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我救不了他们，我救不了你
天色渐暗，陆云起起身告辞。
芙洛拉正跟林慕雪聊得火热，央求陆云起晚些再走，或者把林慕雪借她一晚。
陆云起冷着脸“不借。”
然后直接拉着人往门外走，林慕雪慌乱的维持着礼貌，跟几个长辈一 一道别。
刚出大门她就迫不及待甩开陆云起的手，又拿出手机，准备给商锦瑟打电话。
手机却被陆云起夺走，人也被强硬的抱进车里。
“放开”林慕雪下意识挣扎。
陆云起唇角勾起，“憋了一个多月，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林慕雪立刻闭紧嘴巴，用恨恨的目光唾骂他。
从s回来之后，林慕雪就再也没跟陆云起说过一个字。
她私下找林家盛谈了一次，林家盛承认了那些事，跪在地上痛哭着忏悔。
林慕雪流着泪说，“你该忏悔的人不是我”
林家盛去了趟s国，回来后就住进了医院，他已经是肺癌晚期，一直瞒着所有人。
其实他已经察觉到杨舒雯的恨意，也知道林氏面临的困境，但他什么都没做。
他想解脱，只是终究怯懦。
当初同意林慕雪跟苏焱离开，就是想着至少能保下女儿，至少到了最后，他在女儿心中依然是一个好爸爸。
林慕雪知道杨舒雯并没有原谅他。
没有谁能替已故的人选择原谅。
林家盛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心理压力，承受不了曾经那些恶行被最爱的女儿知晓，很快倒下了。
林慕雪征询杨舒雯的意见，如果想把这件事公开，甚至翻案，她都会尽力去做。
杨舒雯却说她累了，不想再纠结这些过去的事，只想过好剩下的日子。
林慕雪不得不承认，杨舒雯比她洒脱。
她至今都无法原谅，无法原谅林老爷子，无法原谅林氏，无法原谅她自己，也无法原谅陆云起。
曾经，她对陆云起恨意浓烈，爱意缥缈，所以她可以费心算计，只为伤他。
后来，爱意攀升，她终是手下留情。
而现在，她恨也不是，爱也不能。
痛不欲生，只能逃避。
这段时间，她不想回林家，也不想住星月湾，整日就赖在商锦瑟那里。
那间公寓就在云英大学附近，是花子铭特意买下，偶尔跟商锦瑟偷偷在外过小日子的地方。
商锦瑟也是气得没脾气，还指着林慕雪给她买独栋。
结果林慕雪先一步破产还有家不愿归，天天赖在她的地盘。
不过他们俩也是偶尔小住，又见林慕雪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更不好赶人。
“林慕儿，你打算这样别扭到什么时候？”陆云起看着她妆容都遮不住的黑眼圈，俊眉紧蹙，倍感无力。
林家盛用多年积蓄买下了寡嫂和几位小股东手里所有林氏的股份，然后把股份全部转给了林慕雪。
林慕雪立刻让人拟了收购合同递给他。
他一天不签字，她就一天不吃饭。
就像他试图把她强行带回家，她也是拿这一套威胁他。
她已经把自己折磨的形容憔悴，他只能无奈妥协。
她退还了那三亿，她竟然一直没动那笔钱。
她把收购价定得很低，他多给的部分被如数退回，还清员工的借款后，剩下的也全部捐了出去。
一夜之间，林氏没了，林家也几乎陷入绝境。
现在的林家基本全靠薛婉玉维持，而林慕雪除了去医院，几乎整日闭门不出。
要不是陆云起借着商锦瑟的名义，一日三餐让人按点送上门。
恐怕这女人真能把自己活活饿死在家里。
林慕雪气鼓鼓的盯着窗外，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
陆云起随意道，“你刚才吃的挺多”
“？”
林慕雪下意识回头看他，见他唇角微勾，立刻意识到什么，瞪着眼睛脱口而出，“你是故意的？”
刚刚吃饭的时候，这厮跟神经病一样不停的给她夹菜，眼瞅着都能从盘子溢出去，她碍于场合，就默默的尽量往嘴里塞，反正也都是她爱吃的。
原来根本就是陷阱。
“应该能扛个两天，”陆云起见她脸色变化，颇为满意，“秦师傅，回星月湾”
“我不要回去，让我下车。”发现车门落锁，林慕雪只好去烦司机，“秦师傅，停车，我真的有急事，人命关天”
秦师傅默默升起隔板。
“”林慕雪敲隔板，“秦师傅，做人可不能这样”
“不想屁股开花，就给我安静坐好”
陆云起沉下脸，声音也冷了几分。
有段时间没碰面，之前累积的亲近感消散了不少，突然看他黑脸，林慕雪心里还有点小怕。
“那，回公寓行吗，我不想去星月湾”
毕竟那里不好打车，她可不想大半夜逃走还要徒步十几公里
陆云起眉目温和下来，“好，有床的地方你随便选。”
林慕雪警惕的后退，紧贴车门抱住胸口，“你，你别乱来，我，可是有亲戚在身的人”
陆云起被逗笑，眯眸靠近，见她急忙闭着眼睛躲开，停在她耳侧幽幽道：“别抱这种期待，上次的事我可还没忘”
清冷的香气和温热的吐息一同抽离，林慕雪睁开眼睛，见男人双腿交叠目视前方，一副高贵冷艳的禁欲样。
“谁期待了？神经病”
对方冷眼瞥过来，林慕雪急忙转头看向窗外。
一个大男人小气的要死，不就是裤子脱到一半被推开，至于记仇到现在
以为她多稀罕似的，搞笑
车子泊进地下停车场，陆云起一路拉着她的手，从进电梯到进家门也一个路人都没遇到。
林慕雪的开溜计划一个接一个流产
既来之则安之，亲眼看到陆云起反锁大门，又被拿走手机孤立无援的林慕雪认命了。
她趁陆云起脱外套的功夫一溜烟钻进客房，然后果断锁门。
洗完澡打开衣柜，她才悲哀的想起来之前把衣服都挂进主卧的衣帽间了，现在柜子里面空空如也，连睡衣都没一件
正裹着浴巾纠结，传来敲门声，然后是陆云起清晰的声音。
“衣服放在外面，早点休息”
林慕雪贴在门上听了一会，确定没什么声音才打开门。
四四方方叠好的睡衣，旁边放着她的手机和一杯温热的牛奶，甚至还有一包夜用的卫生巾。
如果不是睡衣上面明目张胆的摆着整套蕾丝内衣。
她还挺感动的
终究是忍下了报警的冲动。
已近凌晨，屏幕上弹出电量过低的提示，林慕雪放下手机，坐在床头开始发呆。
她有多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自从知道了林氏那些事，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陷入无穷无尽的噩梦里。
后来林父的事，让她的睡眠质量变得更糟。
就像曾经可以安稳停靠港口的船，突然被推入茫茫大海，只能整日漂浮，再也无岸可依。
仅有的那几日安睡，似乎都是在陆云起怀里。
可她总不能为了这个理由，赖在他身边。
她看到他，就会想起那些事。
他肯定亦然。
所以，她只能尽量避免相见。
应该快了，这次之后，他们大约就不必再见了。
迷迷糊糊间，她又回到了三岁那年，本应不记事的年纪，她却清楚的看见那满院玩耍的孩子。
她正想加入其中，突然一群面目模糊，身形高大的人闯进来，抓住那些孩子就往黑暗中拖
刚刚还温暖明亮的院落突然被雾气笼罩，四周黑色的浓烟翻滚着逼近，越来越多的孩子惊叫着被吞噬
耳边是刺耳的尖叫声，凄厉的求救声，她慌乱的拽住最近的孩子，却被一脚踢开，眼睁睁看他被拖走。
“放开他”
“放了他们，求求你”
她不管不顾爬起来又去抱住一个孩子的腰，胳膊被猛地拉开
她只有三岁孩子的身形，渺小又无力。
转眼间，刚刚还热闹的周身就空无一人。
高大的背影突然回头，狞笑着向她伸出手。
“这里还有一个”
不，不要，别碰我
“慕儿，醒醒”
林慕雪虚脱的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眉眼，布满担忧紧张。
“没事了，我在这里”轻声安慰着，陆云起拨开她脸上被汗水浸湿的发丝，看着她依然沉浸惊恐的苍白小脸，拧着眉头把微微颤抖的纤弱身躯拥进怀里。
“陆云起”泪水汹涌而出，林慕雪痛哭失声，“我救不了他们，我救不了你”
陆云起后悔了。
他当初只觉得每个人都有得知真相的权利，明知道她在调查那些事，他也没有阻止。
他预料到她会难以接受，预料到她会因为这些事怨恨他
却唯独没想到，她会把那份罪恶揽到自己身上。
“慕儿，你没有错，那些事不怪你”
“我是林家人，”她哭着说，“我只要想到，我从小吃的穿的，都是用那些孩子的痛苦换来的，是用你的恐惧换来的，我就恨不得饿死自己”
陆云起调查过林家，那个林老爷子生活奢靡，丧事都办的风光无比。
或许在他眼里，能建立林氏集团，能赚那么多钱，全靠他的本事。
或许直到死，他都不觉得自己做了恶事。
而林慕雪，相较其他世家子女，吃穿用度接近普通，还经常向福利机构捐款，就连那套他借中奖之名送给她的房子，也被她变现后一分不留的捐了出去。
即使现在散尽了家财，依然会被长辈曾经做下的恶事折磨的寝食难安。
恶人不觉恶，善人常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