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那只蚂蚁
周昉其实也能理解他们的心态。
年幼小童贪玩，常喜欢逗弄蚂蚁，看见蚂蚁晕头转向，自己也乐不可支，稍不满意随便捏死就是，可是如果自己有一天也变成了那只蚂蚁呢？
现在他基本也弄明白了，他们这些人或是皇亲贵胄，或是世家大族，都是何等的前途与骄傲，被魔教余孽捉住，后一朝跌落至如此境地，自然如何都无法接受。
周昉从地上摸起一颗小石子，对准旁边笼子里的尸体一般的宁南星就丢了过去，石子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宁南星头上，那人却是动也不动。
又丢了两块小石子过去，地上再也摸不着了，周昉就干脆抽出根干草，稍微卷成个小球后再丢出去,嘴上还低声道“噗呲噗呲，那位朋友，能转过来聊聊吗？你不转我就继续丢。”
或许也是厌烦了周昉的持续不断骚扰，宁南星终于将头转了过来，眸子里闪烁着微微光亮，幽幽地看着周昉。
周昉干笑一声，小心问道“不知兄台贵姓啊？”
宁南星不说话。
周昉晃了晃手腕上的铁链，发出了一些轻微声响，叹道“你是北原皇朝的皇子对吧，我曾听别人说起过你，不过现在看起来还真是落魄啊，如同已经是墓中枯骨。”
宁南星的眼中开始闪动着愤怒，依旧强忍着不言。
这正合周昉的意，双手上的镣铐被一截很短的铁链接在一起，只靠力气并不足以将其挣开，他就左手反握住了右手上的镣铐。
“我不知道外面一个堂堂皇子，为何会跟路边乞儿一般萎靡，哪怕像其他人骂两句都还正常，你倒不必急着解释，人总会给自己寻各种各样的理由开脱。”
摸索着一阵，周昉左手开始尝试使力往外推，右手则努力往里缩，只要手掌能够最大程度蜷缩在一块，就不会比手腕粗上太多。
宁南星也听见了周昉那边的动静，疑惑地瞪着双眼，似乎是在奇怪为何要做如此无用之功。
手上一边用力的同时，也在不断寻找合适的角度，右手镣铐也被慢慢推了上去。
“看着像是认命了，但其实心里还是不甘着，宁愿将这想象成一场噩梦，也不会去真的尝试一下。”
镣铐已经被推至了蜷缩手掌的最宽处，此时也已经难以寸进的状态，任周昉再如何使劲，都无济于事。
宁南星像是在看傻子一样，几次想要开口，最后又将话咽了回去。
“你难道以为只要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干，最后就有人眼巴巴地来救你吗？”
周昉冷冷一笑，身体前倾，双脚并拢在右手镣铐环的两侧，努力踩住后使力，左手辅助着右手拼命地往外扯着，手上皮肉已经破损，鲜血浸了下来，他仍是咬着牙继续。
旁边的牢笼内，宁南星已经不自觉地靠在边上，双目紧紧地盯着那个家伙。
好痛，好痛，好痛！
周昉下巴都已经咬得僵硬，拼命用力中还不断旋转着右手寻找角度，在闷哼一声后，终于将右手拔了出来，猝不及防下身体一下子往后栽了过去，手上几乎已经被削掉了一层皮肉。
宁南星目瞪口呆，实在难以置信这个家伙能对自己这么狠。
是时候道德绑架加激将法了。
“接下来就帮我个忙吧，可别让我看不起你。”
其他人回响在山洞里的骂声已经渐渐停了，周昉微微喘着气，额头上满是冷汗，右手鲜血淋漓、皮开肉绽，却已经摆脱了束缚，他的声音虽低沉，却还是无比地诚恳，带着让人难以逃避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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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宽阔的平地上，跪伏着无数密密麻麻的人，就像一只只的蚂蚁，从驳杂服装中勉强能够看出多为百姓打扮，嘴中正不断诵念着奇怪经文，身体上隐隐有黑气弥漫。
在他们中间站着的，是另外一群人，虽然相较之下，人数少得多，但全上下包括口鼻都裹着黑袍，行走在跪伏人群中时，还在不断宣扬着教义。
一个浑身肮脏头发糟乱的少女同样也正跪在地上，只是位于庞大人群的边缘处。
她并没有跟着诵念经文，而是口中在无意义地嘟囔着，自从她被裹挟进来后，为了能够活命，将自己弄得很脏很脏，伪装着狂热与失智，一次又一次躲过了那些黑袍教徒的警惕目光。
但现在她显得十分焦虑，眼珠无绪地转动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沦为没有意识的傀儡，但黑气好像已经在不断侵蚀着她的躯体，让她开始偶尔陷入短暂的茫然或狂热，她很怕自己最后也会变成那些人的可怖模样。
父母已经在动乱中死去了，家也被一把火焚毁，唯一牵挂着她的，是自己身旁的弟弟。
弟弟已经泥足深陷，忘记了家，忘记了父母，忘记了阿姐，彻底沦为了血神的奴仆、没有思想的傀儡，包括身边的所有人，他们曾经，也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并不是没有想过偷偷逃走，但每次想到弟弟已经是自己唯一的亲人，都实在难以狠心抛下他，她想将弟弟也带走，奈何一直找不到机会，只能悄悄跟在弟弟左右。
她曾经偷偷寻了一块平整的石头，一点点在上面刻着，也许当自己即将完全失去的理智前的最后一刻，还能再看一眼自己的名字。
她就像一只蚂蚁，在这场颠覆一切的浪潮中，没办法决定自己的命运。
那块石头静静躺在她的怀中，静静感受着主人的温度，上面刻着——伏苓。
一架暗沉血色的车辇浮在空中，黑顶与黑绸摇动，鬼纹与云纹交织 ，隐隐能够看见里面懒懒躺着一人，左右也各有满脸咒纹的奴仆随侍着。
一个老者从下方飞来，取下兜帽后恭敬道“教主，魔仆军已经集结完成，等待着您的命令。”
“那就走吧。”
“吁————”一种如弯曲兽角的古怪乐器声音响起，地面上的人也全都站了起来，嘴中诵念的经文仍未停止，跟着引导机械地向前走着。
暗血色车辇随之启动，后面无数黑袍教徒跟随而行。
行进的那个方向，是武阳皇朝的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