但不知道为什么,顾之光却更相信赵向晚,直觉告诉他:有赵向晚参与,案件侦破有望。

    顾之光说:“赵向晚,你今天下午没有课,和我们一起去电信局宿舍区附近走访一下吧?时间过去一周,如果再拖下去,恐怕什么线索都没了。”

    赵向晚没有犹豫,点头道:“好。”

    匆忙吃过午饭,三个人一起来到湛萍家。

    湛萍正在家午休。

    电信局上午12:00下班,下午2:00上班,中间两个小时湛萍总是回家吃饭、眯几十分钟午觉。平时都是湛晓兰做好饭,但现在晓兰不在,湛萍随便对付着吃了点东西,便躺下睡觉。

    听到敲门声,还没来得及睡着的湛萍一肚子火。

    打开门,看到贾俊楠那张讨债鬼的脸,湛萍更是气不打一处出,没好气地说:“你又来做什么?”

    贾俊楠苦着一张脸,哀求道:“请你再想一想,还有什么漏掉的线索没有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把晓兰找到。”

    湛萍每天雷打不动要午休,被人吵醒脾气很不好:“该讲的我都已经讲给警察听了,没什么可说的。谁知道晓兰偷了钱跑哪里去了,你自己找去,我要休息。”

    贾俊楠双手捏拳,牙齿咬得咯吱响:“晓兰无缘无故在你家里失踪,警方给她老家发了协查函,反馈过来的消息说晓兰根本没有回去,她爸妈已经赶过来,你还有心情休息?”

    湛萍听到贾俊楠的指控,立马就炸了:“什么叫无缘无故在我家失踪?分明是她年纪大了、心思灵泛了,偷了东西和人私奔!我没找你算账,你倒有脸来找我要人?我把她从山沟沟里带出来,供她吃、供她喝、供她住,难道还供出罪过来了?”

    赵向晚站在贾俊楠身后,安静倾听着湛萍的心声。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让她不要谈,不要谈,她就是不听!先前找了个在外面混社会的二流子,差点连娃娃都生下来了。就这样了,也不晓得接受教训。结婚?结个屁的婚,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湛晓兰曾经谈过一个男朋友?这个重要消息贾俊楠并没有提及,不知道是他不知道,还是忘记提起。

    赵向晚眸光微敛,认真审视眼前发脾气的湛萍。四十多岁年龄,个子中等,体态丰满,风韵犹存,眉心因为经常皱着留下一个深深的“川”字纹,让她看上去带着股凌厉的压迫感。

    贾俊楠继续指控湛萍:“第一,晓兰不是偷东西的人,你别污蔑她。第二,晓兰在你家住了几年没错,但是她一日三餐、打扫卫生,冬天织围巾、夏天煮绿豆汤,这不是回报?第三,我是晓兰的男朋友,她在你家失踪,难道我连追问的权利都没有?晓兰爸妈收到消息,马上就会来星市,到时候我看你怎么跟他们交代!”

    到底是理科生,思路清晰,一字一句,怼得湛萍哑口无言,气恨恨地抬手将门一推,就要关上。

    顾之光眼疾手快,右手一挥将门板顶住,不让湛萍合上门:“湛女士,我们有事要问你,如果你不配合,那就让警察上门来!”

    这一周因为湛晓兰失踪,电信局宿舍楼里身穿制服的警察来了好几趟,早就引得周围人议论纷纷,湛萍不堪其扰,听顾之光这一说,只得耐着性子站在门口,没好气地说:“有什么要问的赶紧说,我下午还要上班。”

    【一天到晚问问问,烦死了。我要是知道晓兰这丫头跑哪里去了,不早就过去把她找回来了?姓贾的是个糊涂鬼,根本不了解晓兰,还一天到晚说她玉洁冰清、完美无瑕。要不是我带她去打过胎,连我都被她蒙在鼓里。谁知道她是不是不想和他结婚,跟着别的男人跑了?还有脸一天到晚过来找我要人,要个屁!现在事情闹大了,还在派出所立了案,我哥嫂要过来,可怎么收场哦……】

    打过胎?是谁的孩子?这又是一个新线索。

    顾之光看一眼赵向晚,见她一直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将那些老调重弹的话再拿过来询问一次。

    “失踪那天,湛晓兰穿的是什么衣服?”

    “白色碎花尖领衬衫,黑色涤纶长裤,黑色布鞋。”

    “除了钱,家里是不是还有其他失窃的物品?湛晓兰有没有带走衣服、鞋子、洗漱用品?”

    这个问题,湛萍已经回答过无数遍:“她住西边屋,衣服鞋袜什么的都是她自己整理,我哪里知道有没有少东西?”

    【晓兰自从到鞋店打工,每个月工资加提成都有差不多一百块钱,没事就买些便宜衣服、化妆品回来,跟她说过无数遍,同样的钱,少买点,买点上档次的,偏偏不肯听,屋里放了一大堆没用的东西。鬼知道她带走了什么!】

    农村孩子刚到城里来,眼花缭乱的,手上一有钱,控制不住购买欲也正常。不过骨子里的勤俭节约观念却挥之不去,所以湛晓兰买上一堆廉价衣服、化妆品,的确有可能。

    顾之光继续问:“衣服、靴子什么的少了你不知道,那洗漱用品有没有少,你总知道吧?”

    湛萍回答:“牙刷、牙膏、毛巾什么的都在厕所里放着,她没带走。唉呀,这些东西又不值几个钱,带不带都无所谓。”

    顾之光追问:“洗漱用品没有带走,你怎么就肯定她是离家出走?”

    湛萍翻了一个白眼:“她偷了我的钱,难道还留在家里等我骂?肯定是跑了!”

    问到这里,顾之光再次转头看向赵向晚。每次都是这样,湛萍揪着湛晓兰偷钱一事不放,对其他问题都避而不谈。估计是担心侄女失踪自己要担责,所以先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将责任推卸到晓兰身上。

    赵向晚走上前一步,轻声问道:“如果晓兰离家出走,总要带些随身物品,用什么装呢?她有没有常用的包包?在不在家里?”湛萍不知道少了什么衣服、鞋子不要紧,既然她这么笃定湛晓兰是离家出走,那至少可以问清楚晓兰提的是什么袋子,有什么特征。

    湛萍突然就卡了壳。

    先前警察也询问过类似问题,但当时她心里执着地认定湛晓兰偷了钱之后与男友私奔,因此随口应付了几句。

    顾之光被赵向晚提醒,赶紧询问:“是啊,你是湛晓兰的姑姑,朝夕相处,总不能屋里少了手提袋、皮箱什么的也不知道吧?”

    湛萍这几天脑袋昏沉沉的,思绪有些混乱。陡然听到赵向晚的问题,再听到顾之光说到“皮箱”,突然间“啊”了一声,急急奔向屋内。

    两分钟之后,湛萍又跑回到门口,大声道:“行李箱,放在大衣柜顶上的那个蓝色行李箱不见了!”

    顾之光、贾俊楠异口同声:“什么样的行李箱?”

    湛萍:“去年她自己买的,一口差不多五十公分高的蓝色行李箱,人造革,带轮子,过年晓兰回老家的时候就带着这个行李箱上的火车。箱子大,平时没怎么用,就放在大衣柜顶上,我根本没有留意。”

    贾俊楠也明白过来:“是,这行李箱是去年十月份,我陪她一起到华侨商场买的,三百二十块钱,当时我有点舍不得,不过晓兰说她在店里见过几个空姐都拖这样的行李箱,羡慕得很,存了几个月的钱一定要买一个。”

    带轮子的拉杆箱,目前在内地还是新事物,赵向晚也是第一次听说。一个箱子三百二十块,对她这个穷学生而言,实在是天价!

    “什么样子的行李箱?能不能描述得再清楚一点?有没有人看到?”如果是新鲜事物,那一定会引发众人的好奇心,湛晓兰拖着箱子走出小区,应该会有人留意到,也会被记住。

    湛萍有点不耐烦:“不是说了吗?人造革、蓝色,五十公分高,就那种外国电影里有钱人上飞机时拖着的行李箱。小小年纪,一点也不务实,三百多块钱!有这钱不会带回去让她爸妈起新屋?”

    【箱子又大又笨,占地方得很,平时放在大衣柜顶上吃灰,我根本就没有在意,还没想到这口箱子这么贵,真是折寿哦。她以为拖着口高档行李箱,就成为有钱人了?真是可笑!】

    顾之光也有些诧异。他家里开建筑公司,算是有钱的,但父母也没有给他买这种拉杆箱。他第一次听贾俊楠说起这口行李箱的价格,心里犯起了嘀咕。

    【一直以为湛晓兰是那种勤劳朴实的女孩子,没想到舍得花三个月工资买行李箱。她又不经常出差,何必呢?这种箱子我听人提起过,好像1987年才在m国流行起来,是一个机长发明的,那些整天带着行李飞来飞去的机师和空乘人员觉得这玩意儿不错。在我们星市,估计也只能是专门卖进口商品的华侨商场有卖吧。】

    贾俊楠听到湛萍的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激动起来:“穷人家的孩子,难道就不配拥有自己真心想要的东西?晓兰喜欢,把工资攒下来买口行李箱,不偷不抢,有什么问题吗?你把她带在身边,只知道让她听话,让她感恩,让她孝顺父母,让她赚钱寄回家去。你有没有真正去了解她?有没有问过她喜欢什么,她的梦想是什么?”

    湛萍被贾俊楠突如其来的质问唬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我,我管她吃管她住还不够?女孩子嘛,能够养活自己就不错了,要什么梦想!”

    贾俊楠的胸脯快速地上下起伏着,呼吸也变得粗重,眼睛瞪得溜圆,瞳孔开始放大,将他内心对湛萍的不满、对世界的不满尽情发泄出来。

    “晓兰难道是因为成绩不好,才没有上大学吗?不!她明明很会读书,可是因为家里穷,因为妈妈生病需要钱,只得高中辍学到星市来打工赚钱。你知道她想考哪一所大学吗?京都航天航空大学!

    她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要当一名飞行员,在蓝天翱翔。哪怕当不成飞行员,她也希望自己成为一名飞机设计师、飞机机师,看着自己设计的、制造的、维修的飞机在天空中飞翔。

    就是因为这个梦想,所以当她看到空姐拖着的行李箱,才会那么渴望。她那几个月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攒够钱,托关系找人换了外汇券,买下那口行李箱,怎么就不行?难道她只配住在你这破屋子里,每天从店里赶天赶地往家跑,给你做一日三餐?你根本就不爱她,你只想控制她!”

    贾俊楠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看着没有什么男子气。但他此刻怒火中烧,眉眼间满是控诉,令赵向晚动容。

    湛萍没有想到,因为一个行李箱,竟让贾俊楠发这么大的火。她气焰顿消,嘟囔着解释:“我,我也没说什么。她买了就买了吧,难道我还能把行李箱丢了?这不是你们在问行李箱的事情吗?我就是照实回答。”

    顾之光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先前忽视了这个细节。

    他、湛萍、派出所的公安干警,都将关注重点放在湛晓兰失踪那天的衣着、打扮,却忽视了一件事:她离家出走时,有没有带行李箱?

    现在湛萍发现蓝色行李箱不见了,那在询问周边人群的时候,就应该将重点放在这个蓝色人造革的拉杆箱上。

    这么一想,顾之光忽然就兴奋起来,恨不得马上出门找宿舍区附近人群询问:五月十五号,星期五,下午五点半到六点,你们是否看到有人拖着一口蓝色拉杆箱走出去?

    赵向晚似乎听到了他心中所想,对他和贾俊楠说:“你们去宿舍区周边问问,看能不能找出新线索。”

    顾之光犹豫了一下:“那你呢?”

    赵向晚道:“我和湛女士说几句话。”

    顾之光看一眼湛萍,再看一眼赵向晚,思忖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这才拉上贾俊楠走出老宿舍楼。

    湛萍看着赵向晚:“你要说什么?”

    眼前这个女孩是张陌生面孔,只有十几岁,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和自己当年刚从乡下嫁到城里来时一样单纯青涩,这让湛萍多了一丝好感。

    感觉到湛萍放松了警惕,赵向晚微笑道:“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赵向晚的笑容虽然浅淡,却似微风吹过湖面,柔美而安宁。

    湛萍点点头:“进来吧。”

    收起一身锐刺的湛萍,面色也柔和下来,比刚刚一脸提防时多了几分和蔼,能看得出来年青时曾经是个美人。

    赵向晚坐在客厅洗发,喝着湛萍递过来的热茶,轻轻啜了一口。她规规矩矩地坐着,捧茶的动作也恭敬有礼,这让湛萍更增好感。

    【这孩子倒是个有礼貌的,比贾俊楠那个乡巴佬强多了。明明是他惹恼了晓兰,这才害得她离家出走。现在倒是他倒打一耙,像跟我有仇一样,脸红脖子粗地质问、质问、质问。难道我自己的亲侄女,我能害她?真是可笑!还偷偷跑到我院子里挖土,未必我能杀人埋尸不成?真是可笑!】

    连着两个“可笑”传到脑海,赵向晚低头喝了一口茶。茶水热气氤氲,在眼前形成一片薄薄的雾。

    湛晓兰失踪案,更是一片迷雾。

    湛萍没有作案动机,也没有说谎,那到底是因为什么,湛晓兰会在不到半个小时内消失不见?

    想到先前听到的话,赵向晚抬起头,审视着湛萍的面部表情:“湛晓兰在与贾俊楠交往之前,有没有谈过其他男朋友?”

    湛萍眼神有些躲闪,显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没,没有。晓兰十七岁来到星市,现在才二十一岁,就谈了贾俊楠这一个。”

    赵向晚提高了音量:“现在每一个线索都非常重要,关系到能不能找到晓兰。所以,请你不要隐瞒。”

    湛萍斜着眼睛看了赵向晚一眼:“你别哄我,晓兰出走和她前男友有什么关系?”

    赵向晚迅速反应:“所以,她有前男友。”

    湛萍鼻翼微张,这代表犹豫。

    赵向晚不让她回避问题:“家中失窃,房门却没有被撬的痕迹。可能是湛晓兰偷拿,也有可能是旁人干的。晓兰失踪,没有带走洗漱用品,家中少了一个五十多公分的大拉杆箱……这箱子能够装下一个身材苗条的成年人,你想过没有?”

    “什么?你别吓我!”湛萍被赵向晚的话惊住,陡然提高了音量,“她,她这么大一个人,肯定是因为和贾俊楠吵架,所以离家出去散散心,过几天就会回来,不会有什么危险。”

    赵向晚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人在哪里?尸在哪里?”

    湛萍手脚开始止不住地哆嗦,明明是五月中旬,正是暖春时节,但她却觉得一股寒意自脚底一直冲到天灵盖。

    可以装下人的行李箱……死要见尸……

    “不,不会的。晓兰只是偷了钱离家出走,一定是这样的。”湛萍喃喃自语着。

    赵向晚问:“屋里没有打斗痕迹,说明进来的是熟人。湛晓兰的前男友是谁?”

    湛萍的心防已破,颓然坐倒,抬起手捂住脸,声音被手掌盖住,显得闷闷的。

    “晓兰刚来星市的时候在一家饭馆当服务员,很快就谈了个朋友。晓兰不知深浅,交往没多久就失了身。后来怀孕了惊慌失措找我求助,我才知道这件事,真的是又气又恨。早就跟她说过,不要相信男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就是不听!”

    赵向晚没有指责湛萍的言论。湛萍年近五十,早已形成她自己的价值观,既然她觉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那何必驳斥?

    “后来呢?”

    “后来,后来晓兰怀孕,那男的不愿意承担责任,提出分手,甩了她两百块钱叫她去落胎。我怕丢脸,陪她找了家诊所做人流。万幸她年青身体好,休息半个月差不多就养好了。只是,只是……”

    湛萍“只是”了半天,终于说出实情:“只是晓兰从此之后就有了心理阴影,不敢和男人亲近。有人给她介绍过两个对象,都只谈了一个月不到就分了手。晓兰和我说过,只要男的一抱她,她就恶心想吐。”

    赵向晚终于明白湛晓兰会有身体接触恐惧症的原因。难怪湛晓兰会在上周四和贾俊楠争执,没有按照约定时间和他打电话。估计是贾俊楠想要与她亲密,把她吓到,又不敢说出实情,只能先回避几天。

    赵向晚看过湛晓兰的照片,身段玲珑,五官清秀,和瘦黑矮小的贾俊楠站在一块,外型上并不般配。也许因为曾经吃过亏,所以没有男子汉气概的贾俊楠反而能给她安全感吧。

    “她前男友叫什么?”

    “不知道,晓兰只跟我说是开出租的司机。”

    “有他照片吗?”

    “没有。”

    “见过他吗?”

    “没有。”

    “有什么特征?”

    “我不知道。”

    赵向晚点了点头,还想再问,忽然听到门口传来顾之光的声音:“赵向晚,赵向晚——”

    赵向晚从椅中站起,走到门口。

    顾之光额角满是汗水,跑得气喘吁吁,一边跑一边喊:“有消息,有消息。”

    赵向晚示意他安静下来,喘匀一口气再说话。

    “有人看到那口箱子!”

    说完这句话,顾之光下腰,右手撑着大腿,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等到终于缓过劲来,这才直起腰,快速将刚刚询问得到的消息说出来。

    “从电信局宿舍区走出去,正对着一条大马路,路口有个修鞋摊子。老板在上周五傍晚看到过,有人拉着口蓝色拉杆箱从他摊子前面经过。老板说,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当时他正在给一双红色高跟鞋钉脚跟,真是一双漂亮的真皮鞋,红得正、红得艳,钉上铜跟之后踩在地上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特别洋气。”

    湛萍在一旁急得不行,打断他的话:“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赶紧往下说。”

    顾之光说:“鞋摊老板说,那口箱子的滚轮质量非常好,在地面滚动发出的声音并不刺耳,是一种有节律的咔哒咔哒的声音。这个声音引起了老板的注意,所以他特地抬起头一看了一眼。

    可能是职业习惯,他留意到箱子是人造革的,不是真皮,放得有点旧了,边缘有些毛边,颜色也开始起灰。轮子在水泥地面拖过发出的声音不大,但看得出来箱子里应该装了不少东西,声音显得很沉很闷。”

    湛萍扑过来,急急地问:“是晓兰吗?”

    顾之光面色有些发白:“不是!老板说拖箱子的是个年青男人,个子挺高,很壮,留着长头发,看着痞里痞气的。”

    陌生男人拖着湛晓兰的行李箱,从电信局宿舍楼走出去,这意味着什么?

    那个行李箱里,到底装着什么?

    湛萍越想越怕,只觉得天旋地转,伸出手扶住门框才稳住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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