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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节 披毛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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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幕的颜色却越来越重,变成了黑红的血色,涟漪跟着演化成波纹,波纹又演化成波澜,接着狂风骤起,血浪滔天,仿佛有怒吼声要冲破水幕,吞噬人间。

    这应该是,老牧的第二个问题的答案,而且是个恐怖的答案。

    老牧被吓得腿抖如筛糠,身体也快速佝偻,不再高大,不再挺拔,威严也缩成一团。

    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嘴角撇了撇,似乎是不出所料的意思,还带着“果然”的微笑。

    血浪永不平息,但血幕却在褪色。

    没有黑红血色的支撑,血浪像被抽掉筋的巨龙,匍匐于地,被岁月揉成尘埃。

    老牧也渐渐恢复状态,不再颤抖,不再萎缩。

    水幕又是涟漪轻漾,凉凉如夜,凉到雪花飘飘洒洒,如柳絮随风飞舞。

    水幕上出现一片雪原,茫茫无际涯。

    一群人,从雪原更深处走来,当中的正是老牧。

    老牧披着羊皮,戴着羊角,脖子上还系着绳子,绳子的另一头,在他身边一个壮汉的手里。

    这群人走近再走近。

    几乎要走出水幕,掉落人间的时候,那牵绳的人,突然一脚把老牧踹倒。

    老牧被牵着,真似一只羊,四肢着地而行,走出水幕,却并未掉落人间,而是消失不见。

    雪原上出现一个黑点。

    黑点不断扩大,那是雪原上的一个地洞。

    地洞里有油灯如豆,旁边是老牧,披着羊皮,戴着羊角,席地而卧。

    这应该是,老牧的第三个问题的答案,而且是个悲惨的答案。

    “啊……噗嗤……”老牧仰天长嘶,悲愤莫名,却又因四处漏气,尽显滑稽与张狂。

    他这是在向命运控诉,自己的不甘心与不屈服,还有得不偿愿的不公与罪恶。

    真让人心疼。

    水幕伴着老牧的嚎叫声,缓缓落下,都落入乌棕色的陶盆中。

    可陶盆中却没有一滴水,干燥得要起尘灰似的。

    太阳就要升到天空的正中,热烈而明亮。

    地上已没有烟波池,只是一片低洼的土地,长满了野草。

    还有八堆碎石,以陶盆为中心,有规则地分布八个方向。

    乌棕色的陶盆,都快要被青草遮住。

    少年走过去,拎起陶盆,露出陶盆下面的第九堆碎石。

    他把陶盆放到自己坐的地方,看着状若疯狂的老牧,仿佛在说:结束!

    老牧收敛自己的情绪,压制胸中的愤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腰杆挺了又挺,威严好像就回来了。

    他看着少年,穿过他的狰狞的面具,两只眼睛,像鬼火一样,闪烁不定,缠住少年。

    他道:

    “并未结束,噗嗤……”

    老牧把手里的漆红圆柱对着少年晃了晃,双手一错,漆红圆柱被分成大小相同的两半。

    一半中空,一半凸起。

    凸起的部分,被雕刻成一位单薄的少女。

    少女的眉心,攒射进七根银针,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

    圣女在详细介绍名剑暗七星的时候,专门提到,“钉头”还有巫术形式,名为“钉头七箭书”。

    与“钉头”以灵魂和法力的契合波动为施法基础不同,“钉头七箭书”是以生辰八字和出生地点,为施法基础。

    也就是说,若要对人使用“钉头七箭书”,必须要知道这个人的详细生辰八字和精准出生地点。

    这是个“窝里横”的名剑。

    当时,师甫是这样评价的。

    不是亲近的人,谁会知晓出生时的信息。

    再说,知晓跟记住还是两码事。

    不知道有多少父母,不记得自己孩子的生辰八字。

    这是常事,特别是穷苦人家,比如,人族的金莲一脉。

    不过这“钉头七箭书”威力极大。

    一旦施法完成,七箭共攒木偶眉心,便是无解的格局:

    木偶成渣,本人必爆。

    是个血肉成浆,溅射如雾的结果。

    想来这就是“钉头七箭书”。

    少年正琢磨老牧的用意。

    恍惚间,觉着那木偶是妮的模样。

    不由定睛细瞧,顿时六神无主起来:

    那不是妮,又能是谁!

    这也不对。

    老牧怎会知道妮的生辰八字,这可是师甫和少年都不知道的事情。

    少年把疑惑抛给师甫,师甫又把疑惑翻倍,竟然传给了五儿。

    少年惊愕得半张着嘴巴。

    然而,五儿的表现,更让少年的嘴巴,久久无法闭合。

    五儿愈加苍老。

    难道沧海桑田正在发生,几个转眼就过去了几百年?

    五儿面如死灰,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更激不起她的兴趣,只是出于礼貌,点了点头。

    并迅速双手捂住了整个脸面,肩膀不停耸动,呜咽的声音被压抑着,隐隐传了出来。

    难道……

    五儿……

    老牧……

    妮呀!

    少年的心思乱得像一团麻,就像耗子被困在了带盖的铁桶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老牧笑得像个魔鬼。

    这更不对,若老牧……妮……

    随即,少年想到,无耻如老牧,还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呢。

    少年的绝望和老牧的得意一样疯长。

    少年连滚带爬,跪倒在老牧面前,不停磕头,脑门上嫣红一片。

    他哭喊着,像个找不到父母的娃娃:

    “求求您,求求您,放过她……”

    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站在少年的身边,昂着脑袋,用它黑宝石一样的眼眸,饶有兴味地左右打量着老牧。

    它高高翘起的尾巴不停地摆动着,尾巴底面的白毛,在风中招摇,就像飘舞的白旗。

    一个跪地求饶,一个扛起白旗投降,这难道就是俗语中所说的“物以类聚”!

    老牧可不是纯粹为过瘾来的。

    他有正事,有正经的大事。

    得意张狂,点到为止就好。

    他复原漆红的圆柱,要揣进怀里。

    这可是风筝的线呀,整个人族都是他的风筝。

    可就在圆柱即将合拢的刹那,神不知鬼不觉地,那个凸起的雕像似乎变了个样子。

    而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唇角微挑,像在笑,邪魅狂狷得妖异,还有点幸灾乐祸地克制,仿佛要严格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破坏现场无可救赎的悲恸气氛。

    老牧揣好漆红圆柱,整理好衣服,双手背在身后,戴着面具的脸微微昂起,正好是居高临下的角度。

    他运足丹田之气,让声音浑厚、悠远,又充斥着不可冒犯的威严,但终究无法解决漏气的尴尬。“嗤嗤”地道:

    “放过她也容易,噗嗤……我有三个条件,噗嗤……”

    “答应……答应……我都答应!”

    少年磕头如捣蒜,“砰砰……”之声不绝,声声重击地面,地面已被血染成紫黑色。

    少年急切的心,唯恐老牧怀疑他的诚意,答应得毫不犹豫、干脆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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