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八节 腾笼换鸟
那箱子里面,是两尊拇指般大小的人像。
竟然与少年从女娲陨落地带出来,送给妮的那两尊一模一样。
只是材质不同。
妮的是金童玉女。
这一对却是绿锈如云的青铜。
一般竞宝,都会对宝贝做个解说,像名称啊,特征啊,用处啊,珍贵原因啊,等等。
这里没有,戏台上那人就似乎是个哑巴,伸手做个“请”的手势,就有人在戏台边上的面板上,贴出起价。
戏台下的人也随即加价。
少年低头询问雁哈哈。
雁哈哈也看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
少年又去问曾丛,还有多少银两,想把那两尊青铜人像竞下。
曾丛不语,只是悄悄拉过少年的手,在少年的掌心写了个“不”字。
少年不明所以,但也不好再提,竞宝之事。
可回忆,如瀑布般飞流而下,把他淹没。
回忆里不仅有妮,还有师甫,还有模糊不可辨的钓叟,还有小鹿,还有小荷……
有烟波池,有父山,有小门派的两间房,还有白月洞……
有妮的忙碌奔波,有师甫的抽烟读书,有钓叟说的九地符、九地符阵、式盘,还有小鹿杀掉嵇族老,还有小荷无我,誓保人族金莲一脉……
少年的回忆里有思念与悲伤。
他已泪眼婆娑,好在有头套遮挡,才不会被人看到。
他的心又疼又堵,还有惴惴不安地担忧。
他想回去,他要回去……
他想到了昆韶提到的星辰试剑,还有要“打碎星辰试剑,看看离域之外的天”……
少年的思绪越飞越远,若不是雁哈哈开口说话,他已错过这第二件珍宝。
第二件宝贝是一枚丹药,上面有稀疏的祥云纹饰。
这个雁哈哈倒是认得,是“云起丹”。
给东篱寻龙境界的初入门修行者服下,可一步踏入云起入骨的境界。
修炼还能这样投机取巧!
真令少年大开眼界。
雁哈哈却说少年是“无知多作怪”。
权势人家的子女,为了通过每三年一次的中秋试剑,成为“有命花”,这是寻常操作。
“那真能跨入云起境界?”
少年表示怀疑。
雁哈哈正要回答,已有人来训斥他们乱说话,说他们扰乱了竞宝秩序。
雁哈哈只能闭了嘴,默默观看。
第三件珍宝是一件紫色云霞纹的亵衣。
那戏台上哑巴似的黑衣人,意外得开了口,竟还是用局外人的口吻,说道:
“应卖家请托,这件宝物我要帮忙唠叨两句。”
他又“吭吭”地清了清嗓,自袖口拿出几张折叠整齐的纸张。
他摊开纸张,亮给下面的人看。
那纸张上,写满了字迹。
他解释道:
“这个我也是说不好。
卖家体谅我的不易,给我准备了文稿。
我修为疏浅,这文稿又甚是高深。
我只能照本宣科,给大家读一遍。
见谅一二。”
听他读诵的内容,却先不是介绍那紫色云霞纹的亵衣,而是从法宝的炼制讲起。
说法宝分内丹法宝、外丹法宝、和义丹法宝,以及伪法宝所属的杂丹法宝。
这倒和《丹论》中所讲的“丹”,是一脉相承,也很容易理解。
修炼名剑,能炼制内丹法宝。
修炼符道,能炼制外丹法宝。
修炼蛊毒,能炼制义丹法宝。
伪丹,理所当然,只能炼制杂丹法宝。
修行者的境界达到“三生”,就可以把自己的名剑、符道、蛊毒的修为炼制成法宝。
这样有一个好处,就是放空自身,从头再来,二次修炼。
套用句俗话,这叫“腾笼换鸟”。
依此而为,修行者不仅能以法宝的形式,保留原有的名剑,还可以获得第二把名剑。
只不过,一般情况下,若第一件法宝是名剑,修行者第二次修炼,往往会选择符道,或者蛊毒。
以此类推。
传说中,上古三代时期,有大修行者,会拥有十几件法宝。
就等于说,这些大修行者重新修炼了十几次。
还有的大修行者,干脆把法宝送给修为尚浅的弟子,用于防身、争斗。
三生境界是少年未曾听闻过的境界。
而他所见过的法宝,除了被他吹散的域外天皇金身之外,就是小荷的那杆不上岸印,再无其它。
听明白这些,少年又生疑问:
域外天皇把金身法宝送给了天皇太子,那他二次修炼的,又是什么?
依然是名剑,还是转了符道,或者蛊毒?
可想到这里,少年又进入了关于妮、师甫等等的回忆,眼泪也毫无预兆地落下来……
戏台上的诵读仍在继续,把少年悲伤的思绪轻轻扯了回来。
这件紫色云霞纹的亵衣,名为“紫霞仙衣”,是一件外丹法宝。
说是穿上之后,可以保护修行者刀枪不入,水火不沾,百毒不侵。
少年暗忖,不知此物与自己天牢符阵相比,哪个保护力度更胜一筹。
他自觉着,应该是自己的天牢符阵,独领风骚。
这天牢符阵的防御,不是硬格硬挡,而是让攻击有来无回。
它先让攻击在循环往复中,没有尽头地奔驰,待戾气消尽,再把攻击禁制,压迫,直至成为纯粹的天地之力。
可听文稿里所说,这紫霞仙衣即使比不上天牢符阵,也是相当得强横。
它那柔柔软软的样子,还能保护修行者,对抗重物地击打,可以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东西。
今晚的竞宝,可谓精彩纷呈,惊喜不断。
三件奇珍几乎是被疯抢。
可能是看到气氛这么热烈,余韵袅袅,经久不息。
监市不忍心扫了大家的兴致,居然又上了第四件宝物。
这次戏台上的黑衣人,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道:
“煮酒营的份子钱,监市大人请大家赏脸。”
戏台下,稀疏的人群,竟然发出几声“嘘……”的声音。
想必这样的情形,在戏台上下,经常发生。
所有人,均不以为意。
只要钱能到手,监市从来不在乎,对方是什么态度。
他是个难得的,“有命花”的高品阶好官,务实又讲理。
戏台下,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一批黑衣人,把竞宝的人群团团围住。
这连少年都能看懂。
意思是说,这第四件奇珍,若是出不了手,今天谁都别走。
可能,这也是司空见惯的常例,并没有人紧张或者骚动,人群安静得像一面铜镜。
大不了大家凑钱,给他拿下就是。
监市大人是个讲道理的“有命花”,这样的“竞宝”,不设底价,也就花不了多少银两。
戏台上的黑衣人打开了木箱子。
“咦……”
戏台下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是惊叹,是疑问,还是生气。
那奇珍,就像是一团紧紧抱在一起的,枯黄的柏树叶子。
少年不认得,也就不知道那有什么珍贵。
雁哈哈却激动地结巴起来,道:
“不会是……
不会是……
九死还魂草!”
“啊!”
那稀疏的人群中,有人惊讶地附和雁哈哈,似乎跟雁哈哈一样,有点不敢确认。
戏台上的黑衣人,蔑视了这群目光迟钝、见识短浅的商人,却依然保持淡淡的语气,道:
“九死还魂草。
是好东西。
前些日子,大劫案……
那遭抢的‘五子衍宗’,跟这个……”
他指了指九死还魂草,继续道:
“是搭子。
缺了谁,都成不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