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三节 枣市（乙）
赵达一在院子前的一棵大枣树下，摆了张大书桌，桌边围满了人。
耿四儿让少年和雁哈哈稍等，自己挤进人群。
见是耿四儿来到，赵达一推掉了所有的生意，跟着耿四儿来见少年和雁哈哈。
见面就是深深一揖，说“拜见三爷、四爷”。
少年和雁哈哈忙还礼之后，即说明来意。
听说是鬼市带来的东西，赵达一也很感兴趣。
他随即把少年和雁哈哈请到书桌前。
少年和雁哈哈，分别把翡翠青竹杖、羊脂玉蝉放在赵达一的书桌上。
赵达一也赶紧请他俩坐下，那边就有村民送来清香缕缕的绿茶。
虽说这枣树林条件简陋，但这茶却非常考究。
从这也能看出，待所有的房子建好之后，这里必定是个雅趣的所在。
赵达一也坐了下来，他先端详翡翠青竹杖。
过了些许时间，他竟然在脑门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都伸着脑袋，像嗷嗷待哺的小燕子，来看这来自鬼市的宝物。
鬼市是“有命花”和富豪的集市，寻常的行商，想进去，也没有那么大的财力支撑。
以至于鬼市在世人心中，都是虚无缥缈的存在，而且，在与不在，都在两可之间。
而这埇原的三爷、四爷，却带着鬼市的宝物，前来掌眼，谁不想看个热闹，长长见识，开阔眼界。
可人越多，赵达一却愈加得紧张，额上细密的汗珠，也酝酿得有豆粒那么大。
汗珠划过鼻尖、脸颊，落在书桌上，摔得“啪啪”作响，七零八落。
“咦……”
人群里有人发出疑问的声音，旋即闭了嘴。
赵达一抬头，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众人脸色平常，分不出来发声的是谁。
可汗水，却蜇辣了赵达一的眼睛。
他掏出手帕，擦拭眼睛，又擦拭额头的汗水。
在这擦拭之间，仿佛也擦拭了，他被“两难”围困折磨的心灵。
赵达一心里有了主意。
他先站起来，拿着翡翠青竹杖，硬是在脸上挤出了惊喜的笑意，对着雁哈哈抱拳道：
“三爷，宝物难得，可否借一步说话。”
雁哈哈一听，心中大乐，“哈哈”大笑，道：
“客随主便，客随主便。”
两人说着、笑着、恭维着，一前一后进了四合院。
众人也想跟着看个热闹，无奈大门口，有两个壮实的村民把守。
这样的安排，主人的意思已经很明确：
未经邀请，谢绝入内。
来这里，都是为了图财，谁会唐突了主人家。
只有耿四儿有点忿忿不平。
在他看来，赵达一是不知好歹。
四爷现如今是如日中天。
三爷却是一贯地游戏风尘，时而疯疯癫癫，时而自作聪明，做事没有章法，只是个纨绔老头而已。
这谁都应该能分出个轻重。
他赵达一却瞎着眼，直不愣嗵把四爷晾在这里，把三爷毕恭毕敬地请了进去。
荒唐，荒唐……
少年却自以为猜透了，赵达一的心思，在心中为他大声叫好。
围观的众人，好奇的一拨，看笑话的一拨：
这太阳下的枣市，与见不得人的鬼市，这么快就撞上了……
他们每个人，都以自己所知的为出发点，认为自己把赵达一看成了晶莹剔透，一览无余。
哪知，他们的猜测或者自以为，都是凤毛麟角。
赵达一的心思是片汪洋大海。
他把雁哈哈请进倒座房的客厅，把翡翠青竹杖放在桌上，又扶雁哈哈上座。
等村姑送上绿茶离开，他却“噗通”跪倒，口称“三爷救命”。
本来心情愉悦、满腔期待，等着赵达一给他天大好消息的雁哈哈，被他这反转，整得一下懵住。
他伸手就要把赵达一扶起，嘴里还嘟囔着道：
“你这是……
你这是……
有话好说，好说……”
赵达一不愿起来。
他虽与雁哈哈接触不多，但也知道这位“三爷”的为人。
只要是他雁哈哈答应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赵达一把抓住雁哈哈来扶他起来的胳膊，乞求道：
“三爷！
救命啊！”
“好好好……
快起来。”
赵达一这才顺势爬起来，与雁哈哈一同落座，拿起翡翠青竹杖，道：
“这是件赝品。”
“啊……”
雁哈哈有点接受不了，花了那么多钱，却是个假货。
他也不愿意相信，道：
“您再仔细看看……”
“我仔细看过。”
赵达一严肃又认真地道：
“这就是一杆普通的翠竹，用蜡漆浸泡之后，又放阴凉处晾干、再打磨做旧……”
雁哈哈“哈哈”大笑，心情已经转变过来，不以为意得道：
“假就假吧。
就说鬼市，鬼市，黑不笼统的，一定有鬼。
还真被我这老眼昏花地撞上……”
他说着起身就要走。
赵达一一把拉住他，急切切地道：
“三爷，你答应过，救我性命的……”
“嗯？”
雁哈哈当然不否认，只是道：
“这如何个救法呀？”
赵达一把翡翠青竹杖塞进他的手里，可怜巴巴地道：
“我请三爷您，还是要拿着这杖，还要视若珍宝。
我今天说的话，谁都不能告诉。”
“这是为何？”
雁哈哈不解地问道。
“您不知道。
唉……”
赵达一一脸的苦相，如丧考妣地道：
“这鬼市，要是知道，我说它的货品有假，还不要我的命！
而我在这埇原地界混碗饭吃，对三爷您，是万万不敢说假话。
若是欺骗了您，您早晚会知道，你说，我这生意还能不能干。”
雁哈哈一琢磨，确实是这么回事。
只是不敢想象，鬼市会这样地霸道与凶残。
心中又有疑虑，问道：
“照这样的看法，那……”
“三爷，我给您透个底。
这鬼市的东西，十之八九都是赝品。
可想而知，那达官贵人之家宝物……”
雁哈哈顿时会意，“哈哈”笑道：
“放心吧。
不会有人知道今天你我的对话。
哈哈……”
他一想那些非富即贵者，也和自己一样，把玩着假货，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有点爽。
雁哈哈跟着赵达一走出四合院，脸上的兴奋劲儿，是装不出来的。
都以为，他得到了，超出自己想象的好消息。
哪知雁哈哈的兴奋，他们不懂。
围观的人群中，已经有人在心里，暗骂赵达一是个无耻的骗子。
但谁也不会出面点破。
这行当就是这样，捡漏与打眼各自安好。
直钩钓鱼，愿者上钩。
玩的就是个心态。
俗话说，有钱难买我乐意。
赵达一仍然用同样的方法，来对付少年。
只是没有去倒座房，而是推开了垂花门，把少年请进了二进院。
听到开门的声音，周晓楠满面忧色地迎了出来。
她见是少年，忙上前道：
“有人暗闯了进来！”
三天前的晚上，子夜时分。
赵达一与周晓楠已经睡下。
有道黑黢黢的身影，翻墙而入。
巧的是，周晓楠起夜，看见了那身影，被月光印在了窗户上。
周晓楠裤子都没提，就动心念催发了天网符。
“咔嚓！”
那身影连吭都没吭一声，就被癸水阴雷烧成焦炭。
天网就是癸水阴雷之网，迎头罩下，无人可逃。
你速度再快，能快过光一样的癸水阴雷？
周晓楠说着，已请少年到正房坐下，也没人送茶。
少年知道时间很紧，顾不得客套。
而且，这二进院，应该是除了赵达一和周晓楠，无人可以踏入。
赵达一要说的情况，第一就是昆韶要把蝶浪楼挪过来的事。
若是这枣树林旁边，建起了高楼，那这四合院岂不是被一览无遗，再无秘密可言。
赵达一能想到的，只有密植枣树。
可到了冬日，树叶落尽，还不是无遮无挡的样子。
再有一个情况，就是昆韶暗示过，想买下这枣市，不知他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