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琴瑟
韦怜野让船工把画舫靠向歌声悠荡的红船,他笑着起身:“琴瑟姑娘,多日不见你的歌声还是那么动听。”
“韦公子。”柳琴瑟起身行礼,她穿着一件素色长裙,脸上的笑容端庄温和。
“既然难得相聚,不如来喝一杯吧。”韦怜野伸手相邀,柳琴瑟略显迟疑地看了他身后的两个男人,抱着琵琶在韦怜野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上了画舫。
徐寒尘笑着看向柳琴瑟:“敢问姑娘,刚才那首歌的歌词是出自何人之手?”
“是秋月坊的教曲先生写的,”柳琴瑟垂眸匆忙解释说,“韦公子知道的,我只会弹琴唱歌,不会写词作曲。”
韦怜野笑着不说话,施宁已经醉得神思涣散,呆滞地看向湖面不吭声。
还是徐寒尘笑容和煦笑地与琴瑟交谈:“那请姑娘再弹一首如何?也省得咱们在这里喝闷酒。”
柳琴瑟微笑答应,两指随意在琴弦上拨了两下,声音清脆婉转。
施宁扭头去听她弹琴,直到她一曲完毕,才伸手说:“能不能给我试试?”
柳琴瑟将琵琶交到施宁怀里,施宁并不懂乐器,胡乱拨了几下,声音沉闷粗狂,同样的一件乐器,在施宁手里俨然不是那么回事。
施宁觉得那声音正合心意,于是连拨数下,徐寒尘一把捂住他附在琴面的手:“别弹了,小心手伤了”
韦怜野接口说:“再弹下去别的画舫可就要嚷了,你不会,还是把它还给琴瑟吧。”
施宁闷闷地还了琵琶,耳中传来一阵嗤笑,似是有人在笑那琴声难听。
他喝了酒看过去,一船玉树临风的公子哥,想起易先生和韦向南的聊天,施宁有心问道:“假如这兰城才子就出在这两条船上,师兄你觉得哪一方更有希望?”
徐寒尘闻言看向远处那船,除了章煊,有孙大人的嫡子孙少谦,以及和孙家沾亲的薛崟。
其余的那些,不是官宦子弟也是和孙家素日交好的。
他们也都参加了才子大赛,有几个和施宁师兄弟一样,也是一帮人共同准备一个作品。
“你的意思我明白,可他们是想在太上皇面前出名,而我则是想兰城里出名。
这不相干,各自用心准备就行。”徐寒尘说着笑了,“别以为我厌恶功名利禄,那东西只有争到手了才有资格说它好不好。”
施宁听了很吃惊,两眼晶亮地看着他师兄。
韦怜野问徐寒尘:“他平时也如此吗?听什么都一副醍醐灌顶的傻样。”徐寒尘轻笑一声,曲指在施宁额头上一弹:“他是单纯,但还不到傻的地步,顶多就是太轻信他人了。”
这动作实在太温柔了,施宁傻傻笑了,后来不觉间起了困意,伏在桌上就睡了。
柳琴瑟见此停下拨琴的手,静静地坐在一边。
“时辰不早了,你们该回了。”韦怜野命人把船靠岸,下船的时候孙少谦等人走在前头,显然也是刚上岸。
施宁看到章煊回头了,他似是无意地瞥了自己一眼,冷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
林清河早就等在岸边,徐寒尘笑他:“你是怕我跑了吗?”
林清河堂而皇之地将人背在肩上,施宁回头去看韦怜野,那人不知为何又上了秋月坊的小红船。
回去左右无事,施宁说:“我去陪他们二位喝酒。”
徐寒尘一把扯住:“没眼力的小东西,你再去打扰他们,柳姑娘的歌儿可就白唱了。”
施宁不解,林清河一把夺过徐寒尘的手,搭在自己脖子上恶狠狠地凶他:“什么小东西,明明是蠢东西!”
徐寒尘笑着去亲他的耳朵,两个人亲亲热热地走了。
施宁再回头,韦怜野坐在柳琴瑟对面,怀里抱着那把琵琶在轻指拨弄,柳琴瑟眼里含笑看着。
夜里的风更冷了,章煊派来的小厮走到跟前:“公子,回家的巷子里有人在等你,他说夜凉了,让您早点回去。”
施宁冷笑一声,挥手将人打发了。
他倚着阑干去看湖中那小船,风中传来柳琴瑟的歌声,低低的,不像是唱给游人听的。
施宁似乎被这景象陶醉了,直到他们上岸走了才察觉更深了,湖畔除了提灯等候的小厮,已经再无旁人。
残更时分施宁转身回去,路过曲折幽深的小巷时,脚下意外踩了一只纸灯笼,不知谁丢的,破碎在地上看着挺可怜。
施宁弯腰去捡,想到什么又把手缩了回去,抬腿一脚碾过,步履虚浮地回了。
临近小院时,远远地看见易先生在和三个人讲话,那三人素缟麻衣,前头的手里拿着一盏大白灯笼,施宁走近分辨仔细了,提灯的人竟是刘满。
“少爷!”刘满扑通一声跪下,垂头悲切道:“老爷他没了!家里正忙着报丧,太太让我来请你回去呢!”
施宁在湖边吹了一夜冷风,原本神思烦乱只想立即睡去,听了这些,心中忽的一惊,一个踉跄差点跌在地上。
刘满起身将人扶住,按照徐蔓柔交代的,把话告诉他:“太太说家中长季还年幼,里外没个男人来主持,还请你快跟我家去吧!”
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糊住了,身边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施宁第一次经历丧事,声音沙哑地问:“怎么没的?”
前一次见到施淮,他还意气风发地在筵席上与人吃酒,这才几日,人竟然就死了。
“老爷见小少爷病愈,胡禄也被绳之以法,他心里极其高兴,说是抓紧修好宅院要出远门,于是就日夜监工。其实那晚喝了酒第二日就觉得不好了,家里断续请大夫瞧了这些天,期间他又请人喝酒,不知喝了多少,回家一头栽在床上,人就没了!”
刘满说着大哭,施宁听了觉得可笑,施淮竟然是活活开心死的。
他凝神想了想,沉声说:“我走时在信中说得清楚,施家以后与我再无关系,家里既然忙不开,你就还是早点回去吧。”
两个小厮相互看了一眼,刘满急忙抬头哭诉:“太太已经病得起不来床,你若再不肯回去,那还怎么发这丧事?吊问的亲友都问你怎么不在,种种礼节规程你让小少爷如何承担?”
易先生听了叹气:“你去吧,好歹养了你十八年,这个时候怎么能不出面呢?”
若是可以,施宁倒是想直接说出真相,但此时施家没了依靠,他又想起母亲交代的话,便不情愿地答应了。
他倒不是怕丧事受累,而是实在不愿再去充当施淮的儿子。
刘满把带来的孝服给施宁穿上,又将麻绳勒在他腰间,施宁带人赶回家,只见施宅上下满眼的白幡,家丁们见他回来了,纷纷抹泪来迎。
刘满轻声说:“少爷,您先去见太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