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年礼
大安国时兴年前送节礼，因此这几日大街上到处都是手里提着东西或者驾着马车走街串巷之人，处处透着喜庆。
上官家大房这边年礼选的格外轻松，送的也都一样。就见府中下人抬着一筐筐绿油油的青菜小心翼翼放进了马车，按着早就定好的路线打算挨家挨户送去。
百里南晴依靠在大门外，肉痛的看着马车远去。
上官崇十分不解，
“夫人为何一直叹气？为夫觉着这年礼送的既贵重又别出心裁，重点还省银钱，你怎的还不满意？”
百里南晴斜睨了自家夫君一眼，没好气的道：
“哪里省银钱了？你可知这个时节的青菜有多贵？怕是十两银子都买不了一斤啊，况且还都是咱们宝贝女儿亲手栽种的！”
上官崇立即噤声，他竟忘了这茬！于是想了想，柔声安慰道：
“有舍才有得嘛，经此一事咱们家悦儿定能搏一个‘孝顺能干‘的好名声。她不喜交际，这也算得上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不亏！”
百里南晴想想也有道理，便不再纠结。
其实，上官清悦还是留了私心的。琉璃房里种的长生韭也就是韭菜，她谁都没送。大安国没有过年吃饺子的习俗，她去年在村里就知道了。
因此，今年她打算亲自露一手，给家人尝尝鲜。
水云间生意越近年关越红火，无奈之下只好一拖再拖，直到腊月二十七那日才得以关店休息。
上官清悦给店里所有人都送了一个厚厚的红封，女掌柜和负责做甜点的窦妈妈手里的尤为厚重，她们二人笑的见牙不见眼，别提多欢喜了。
女掌柜斗志昂扬，连连表态待到明年，她一定更加尽心尽力的做事。
众人将红封收进怀里，在心里琢磨着今年定要做一身新衣裳起身就欲离开，却被香雪给叫住：
“都别急着走啊，咱们东家还给大家准备了年货呢。”
说着她便一招手，就见几个下人抬着两大筐翠绿鲜嫩的青菜进来，细看之下菜叶上隐约还闪着晶莹的水珠。
和顺拍了拍手上沾染的泥土，一脸自豪的说道：
“每人装一大篮子青菜回家，这可是咱们东家从牙缝里省下来留给大家的！
你们也知道这个时节青菜有多金贵，大家伙明年定要尽心尽力的做事啊！”
才来了水云间月余，小伙子脸上就肉眼可见的丰腴了起来，整个人精神十足，比之之前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上官清悦听的好笑，没想到这孩子还挺会笼络人心。想到小石头身边还缺一个得力之人，于是待到人都走后把人叫到跟前直接了当的问道：
“和顺，你可愿自卖自身做小石头的近身侍从，去杏林书院陪着他？”
和顺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有些结巴的说道：
“小，小姐……您，您此话当真？我，我真的可以做小少爷的侍从么？”
他自五岁开始四处乞讨，能活到现在全靠运气，本以为此生也就这样了。
哪天一个不小心染了病，缩在某个角落自生自灭，待死后被巡逻的官兵随手丢去乱葬岗，从此这个世上再没他的痕迹。
却没想到，东家不仅掏钱给他治病，还留他在水云间做活。如今，他是真的要转运了么？！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小伙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上官清悦，等着她给出确定的回答。
“自然是真的，不过前提是你得签卖身契，你好好想想不必急着回答我。”
和顺哪里能不急，他生怕晚一步东家又后悔了可如何是好？于是对方话刚落，他立即点头如捣蒜。动作滑稽又好笑，引得一旁的香雪笑弯了腰。
“小姐心善，能跟在您身边是我们的福气。和顺你要努力啊，好日子还在后头！”
想她和疏影都是主动自卖自身来到小姐身边的呢！
提到疏影，她随即忍不住担忧。也不知家里的事处理的如何了，但愿她娘能迷途知返走出泥潭。
远在千里之外的疏影突然打了个喷嚏，她将手揣进袖子里，身上冷的忍不住打颤。看着她娘那副虚弱无力的模样，忍不住再次劝说道：
“娘，您想好了么？只要您下定决心与我爹和离，我立即就去找里长爷爷，他定会给咱们娘俩做主的。”
王氏将整个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轻咳了一声才说道：
“大凤，你去买些柴禾和木炭吧，今年娘没力气去砍柴，家里一点都没囤。今日已是除夕，咱们不能什么都不置备。”
见她娘左顾而言他，疏影被气的小脸涨红。她一手拍向身旁的破旧桌子，力气之大竟是直接将桌子拍散了架，七零八落碎了一地。
王氏心疼不已，抖着手指向她，
“你，你个败家子，好好的桌子拍它做甚！这下好了，家里连个吃饭的地儿都没了！
大凤，你如今是长了本事，可说到底不还是个没了自由身的低贱奴婢？
娘不愿给人当下人，在村子里多好，有地种、有药材可收，就连往日不值钱的梨子如今也都卖上了高价，娘不和离也不跟你走。”
疏影简直要被气笑了，她恼怒的站起身，在狭小的屋子里来回走动了好几圈才停下，挥舞着手臂吼道：
“我也知道咱们村如今日子过的好，其他村不知有多羡慕，挤破了头都想把女儿嫁到这里。
可是娘，您肚子里的孩子都被爹给踹掉了啊！若不是小楠回来的及时，恐怕您连命都保不住！但凡我爹能像个人样，我又怎会千里迢迢跑回来劝您和离？！”
王氏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女儿的斥责声让她下意识就有些惧怕，只能小声的说道：
“你别走了不就好了，有你在你爹他不敢打我的。大凤，为了娘，你就留下来吧，好不好？娘能指望的人只有你了啊！
你爹，你爹他就是喝醉了才爱打人，这次他也十分后悔的……”
说到最后，她声如蚊蝇，女儿脸色难看的吓人，她不敢再说下去。
疏影踉跄着往后倒退，直到背后撞到墙壁才停下来。她凄然一笑，眼中蓄满泪水，道：
“所以，娘自己一人在这泥潭里待着还不够，还想让女儿陪您一起是么？咱们娘俩拼死挣钱，然后被我爹拿去喝花酒，如此反复，消磨此生？
娘，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
最后一句似乎惹怒了王氏，她猛地坐起身，声音尖利的吼道：
“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娘都是为了你好啊！
你可知这些年都是因为你，你爹才对我非打即骂。若你是个男娃，你爹不知得有多高兴！娘因你受尽委屈，到头来却养了个白眼狼，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疏影倚靠着冰冷的墙面，只感觉寒气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头顶。她嘴角挂着讽刺的笑，淡淡说道：
“若我真的能自主选择出身，又怎愿降生到你们这种人家？你们既然不喜欢女娃，为何不在我刚出生时就一把掐死，省的污了你们二位的眼！”
她重重跪倒在地，‘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不顾额头血青一片，只寒凉的说道：
“我本就已自卖自身再不是李家的人，当初小姐给的卖身银子以及这段时日在京城的月银也都一并给了您，咱们……早就两不相欠了。
您多保重，我就不留下碍眼了。”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丝毫不顾王氏在她身后凄厉的嘶喊声。最后王氏实在没法，一咬牙将头护住直接向地面栽去，接连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疏影身形猛的一顿，狠狠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克制着没有转身。她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绝不能再心软！而后想起上官清悦说的那句‘人各有命’，让她更加坚定。
她大跨步的往外走去，王氏的声音很快消散在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中。
她再没停留，打算就这么走着去县城，然后想法子租个马车直接回京城。那里有她最依赖的人，她并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