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隐姓埋名
司徒克是当世名将,知道儿子所提战略确实是最好也最迅速的歼灭梁国的方法,看着儿子,叹了口气:“你此次攻打魏国,帮了魏帝这么大一个忙,只愿他日他能履行诺言,助我父子成就大业。”
“成大业者不拘小节,若梁国不灭,父亲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很难聚得人心,只有梁国灭,我父子才有复起之日。”司徒翊道。
司徒克想了想,置之死地而后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于是不再说什么,只关心了一下他此次战役受伤可重,回程有没有遇到什么阻挠。
司徒翊说自己一路都很顺利,还将濮阳瘟疫,途中遇到姝儿的事,两人一起救治瘟疫的事说了说,自然,他隐去了自己与姝儿前世的那些过往。
司徒克沉吟良久,才道:“你既如此看重此女子,待大业得成之后,我愿意为你去提亲,只不过现在,世人皆知你恋慕含笑公主,你与那女子,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司徒翊道:“父亲放心,她现在不过是我请来的一名大夫,如今到处都是战争,她一个女子在江湖漂泊我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才将她接回府中,我想着过些时日,在邺城为她开一间药铺,对外算是还了她的救命之恩,对内,也能让她静下心来钻研医术。”而不是到处乱跑。
司徒克对这个儿子行事一直都很放心,便没再说什么。
马车停在了司徒府正门口,父子两人一起下了车,朱伯达已经等在门口,见他们父子,便迎了上来,表情甚是焦虑:“独孤静姐妹不见了?”
“不见了?”司徒翊皱眉:“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末将将她们姐妹二人和林姑娘领到三姑娘之前住的清馨雅苑,还安排了侍女伺候,谁知中午我们送午膳时,她们姐妹二人突然消失了,我们翻遍了整个清馨雅苑也没有找到她们。
司徒克对司徒翊道:“独孤静是你师妹,姚玄终究算不得良配,但这桩婚事是陛下亲自定下的,容不得她们反悔,你找到她之后劝劝她,若她不愿意,等我们大业完成,再想办法替她另寻良人。”
司徒克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司徒清柔,那是他与发妻唯一的女儿,却为了家族而入宫为妃,心中深感无力。
司徒翊知道父亲这么多年始终无法忘记惨死的母亲,即使齐帝赐了许多美女给他,他也只是应付一下,对那些庶出的弟妹,也是漠不关心,幸亏长兄宽厚,平日里对弟妹们照顾有加,对他们的婚姻大事更是从不勉强。
司徒府四周都有守卫,她们姐妹二人不可能悄无声息的逃走,所以朱伯达所谓的‘失踪’,应该还是在府里。
司徒翊回府之后,直奔清馨雅苑,推开姝儿的房门,只见她正拿着一个小人偶,对着一张人体的穴位图,认真的研究扎针,她身旁,站在两个侍女,应该是刘二娘为她安排的。
“晚饭吃了吗?”司徒翊走到姝儿身边,关心地问道
“晚膳!”姝儿好心纠正。
司徒翊重来一遍:“用过晚膳了吗?”
姝儿点点头,然后继续认真的研究人体穴位。
“你在府里可还住的惯?”
“今日刚到,还没住呢不知惯不惯。”
“”
“我已经让伯达在邺城找一家医馆盘下,你平日里可以给人治病。”司徒翊对姝儿道:“我大哥出征梁国,这些日子我可能有许多事要忙,没时间陪你,你就自己给自己找些事做。”
“那我师兄呢?”姝儿看着司徒翊,虽无什么表情,但是还是很不满意:“你把他安排去哪里了?自进府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了。”
“你师兄有自己的雄心壮志,他来邺城可不是陪你玩的,更何况,你在我府上,他很放心,就去干旁的事了。”
姝儿叹气道:“建功立业,当真是每个男儿之志?”
‘’医馆什么时候能开张?‘’姝儿看着手中的人偶,问。
司徒翊笑:“很快,我让伯达盘的是现成的医馆,不拘什么价格,这两天之内,你这位女大夫便能上阵了。”
“在齐国女子也能给人看病?”魏国礼教森严,一般开医馆行医的大夫都是男子,虽然有医女,但是医女地位低下,多数治疗官宦人家妇人的裙下之病。
“齐国不似魏国,民风彪悍,也没那么多礼教的讲究,女子有开医馆,开酒楼,开胭脂水粉铺子的,还有带兵打仗的,除了入朝为官,几乎没什么是女子不能做的。”司徒翊骄傲地道。
姝儿竖起拇指,点赞道:“好地方,我喜欢。”
见姝儿专心的研究穴位,不再理他,司徒翊站在旁边看着她许久,最终忍不住问道:“你今日有见过独孤静姐妹吗?”
姝儿摇了摇头:“没有,我一直一个人在屋子里练针灸。”
司徒翊心事重重的离开清馨雅苑,朱伯达连忙迎了上来:“二公子,可有独孤静的下落了?”
司徒翊这才回过神:“没有,不过时刻盯着姝儿,但不能让她发现,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总觉得这个事情和她有关,你让二娘看着她。”
司徒翊立刻又道:“姝儿对我有救命之恩,就算独孤静的失踪真与她有关,你和二娘也不准伤她,告诉我,我来处理。”
朱伯达领命,立刻去吩咐人手。
独孤静姐妹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司徒家,婚期定在两个月之后,司徒克父子倒也不着急去找,司徒克和司徒翊这两天频频被齐帝召进宫,商讨伐梁的事宜,每天都是很晚才回府。
司徒府很大,司徒克忙于军中事务,对府上的事不太过问,在齐帝赏赐的众多美女之中,有一个姓段的女子,是段氏鲜卑的女子,长得十分美丽,也颇有些手腕。
段氏进府之后,倒也得到了司徒克的怜爱,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因为司徒府少一个当家主母,她又是司徒克妾室中最得宠的,所以府内大小事宜皆是由她打理。
段氏得知独孤静姐妹在司徒府上失踪之后,本着自己是当家主母得处理好内务的原则,让人从里到外的将司徒府翻找了一遍,
这一找就找到了清馨雅苑,然后她见到了姝儿,内心小小的震动了一下,她只听司徒克偶然间提起清馨雅苑住了一位女大夫,是司徒翊的朋友,在濮阳帮着司徒翊救治过瘟疫,所以被司徒家奉为上宾。
但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位清丽的美人,想着司徒翊带这么一个美人回来是什么意思,他自己对含笑公主一往情深,所以这美人肯定是与他无关的。
既然与他无关,而司徒贤又征战在外,那这美人显然就是为他父亲准备的,于是段氏内心里醋海翻腾了一番,让人将姝儿提到厅堂,她想摆出当家主母的气势,好好审问一番。
谁知,她派去的人,都被朱伯达和刘二娘给打发了回来,朱伯达是司徒翊的手下,是军中的人,不在她的管辖范围内,刘二娘武功极高,又是司徒翊的贴身侍女,在府里丫鬟里地位极高,下面的人不敢轻易得罪,所以没能将姝儿提审到厅堂。
无奈之下,段氏只能自己出马,选了一个司徒克父子都不在家的日子,她遣了许多婢女和家丁,拉出长长的一条队伍,像皇妃似的风风光光的来到了清馨雅苑。
那时,姝儿正在院子里煎药,司徒翊虽然很忙不常露面,但是对她还是默默的关心着,知道她喜欢钻研药理, 便给她准备了许多工具和药材,所以段氏来的那一天,一股药味扑面而来。
看着院子里因为煎药磨药而将自己的脸弄得黑漆漆的姝儿,段氏愣了一愣,随即摆出主母架势
司徒翊因为负责齐军的粮草供给,整日忙的晕头转向,没时间看顾姝儿,便让自己贴身的侍婢刘二娘对她诸多照顾,那日司徒克父子奉旨进宫,临走时,刘二娘和朱伯达被司徒翊遣去布置医馆,清馨雅苑只留姝儿和两个婢女。
所以当刘二娘得到消息,知道段氏去了清馨雅苑,匆忙赶回府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令她目瞪口呆的是,她奔至清馨雅苑,看到的竟然是这么神奇的一幕。
段氏和姝儿坐在圆桌前,桌上有茶水有糕点,两人有说有笑,姝儿将一种白色的乳膏往段氏的手上抹,段氏闻了闻,直夸这味道比花还香。
“夫人这样天仙般的美人,只要按着我调的药膏每天匀面,虽不能让你年轻十岁,但再过十年,看上去也如现在一般。”姝儿笑意盈盈地将一罐膏药递给段氏。
段氏开开心心的收下,因为心中欢喜,忍不住捏了姝儿的小脸:“你这张嘴,凭地讨人喜欢。”
然后姝儿塞了一包东西给段氏:“我稍后会将药煮好给夫人送去,夫人可要记得,兑了水每天擦拭三次,还有这包东西。”说完,姝儿在段氏的耳旁悄悄的说了两句话,只见段氏满脸羞红,收下了那个包袱。
段氏在离开前,吩咐下人一定要好吃好喝的招待姝儿,还说明天再来找她聊天,然后欢天喜地的走了。
刘二娘问姝儿:“你刚刚给段姨娘的是什么东西?”
为啥她拿了之后如此欢天喜地?
“一种私密的东西。”姝儿想都没想地道。
“私密何意?”刘二娘不解。
姝儿看了眼刘二娘,道:“待你成婚之后我再告诉你。”
刘二娘想得是你也没有成婚,为啥就知道,她是个实诚人,这样想着也就这样说了。
“因为我是大夫,知道的自然比你多一点,反正不是什么坏东西,我要熬一副药,你帮我把这些药材给磨一下吧。”姝儿不想多做解释,既然司徒翊留下刘二娘监视她,那她就物尽其用吧。
刘二娘倒是很听话,姝儿让做什么做什么,在姝儿的指导下,没多久就把药给磨好了,姝儿花了几个时辰,将药熬好,待药完全冷却之后,让刘二娘给段氏送去。
临去前,刘二娘不解地问:“段氏病了吗?”
姝儿点头:“一些小病,敷了药过几天就能好了。”
司徒翊的效率很高,姝儿的医馆很快就在邺城最繁华的凤凰街上开张了,医馆的名字叫林氏医馆,名字简单直白。
医馆后面是一个小院子,有好几间厢房,姝儿带着司徒家的两个婢女,一起住到了医馆后面。
司徒翊高薪挖角了别家医馆的掌柜,还花重金聘请了邺城里最有名的金大夫和他的弟子坐堂,派了府里年纪较小的一些家丁来医馆做学徒。
医馆刚开张的时候,元晔还帮忙张罗过一阵子,等到人员全部就位之后,他便消失不见了,姝儿感觉他似乎还挺得司徒翊信任的,可能是去执行更高级的任务了。
有一次,司徒翊忙里抽闲来医馆看望姝儿,见金大夫不停的在向姝儿讨教医理和药材,有些吃惊,金大夫的医术是公认的好,当初还入过太医院,后来不知怎么的,犯了一些小错误便被遣出了皇宫,那之后就在民间看医馆给百姓治病。
因为医术高明,很受百姓赞誉,没想到这样一个医术高明的老头子,居然向姝儿这个十七八岁的女娃娃讨教医术,这也是闻所未闻了。
“你医术可以啊,连金大夫都要向你讨教?”
“那是自然,我师傅可是汤茗。”
“我听说汤茗是齐国人,但是因为得罪了齐国权贵而隐去了深山,此后只在一些瘟疫爆发和有战争伤亡的地方见过他,你怎么会是他门下弟子?”
姝儿继续磨药:“他在得罪了齐国权贵之后,就逃到了浮戏山庄,这些年他一直住在山庄一边研习医术一边教我医术。”
司徒翊遣开了左右忙着磨药的学徒和婢女,蹲下身,将嘴凑到姝儿耳边,问:“听说你给了我姨娘一个包袱,说里面装得是什么私密的东西。”
“反正不是害你爹的东西。”姝儿坦然道。
司徒翊忍不住笑;“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我就好奇,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用羊肠做的。”姝儿看着司徒翊,小脸已经烧得通红:“原本只是打算用作手套,后来得知你姨娘有些隐疾,而你父亲卫生习惯实在不好,所以就把手套给剪了。”
司徒翊没忍住,大声的笑了出来,笑得姝儿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见姝儿恼怒,他努力忍住笑,问:“最近医馆生意怎么样?”
“还行吧。”
“在邺城可还待得惯?”
“还行吧。”
“邺城往西,有一座山,名叫清凉峰,景色十分秀丽,你若是在城里待着无聊了,可以去那里逛一逛。”司徒翊怕留不住她,总是想方设法的给她找点事做。
姝儿磨着药,点点头。
“我最近很忙。”
“我知道。”
“就算不忙也不能时常来看你,在一些事还没有落实之前,我不能和别的女子有牵扯。”
“我知道。”你要让世人皆以为你对含笑公主一往情深,以此来获取齐帝对你的信任。
“独孤静一直也没有找到。”司徒翊思维非常跳跃,但是姝儿磨药的手却一顿。
司徒翊将这一切看入眼内:“其实独孤静是我小师妹,是我看着她长大的,不管我以前是不是有误会,如今她在我心中与我亲妹妹无异,都说姚玄风流,是一个不堪托付终身的,但姚闵这么多儿子,却独独喜欢姚玄,可想而知,他并非什么纨绔子弟,有自己的才智谋略,他虽风流,但对独孤静也算是一往情深,这未必不是一门好亲事。”
姝儿冷着脸道:“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司徒翊看着姝儿,目光深不可测:“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失踪,而在她失踪前,只与你和朱伯达接触过,她在哪里,你应该最清楚。”
“我不在乎她是否逃跑,但一个月后天下人皆知她要与姚玄成婚,若她真逃了,那就让她从此隐姓埋名。”说完,司徒翊便走出了后院。
姝儿继续磨她的药,后院安静地出奇,有两个婢女,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姝儿的身后。
姝儿道;“司徒翊的话你们也听到了,若你们打算一辈子隐姓埋名,那你们就暂时以秋菊和冬梅的容貌跟着我,等过一阵子,魏国局势稳定,我便带你们回魏国,或者你们想去西域也行,但从此以后,你们再不是草原上的公主,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你们将来会遇到的男子,大多就如同这几日来医馆看病的病人那样,平凡而又普通。”
身后的‘秋菊’和“冬梅”没有说话。
姝儿看着秋菊道:“你长得美丽,所以从小就深受父亲和兄姐的宠爱,衣食无缺又过得恣意任性,这才会把情爱看得比什么都重,但你若真变成了一个平民百姓,真就能遇到你心仪的人吗?要知道,不论是齐国还是大魏,女子出嫁都是以夫君为天,你从小养尊处优,能服侍人吗?”
“嫁给姚玄为妾,我就不用服侍他了吗?‘秋菊’终于开口说话了。
姝儿道:“姚玄视你如天仙,你只要稍稍对他花点心思,就能让他整颗心都记挂在你身上,只要他视你为掌珠,又有姚闵在你背后支持你,王府上下,谁敢不以你为尊。”
“你是劝我回头?”‘秋菊’问。
姝儿摇摇头:“我只是劝你想清楚,你嫁给姚玄为妾确实是委屈的,若换做是我,我愿意隐姓埋名,做一辈子的乡野医女,也不入王府,可你愿意吗?一辈子都要顶着别人的名字别人的脸,做一个普通的百姓?而一个普通百姓,你很难接触到权贵,很难找到像司徒翊这样出类拔萃的男子,待你过了最好的年华,容颜老去,也许你只是这繁华街市上最不起眼的老妪,谁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那你呢?”‘秋菊’看向姝儿,问:“你到底是谁?我看得出师兄对你十分倾心,可你对他却态度冷漠,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就像你说的,一个平民女子,终其一生也未必能遇上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男子,可你遇上了,却将他拒之千里?”
“我和你不同。”姝儿停下了手中磨药的活,站起身,回头,目光真挚地看着‘秋菊‘,道:“我曾与表哥有过一段两情相悦的美好时光,可是表哥却负了我,自那之后,我便对情爱心灰意冷,只想着行医救人,不负此生而已。”
“而你”姝儿缓缓走到‘秋菊’面前,将她的人皮面具摘下,终于露出独孤静的真容:“你还那么年轻,你的人生才刚开始,也许嫁给姚玄并不是一个好的开始,但至少可以保住独孤部,保住你的阿爹和姐姐,保住你的族人,至于你和姚玄,若你真的不喜欢他,我有办法让他碰不了你,待过些时日,他对你的情意淡了,或者你可以以死遁世,离开代王府,这样以后也不会有人去追捕你们。”
独孤静咬唇,看着姝儿,委屈地道:“若他对我的情意一直都淡不了呢?”
姝儿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你再长大一点就懂了,若真有一个男人,对你如此情浓,那是你这一生的幸事!”
虽然独孤静觉得姝儿也不比自己大多少,但是她老气横秋的口气倒真是把她说得一愣一愣的,觉得她说得每一句话都很有道理。
三天之后,姝儿回司徒府拿留在那边的一些衣物,被段氏热情的招待了一顿午膳,待她出门之后,失踪了将近半个月的独孤静姐妹居然神奇的出现在了清馨雅苑,司徒府上下都觉得是闹了鬼了,连刘二娘这等人物都被震惊到了,唯独司徒克父子没有任何反应。
而回到林氏医馆的姝儿,身边少了两名侍女,有人问起,姝儿便说秋菊和冬梅家里有急事,回老家去了,而真正的秋菊和冬梅在司徒府藏匿了一段时间之后,跟着姝儿的马车出了门,然后拿了几十两银子,确实回到老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