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八节 亮剑(丙)
谌瘟黥不可能在这干等,干等这些“有命花”,瓦解了他的军心。
到那时,就是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下场,毫无还手的余地,想和解都不可能。
他猛然抬起右臂。
原上草法阵的力量,迅速聚集。
谌瘟黥这是想要用,原上草法阵,一举击毙少年。
所谓,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
谌瘟黥急了,就要用原上草法阵杀人。
台下有眼疾的“有命花”,惊恐地发出尖叫。
而少年早有防备,就等着谌瘟黥的这一下。
他的眼眸里,星光暴起,星河倒流。
金甲勇士小鹿,闪电一般,把银样镴枪刺进谌瘟黥的头颅。
谌瘟黥也是个狠人,耗尽最后一点残存力量,用抬起的右臂带着扬起的右掌,虚空拍向少年。
可连天的衰草,被幻魔白龙枪抵住。
幻魔白龙枪吞下连天的衰草。
连天的衰草,也把幻魔白龙枪打得粉碎,就像一场雪花,飞飞扬扬,又在半空融化,最终也没能落下。
刹那,一切皆无,万籁俱寂,天地安祥。
接着,谌瘟黥头一歪,软在了椅子上,眉心上,那手指粗细的洞,“汩汩”跳跃出脑浆,和血水。
少年一个趔趄,喷出白莲藕那么粗的,一大口鲜血,足有三尺高,再“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鸣剑台上。
“嘭!”
不知道,是原上草法阵的力道所致,还是这鸣剑台太硬实,竟然生生把少年摔碎。
少年的身体炸开。
但,也没有炸开。
炸开,确实是炸开了。
可少年的身体里面,似乎有无数道,看不见的丝线,又把被炸飞的身体碎片,扯回了原位。
那是青铜九签,加上肋骨上的两片青铜,缝补了少年。
青铜十一签。
四位金甲勇士,在少年摔倒的那一瞬间,便围在了少年的身边。
杀气,直冲云霄,谁也不敢靠近。
台下的“有命花”,惊愕地说不出话来,一个个瞪着眼睛,张着嘴巴,木雕泥塑一样。
“真有这样的人,居然能接下法阵的一击!”
台下有人惊呼道。
“何必呢。”
昆韶睁开的眼睛又缓缓闭上,声音也很轻,轻到只有姚知、莫锋两个人能听清楚:
“何必呢。
何必以命相搏。”
他顿了顿,仿佛在想少年身体炸开又复合的景象,接着道:
“这样都不死,难道真有什么,扯着淡了?”
姚知和莫锋听着他这戏谑地调侃,听出的却都是赤裸裸地恐吓。
莫锋还好,姚知已经背脊发寒,额头发汗,双腿发颤。
但他还是坚持不睁开眼睛。
睡觉,这真是个功夫。
俄顷,原上草法阵的四位佐领,带着参领等“有命花”,来到名剑台下。
他们老远就已经看到,惨死的谌瘟黥,和四位英姿飒爽的金甲勇士,还有,被如雾的黄金光芒,笼罩着的少年。
胜负有了结果,大错已经铸成,只能见风使舵,寻机避祸。
他们齐刷刷地,跪倒在鸣剑台前,口称:
“我等乃是军中官员,只懂服从命令,其余一无所知。”
昆韶再次睁开了眼睛,阴寒着脸面,但还是很配合,问道:
“呦……
那是什么命令?”
中间一位年长一点的佐领,不敢隐瞒,高声如实地回答道:
“辰正结阵,巳初发动。”
“攻击何人?”
“按军中规定,攻击之事,由统领掌控。
我等无权也无力置喙。”
“嗯……
未得命令,擅自发动法阵,攻击命馆,是否触犯离域法度?”
“这个……
有无命令,我等不知。
若无命令……
这视同谋逆!”
昆韶对他的应答,似乎很满意。
脸上又出现了,那与生俱来的和气慈蔼,道:
“你等只是军中属官,服从命令,乃是天职,并无不妥,也不必自责。
所幸,毒计并未得逞。
罪魁祸首也已伏诛。
你等,实应妥善处置善后。”
又回过头,看着莫锋,用期望加鼓励的语气,道:
“莫锋去吧。
去帮帮他们。”
台下的军中“有命花”,立刻懂事地迎合昆韶地提议,齐声高呼道:
“我等愿听莫爷调遣。”
莫锋直到这时,才在他们的呼唤之下,彻底从震撼中清醒过来。
少年真敢杀了谌瘟黥!
谌瘟黥竟已被少年杀死!
少年虽然身受重伤,倒地不起。
但,透过他那金光如雾的,四把护体名剑,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的生命之力旺盛,天地之力充沛。
与其说他受伤未愈,不如说他正在沉浸于修行。
可莫锋看到的,却是一头凶残的恶狼,只是吃饱了,在小憩而已。
他随时都可能,暴起杀人,根本不管你是谁。
莫锋的胆子在忽悠悠颤着,心也“突突”地乱跳。
但他还是强撑着身体,跪倒在,这位看着他长大、对他赞誉有加的,慈祥长者面前,嘶哑着嗓子喊道:
“谨遵大人号令。”
昆韶离开座位,趁着弯腰把他扶起来的时间,轻声道:
“在场诸人,每人要写一篇“口实”,并签字画押。
莫锋也是边站起身,边轻“嗯”了一声,答应着。
昆韶回到座位。
莫锋就走到他的八个同年跟前,安排他们,去书屋取来笔墨纸砚,逐一发送到台下诸人手里。
台下诸人都是“有命花”,自然熟悉这“口实”的写法。
寥寥数语,便把谌瘟黥的十恶不赦,骂了个狗血淋头。
尤其是与谌瘟黥有交情的,交情越深,骂得越狠。
而跪在台下的军中“有命花”中,实有几位是谌瘟黥的心腹,且参与了这次谋划,他们更是写下了谌瘟黥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昆韶看过这些“口实”,露出满意的微笑,又忙站起身来,请军中“有命花”入座,道:
“小插曲而已。
这人都来了,拜师仪式,还要完成才是。”
这下,台下的“有命花”,一下子都从紧张中,轻松下来,心底却更是佩服昆韶。
处乱不惊、举重若轻啊!
只有莫锋似吞了二十五只耗子,那是个百爪挠心,忐忑不安。
他与花崇、谌瘟黥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
花微媚,可就在埇郡侍卫统领府里住着。
而且,那个妇人,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知道。
除此之外,莫锋还想到了一个,能让他崩溃的可能。
昆韶让他暂领埇郡侍卫,即是给了他一个擦屁股的机会,也是给了他一个沉重的警告。
“这是昆韶的当头棒喝啊!”
莫锋越想越怕,恨不得现在就冲进侍卫统领府,一剑削掉花微媚的头颅。
他陷入了焦虑与恐惧中,乃至于昆韶连叫他三声,他才听到,忙站了起来。
昆韶笑得秋高气爽,假嗔道:
“你收了名剑吧。
我这收徒呢。”
“噢噢噢……”
莫锋忙不迭地答应着,让橙红色的锦鱼,在空中淡淡隐去。
天空仿佛也明亮许多。
昆韶看着莫锋再次坐下,才看向台下,似乎无奈,又似乎骄傲,道:
“我这徒弟赖在地上不愿起来。
这个拜师仪式,我就唱个独角戏。
一切仪式皆免。
我只说说这互赠的礼物。”
他不慌不忙地从袖口中拿出一张纸,展开,又看了看台下,念道:
“所有参与拜师仪式的‘有命花’,每人白银烛台一座,重五十两,镶青玉九块。
柳少年的八位同年,每人黄金烛台一座,重五十两,镶白玉九块。”
他读到这儿,姚知猛地睁开双眼。
他激动的心,让他实在装不下去。
他知道,下面要宣读的,肯定就是他的礼物。
他也知道,他的礼物,肯定要比莫锋他们,高出几倍。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那还能无动于衷?
唉!
睡觉,真是个功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