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父子对峙(下)
他与他那些兄弟自小便未长到一处,做起事儿来,自然不必与他们讲什么情面。
但老大跟老七他们,可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啊!
墨北珩似是看出了永瑞帝的想法,他声音幽幽:“老头子,您觉得,儿臣与皇兄对老七太狠了是吗?”
“……朕没这么说!”
只是觉得,老七他,罪不至死啊!
墨北珩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您是没这么说,但您是这么想的,对吧?
您觉得,老七虽然是混了些,野心大了点儿,但罪不至死对吗?”
“……”
永瑞帝对墨北珩有些无语。
这放眼天底下,谁敢随便揣测他心里的意思啊。
但这混账就是敢,不仅敢,他还大言不惭地就这么说出来,也不怕被人抓着小辫子,参他一本?
墨北珩垂眸,好半晌,才道:“您想的也对,老七他,从您的角度看,确实罪不至死。”
永瑞帝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听他的意思,老七只是在朕的眼里罪不至死?
老七还做了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然而,墨北珩没有给他回答。
而是慢悠悠地伸手,解开自己身上的袍子,露出他精壮的前胸后背。
那上边各种疤痕斑驳交错,胸前甚至有两道伤口。
疤痕很大,不难想象,他受伤时,是何等的凶险。
可是,这些与老七有何干系?
永瑞帝满眼迷惑。
“父皇,儿臣在西北,自十二岁起,便跟着外祖父上战场,每一道疤,儿臣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敌人的屠刀每一次向儿臣挥来的时候,儿臣都有一种这辈子怕是就要交代在那儿的死亡之感。
可是,一刀一刀,儿臣都熬下来了。”
永瑞帝看着那上边的疤痕,手下意识地探了过去,可就在要触碰到那疤痕的时候,手却猛地缩了回去。
他眼神躲闪,心虚地撇过头不敢看。
老二自垂髫始,便被他送出皇宫,在那之后,他与老二的父子关系,越发淡漠。
不久后,西北战事起,他那岳父便顺势将老二带了出去。
这一去,便是十多年。
他一直以为,老二身上所谓的军功,都是他那岳父给他攒的,免得他以后回京难以立足。
哪里知道,他竟这么早就亲自上了战场。
永瑞帝心底发疼,一抽一抽的,有些不敢看墨北珩。
然而,墨北珩的话却还没完。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永瑞帝。
待永瑞帝的心情平复了些,他才又缓缓地将自己的裤腿掀起。
小腿上的几道刀疤斑驳,看着触目惊心。
即便已经痊愈,但墨北珩亲眼看着,眼眶仍是泛着酸涩。
当年他清醒地看着自己的双腿被那人一刀刀砍下来的痛感无比的清晰。
他咬了咬牙,忍住发颤的声音,竭力保持冷静地道:“父皇,您要看看吗?”
永瑞帝不敢看。
“自小,外祖父便教导儿臣要守住西北,那是我大宁最长,也最凶险的一道边境线。
一旦失守,大宁的百姓将永无宁日。
儿臣也是这样努力,片刻不敢放松,地想要守住西北的。
每一次上战场,儿臣都抱着必死的决心。
可不论对方多狠,儿臣都不曾寒心过。
驰援北境的时候,中了埋伏,双腿残了,这辈子怕是再也回不去西北,儿臣也认了。
可当儿臣发现,对着儿臣的双腿挥下屠刀的,不是别人;
在北境布下那陷阱的,也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兄弟,儿臣便知道,儿臣与他的兄弟情分,便到此为止了。”
永瑞帝一怔。
他指着墨北珩的腿,双手发抖,声音发颤:“你,你的意思是说…”
“是,就是他。这便是他与儿臣的私怨。
老头子,他是要儿臣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回到京城,要砍掉皇兄最大的臂膀啊!”
仅仅是这么一句,永瑞帝立即便明白了。
甚至,他想的更多!
老二虽未长在京城,但他声名在外,兵权在手,与太子更是一母同胞,若他没有野心,那么,他就会是太子最强有力的支持者。
可他若是残了,再也回不了西北呢?
那老二手里的兵权就得交出来,太子最强有力的支持者也会被拔除,傅家的老爷子年纪大了,到时候西北军中,势必要重新布局。
以老七的野心,他都能将禁军副统领变成自己的人了,若再将西北军掌握在手里,想来也不是难事。
那这天下,不得成了老七的了?
还有,老二是驰援北境才出的事,老七是如何做到,让北境的人提前布局的?
那陷阱,当时分明说是敌军设的,怎的又与老七有关?
他通敌了?
目的是老二?
虽然时隔有些时日,但永瑞帝还不至于老到记不住事儿的地步。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年一开始提出让西北派军驰援北境的人,到底都有谁。
是孙霖!
孙霖作为武将,也是战场上退下来的,他是禁军副统领,自是有不少接触永瑞帝的时候。
当时,他正为北境的战事苦恼。
孙霖当值的时候,他便顺口与孙霖提了一嘴。
是孙霖提出,让西北军驰援北境的,虽然他没直接提到将老二安排到北境去支援。
但他提供了这么个暗示。
所以,第二日在朝堂上,永瑞帝便顺势提了这事。
那时候,江家、孙霖的那位好大哥,老六的岳家赵氏……
还有一些别的,便十分明确地将老二推了出来,一句句暗示,可以让老二去。
原来,那些人是打了这么个主意?
既然老六的岳家也在其中,那老六是不是也参与了?
永瑞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但老二只对老七出手,对老六好像并未做什么,老六真的是无辜的?
永瑞帝不那么笃定了。
他张了张嘴,犹犹豫豫地想问,但又不知道该不该问。
老六应该是不至于的吧?
老六一向安分,他也明白,自己是无缘那个位置的,所以才娶了个出身不怎么样的女子表决心,又早早地去了封地,不与京中人来往。
贵妃和她家里倒是有些心思,莫不是,是贵妃撺掇着老六的岳家做了什么?
“老头子,您在怀疑什么?”
墨北珩眯了眯眼,直觉永瑞帝肯定是想到了当年的一些事,但具体是什么,他也摸不准。
毕竟,当年他不在京城,很多事,他没法查。
即便皇兄基本能与他说的,都说了,但他很多时候,仍是猜不准永瑞帝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