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节 不可一世
雁哈哈可不是白白送人情。
他打着少年的旗号，连摆三天流水席，可谓是“一箭三雕”。
第一，确实，给少年扬名，这毋庸置疑。
第二，通过这些行商脚力，报信给他远在英州府的兄长。
在不系境界之下，除了跑死马的驿站，这已经是最快的传递消息的方式。
事出反常即为妖，他远在英州府的兄长，应该会立刻赶回，一探究竟。
第三，柳银环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出面制止。
雁哈哈不知道，少年跟柳银环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凭柳银环与雁过山庄的多重交情，他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蔓延。
他俩在这里各具心思，均是从自己掌握的情况，从利己的角度去思考、去腾挪、去妥协、去各取所需，却都没考虑，雁过山庄那些不明真相的村民的感受。
没有考虑他们对突发的危机一无所知，没有他们的茫然，他们的恐慌，他们的尊严，他们的愤怒，以及别有用心之人的挑拨与利用。
一个是初闯世事的幼雏，一个是不问世事的老朽，就是这份欠考虑，让这一老一少险些丧命。
雁过山庄也就是普通村落的模样，只是规模大上许多，绵延的土坯草房，一眼望不到边。
流水席也沿着老渠一字摆开，一眼望不到头。
依照少年的意思，那杆白幡，就插在老渠岸边，来往的行商脚力，一眼就能看到。
他的担子有人挑着，跟着他和雁哈哈，来到村子中央的祠堂。
老渠柳是没有祠堂的，只有一个广场。
这雁过山庄祠堂前的广场，不知道比老渠柳的广场，又大上多少倍。
若站在祠堂前放眼望去，居然会有种阔大的感觉。
这广场有名称，一通石碑，上书“雁回”两个字。
祠监雁可世早已在祠堂门外恭迎，他一揖到底，就保持姿势不变，直到雁哈哈双手搀扶，才敢起来。
雁可世是个儒雅随和的青年，那张柔和的脸，只要不哭，就是在笑。
少年甚至怀疑，他就是哭，也会给人笑中带泪的感觉。
雁可世声音婉转绵长，听他说话，如沐春风。
可以想见，他就是暴跳如雷，也只不过是春风猛了些。
又有什么关系。
不是说，“吹面不寒杨柳风”嘛。
雁哈哈与少年刚在客厅坐下，奉茶小厮也刚把茶盅端上桌，就有村民进来禀报。
那村民杀气腾腾，一脸的倔犟与藐视。
他是向着雁哈哈说话，本该低着头，他却不，反而眼神似两把刀，在少年的脸上刮来刮去。
少年装作没看见，只在轻微的眨眼间，有星辰在眸子里绽放如花，那个头扎黄巾、身披金甲的妮，就像金黄的花蕊，婀娜、妖娆。
而那个来禀报的村民，却失去了神采，也失去了生气，顿时像个拙劣的木雕泥塑。
“这……”雁哈哈迟疑着看向少年。
少年却正端起茶盅在吃茶，似乎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
“怎么？”他轻啜一口清香，便看向雁哈哈，仿佛在提醒雁哈哈，有话直说啊，不用吞吞吐吐。
奉茶的小厮也觉着不对劲，趁着离开，轻轻扯了一下那禀报村民的衣下摆，要提醒他，这样太失礼。
“噗通……”那禀报的村民竟然栽到在地。
吓得奉茶小厮连退几步，背靠在梁柱上，才没有跌倒。
“这……”雁哈哈惊得一激灵，“噌”地站了起来。
少年依然在悠闲地喝茶，轻轻啜一口，再轻轻啜一口，好似品咂着余味无穷。
四个壮汉涌了进来，并不去管地上那村民的死活，而是气势汹汹地，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少年跟前靠近。
少年能感觉到身边各种力量的激荡。
看来这四个壮汉应该是东篱境界，已在这茫茫天地之间，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股力量。
此刻，他们正催动自己的“龙”灌注到自己身上，让力量膨胀，一拳把这个侮辱雁过山庄的毛头小子，捶成齑粉。
“滚！”
少年刚要故技重施，却听到爱笑的雁哈哈，暴怒地大吼，骂道：
“不知死活的东西！
你们是要葬送雁过山庄！”
“二祖！”站在中间的汉子，似乎并不甚畏惧雁哈哈，他也是怒目圆睁，沉声道：
“我们已布置下雁回法阵！”他一指少年，冷冷道：
“哼！
他就是个‘不系’，今天也要让他陨落！”
“滚！”雁哈哈怒极反笑，“哈哈……”笑过，又骂道：
“无知的东西！
你也不用脑子想想，老渠柳十几个麦客的小村子，不被逼到退无可退，会走到与我们公开对抗的这一步？
你也不想想，两位庄主，三位当家，一夜之间死于非命，何人所为，又因何为之？
愚蠢的东西！”
“二祖。”那中间的汉子现出不屑一顾的神情，阴不阴阳不阳地，嘲讽道：
“你从未当家问事。
这次……
不得不让我们怀疑……”
“你！”二祖被泼了一身屎尿，气得吹胡子瞪眼，心路堵塞，脸色乌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少年觉察到，这风向不对。
这些人，估计是要连他们的二祖一起拿下。
所谓，形势比人强，此情此景之下，有此种作为，也是再所难免。
都知道，群龙无首之际，正是争权夺利之时，更是一步登天的绝佳机会。
能不能上位，在此一举。
这些人，也是赌上了身家性命。
既然你们敢赌，我就敢让你们输得倾家荡产。
少年下定决心，便雷霆般出手。
小鹿如一道金光，银样镴枪刺出一个弧度，四个壮汉的脖颈，被齐齐从侧面穿透。
脖颈侧面的血流干道，被拦腰截断，鲜血喷出，如绚丽的烟火，洋洋洒洒。
少年拉着雁哈哈就往外闯。
一步迈过祠堂门槛，却见雁回广场上，甲胄锃亮，锋刃寒星，早已是，列好阵势。
“雁回法阵！”雁哈哈，低吼一声，诧异得无以复加。
他死都不会想到，这雁回法阵的剑锋所向，竟然会是他这个二祖。
“畜牲啊！”雁哈哈像一位老迈的慈父，面对着满堂的不肖子孙，除了咒骂，已别无他法。
他并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顾忌着少年这个外人。
也许，雁过山庄所有的村民，都以为，雁哈哈是仗着他那个天才兄长，才簪上这“二祖”的头衔。
殊不知，“无功不受禄，无德不受宠”。
雁哈哈成为二祖，靠的就是这“雁回法阵”。
也就是说，是雁哈哈，创立了，这能使雁过山庄，屹立不倒的“雁回法阵”。
没有雁哈哈，就没有雁过山庄今日的地位与威名。
可如今，“雁回法阵”调转剑锋，把透天的杀气，压在了它的创立者身上。
数典忘祖啊！
这时，雁可世从祠堂温文尔雅地走了出来。
他还是那样，从容淡定地对雁哈哈一揖到底，只不过，他自己直起了身，不再等待雁哈哈的搀扶。
他用他那春风拂面的声音，商量着道：
“二祖容禀：
您还是回到您的小院，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这里，由我们这些晚辈处理。
如何？”
“不行！”雁哈哈斩钉截铁地拒绝，“哈哈……”笑得悲凉，怒容满面地道：
“雁可世，真是不可一世啊。
我只能告诉你，雁过山庄水太深，你所知又太少……”
说完，他在少年耳边，嘀咕了一句。
少年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