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山风
空气里弥漫着特殊的香气，那是芸薹花成熟时散发的味道，当这一大片芸薹花同时盛开时，俨然就是一片花海。
周昉和顾梦清站在这片花海前，心绪都有些起伏，这个地方真的太美了，让人看一眼就不由得为之流连忘返。
甚至因为害怕将这些芸薹花踩到，两个人都没有走进去，只是在外面看着。
有些美好的东西，不一定非要得到它。
一旁的路边长着一棵老枣树，一侧的枝叶垂得几乎要落在地上，树干上有许多整齐排列的刻痕，越往下痕迹越是暗淡，看着像是那种常用来记录孩子生长的方式。
顾梦清摸着刻痕，从指间传来的触感中，仿佛看见了阿苏正老老实实站在树下，伏苓则贴着他的头顶刻又下一道。
“就是这里，我感受到了。”顾梦清咬着嘴唇猛然从地上站起身，被周昉稳稳地扶住。
“不用急，我们慢慢走就行了。”
越往村庄走去，“记忆”中的场景就越发熟悉，两人甚至能知道每户人家的位置，这都有点让他们快分不清“记忆”的真实性了。
经历了一场非常严重的大火后，村庄已经基本被夷为了平地，偶尔会看到一些还没有完全烧完的尸骸。
伏苓家在村庄东北边缘处稍微高一点的地方，上去要经过一个斜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位置要偏一点，并没有被火焚烧到，只是垮塌了一部分。
院门向外敞开着，里面看着也是一片狼藉，或许是急着逃走，顾不上那么多了。
顾梦清刚一踏进院子，那个属于“韩三柳”的记忆，一瞬间全部涌现出来，她一阵恍惚，好像此刻自己就是一个妻子、一位母亲，静静看着自己破败的家。
周昉拂去她脸上流下的泪水，心里同样难过不已，伏苓和阿苏的骨灰在他们这，那伏有德和韩三柳，大概也葬身在村庄的废墟之间了吧。
院角的墙壁上挂着许多工具，地上还有些剩余的竹条，那是他专属的工作地；庖屋外面的小板凳上落了一层灰，塞在下面的布袋就是她宝贵的针线包；台阶下伏苓种在盆里的兰草，居然还坚强地活着；阿苏最喜欢的那把木刀，在地上已经斑驳腐朽了一部分。
每一个角落，似乎都有着一段独属的回忆，现在看起来，却是那么地令人痛心。
周昉和顾梦清稍微商量了一下后，选定了另一个更高处的地方，离得不远，就在家的背后，挨着的就是一片竹林，往前能够看到整个村子和更远的地方。
伏苓和阿苏的墓，离得很久，都修得不大，周昉想了很久，发现墓碑上不管写什么都不太满意，最后干脆把木刀和兰草带了过来。
木刀插在阿苏墓前，兰草移栽到伏苓那。
至于伏有德和韩三柳以及其他的人，都已经混在废墟中完全无法辨别，只能另外将其收敛埋在一起来。
不过有他们在，伏苓和阿苏总不会孤单了。
“有时候我在想，要是他们真的是我的孩子，该多好啊。”顾梦清的声音很是惆怅。
“他们在某种意义上，确实也算我们的孩子了，离别是生命永恒的主题，我们能做到只有更加珍惜。或许说不定哪一天，我们之间就会有一个人先走呢？”周昉和她十指紧握，发现顾梦清的手有些冷。
“不，我不要这样，我不要离别！”顾梦清突然一慌，神情简直如同一个犯错后惊恐的孩子。
她抱着周昉疾声道“别离开我好吗？或者，至少让我走在前面。”
周昉摸着她的脑袋，忍不住一叹“难道让我走在后面，我就不会难过吗？”
“或许说这个还早，我们还年轻，大道就在那里，有人可以做到长生不死，我们也总会有机会，再说了，还有轮回来世啊。”
顾梦清不再言语，但依然将周昉抱得紧紧地，周昉哭笑不得，有点后悔刚才一时感叹，脑子一抽就说出那种伤感的话了。
“咦！有人在看着你哦？”周昉突然说了一声。
顾梦清像是炸了毛，瞬间从周昉身上分离开了，头低着乱转，似乎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昉赶紧拉着她，笑嘻嘻道“是我啦，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你！”顾梦清羞恼不已，一记粉拳捶在了周昉胸口上。
“我被凝神境大佬击伤，恐有性命之忧啊，这位美丽的仙子，不知可否救在下一命？”周昉捂着胸痛苦道。
顾梦清这下也是被他逗笑了“不行哦，我只会救我的夫君哎。”
“原来如此，那太不巧了，仙子你今天非救不可了。”
“啊，非礼！”
两人打打闹闹一会儿，还是决定要离开这里了，离开宗门这么久，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去解决，时间再拖久，宗门那边势必会派人过来了。
小黑张开自己的双翼，让周昉和顾梦清站了上去，它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不都是自己的主人么。
回去的速度就会很快了，先赶往中都，然后再通过中都的大传送阵，返回天虹道宗。
回首最后望了一眼，伏苓和阿苏的墓就像两个并排坐着的孩子，正在远远地望着他们离开。
周昉深吸一口气，该和顾梦清一起面对未来了。
山风吹过，吹落木刀上的泥土，吹动兰草的叶子。
伏苓和阿苏坐在边上，远远看着那两个离去的背影。
阿苏转头看向伏苓“阿姐，我们还能见到他们吗？”
伏苓摇了摇头“阿姐不知道哦。”
“我喜欢他们。”阿苏忍不住咬了咬指头“那我会和阿姐分开吗？”
伏苓露出了笑容“这个阿姐知道，不会了。”
完了她又想了想“你想再去看一眼村子吗？”
“不用了，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呢。”
伏苓牵着阿苏起身，一起向远方挥了挥手。
“那我们走吧。”
“嗯，阿姐我跟你说啊，我之前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不会又是和别人打架吧？”
“没有啦，阿姐我很乖的。”
“是吗……”
两个人离去的身影渐渐暗淡，一直到完全消失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