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公主三嫁【2】
大半年后,她的阿娘在阿爹和那些太监的掩盖下,生下了她。
可她的阿娘在孕期思虑过重,日日不安,又没有经验老到的嬷嬷帮着接生,她生产时,虽是看着还算顺利,但到底是气血两亏,后来,熬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去了。
整个后宫,没人知道她生了一个孩子。
不,也许先帝是知道的。
他不在意罢了。
刚开始,她的阿爹怨她间接害死了她的阿娘,对她很是冷淡,后来,许是想通了,便开始真正地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着,护着。
那是她被娇宠着,无忧无虑的几年。
那几年里,冷宫中时不时便有女人死去,有女人疯魔,也有女人像是在冷宫‘一日游’似的小住一阵子便被重新接了出去。
阿弟是在她三岁那年的春日,来到冷宫的。
当时,寒冬的冷意刚散,他被一位嬷嬷抱在怀里,嬷嬷身侧,是一位仅着白色里衣,身无长物却依然美的不可方物的女子。
听说是个极为得宠的娘娘。
只因无故早产,适逢五月初五生子,很是不吉利,后又有钦天监断言,皇子生来便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克君克臣,克父克母……
反正亲近的人都克。
后来的那一个月里,宫里屡屡出事,似乎也印证了那些话。
可到底是亲生儿子,是宠爱过的女人,先帝不忍心,便将人驱逐,丢到了冷宫中,让他们自生自灭。
只是,奇怪的很,自阿弟和他的阿娘自到了冷宫后,他们的日子反而好过些了。
更奇怪的是,阿弟的娘亲基本不出门。
夜里,有好几回,她从梦里醒来,都会听到阿弟他娘亲的屋里,发出奇怪的嘶吼声,可到了白日里,又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她问过她的阿爹。
只是,阿爹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并不愿说。
不说就不说吧。
冷宫里只有她与阿弟两个,这些东西,反正不影响她与阿弟玩。
变故,是在她十岁那年发生的。
冷宫的后院,是一大片的竹林,竹林深处,连着一片湖和一座山。
平日里,她的阿爹也会冒险进山去寻摸些好东西回来,要么是跟宫里的人交换些什么,要么,是寻了门道,将东西卖出去,换些银子。
那日,是她十岁的生辰。
算是一个小整寿。
阿爹和阿弟许是想给她过个好些的生辰,很早之前便开始攒能交换的东西。
那日一早,阿爹早早地便出了门,说是去寻一个朋友,让人帮忙买点儿东西回来,阿弟对外边太好奇,也很想给她准备点儿什么,便偷偷地跟在了她的阿爹身后。
她睡醒的时候,他们已经出门了。
没法子,她只能爬到冷宫的一座院子阁楼高处往外看,那里,算是她和阿弟的秘密基地,他们总喜欢爬上去,从那里去看外边的人来人往。
她在冷宫等了一整日,直到子时更起,冷宫的大门,才被猛地推开。
一道血人似的高大身影,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而他的手里,还拎着一个同样一身染血,生死不明的男孩,被月光照的亮白的地面,被带出了一道血淋淋的湿痕。
冷宫本就萧瑟,又是在这样的午夜。
起夜的太监被这么一吓,顿时尖叫出声,惊起了整个冷宫的人,也惊醒了睡在了阁楼窗边的她。
她陡地一个激灵往下跑。
却在看到两个血人的时候,顿住了脚,她眼神发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完全忘了动作。
太监也认出来了。
他们忙地将人抬回屋里,擦洗,换衣裳,止血……
可她的阿爹身上被扎的跟筛子似的,无数的破洞,潺潺地流着血,他张着一双空洞涣散的眸子,在屋里四处转悠,最后凝实在她身。
她就在人群外边,像被魇着一般失了神智。
一个太监将她推着上前。
她踉跄了一下,回头看了眼那太监,才慢半拍地扭过身去看床榻上,已经进气多,出气少的她的阿爹。
倏地,她的左手上一片黏腻。
她低头看了眼。
榻上的人,用力攥着她的手,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把她都攥疼了,他用力地睁大眼,目光在她身上流连片刻,似是在确定什么。
最后,像是确定了一般,他手劲儿松了些。
另一手探入自己的衣襟,从里边掏出一只玫瑰簪子,递到了她手里:“囡囡,生,生辰……”
边上突然有人嚷了一声:“醒了,醒了,小公子醒了。”
他们口中的小公子,便是她的阿弟。
她的阿弟是皇子,可他连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个乳名,那些人不敢称他为皇子,也不敢唤他的名字,便一直以‘小公子’称呼他。
边上吵嚷的那道声音很大,大到,直接覆盖了她的阿爹留给她最后的一句话。
她听到声音的时候,往阿弟的方向看去。
她的阿弟并无大碍,已经坐了起来,只是,到底是受了惊吓,他的脑子还是混沌的,目光有些空,眼底依旧是白日里发生了事以后所看到的满眼血色。
姐弟俩怔怔地对视了一会儿。
她的阿弟正要张口唤她,可原本还握着她手的那只大手却倏地无力垂落。
她愣了一下。
动作迟缓地回头,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裹挟而来。
她颤抖着慢慢地伸手,想将手放到他的鼻子下,却又在靠近鼻子的时候,像是受了惊一般,猛地缩回了手,有些无措地看向她的阿弟,嘴巴颤抖着张了又张,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只有一些听不清晰的字句,粗嘎的卡在了喉咙里,谁也听不出来。
姜澍遇十岁了。
她很清楚,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
原本坐在榻上的她的阿弟,显然认知和接受能力比她要高一些,他猛地从榻上扑了下来,搂住了她,将她摁在自己怀里,不让她再看榻上那副血淋淋的凄惨身躯。
“阿姐~,阿姐,别怕~”
他摸着她的头,眉目阴鸷,满身戾气,猩红的眼,冷冰冰地看向某个地方,哄着她的声音,却温柔的能滴出水来,屋里的人都低着头,没有注意到他这种阴鸷与柔和之间的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