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眷恋人族的那场暴雨
域外天皇,百年不败。
每赢一次,人族就失去一块大陆。
这圣女大陆已是人族的最后一块栖息地。
每当域外天皇发出战书,人族就会有“天选之子”出现,进入女娲陨落地,习得文武艺,得封天选大将军,携手圣女,与天皇战于九天大陆。
或平或败,近百年,从未赢过。
平了就好,平了就不用下海为鱼;平了就不用丢掉性命;平了人族就能保留火种,就有希望。
而今,域外天皇又送来战书。
偏偏在这节骨眼上,人族青年俊杰,屡遭不明组织暗算,几乎惨死殆尽。
这直接造成了一个非常严重的后果,那就是能打开女娲陨落地的“天选之子”,迟迟未能出现。
人族,竟无应战之人!
圣女大陆,哀嚎盈野,响彻云霄。
寡妇死了儿,没指望了。
绝望的情绪,似无情的沙丘,被风拥着,掀起漫天昏黄,遮天蔽日,席卷整个圣女大陆。
末日到了,我们还能做点什么……
每个人族都在心底最深处拷问自己的灵魂,却无力地发现,除了等待,还是等待,等待死亡地降临。
等待最隆重、也最荒唐,最恐惧、也最无奈的死亡。
然而,都说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儿。
在人族即将崩溃,域外天皇将不战而胜之际,有了一场眷恋人族的大暴雨。
盛夏,雨水丰沛,域外天皇竟被巨雷劈死。
得到消息的人族,纷纷虔诚地祈愿,只求厄运已逝,天下就此太平。
又然而,祈愿的香火还未燃尽,天皇太子就身穿重孝,逆雪飞扬,仿似一座冰峰,如朔风怒吼一般,昭告天域,立志要完成父亲的遗愿:
战约如期,请人族焚香沐浴,引颈受戮!
这次,人族的哀嚎如受伤的南飞雁,响彻的不仅仅是云霄,还有天域所有的大陆,那些域外天皇的领地。
“天选之子”,你又在哪里呢……
那日,天高云淡。
少年抱着他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离开了他终日看守的池塘,悄无声息得踏进女娲陨落地,就像回家一样随意。
推开门,走进去。
妮跟师甫去拦了他,但没有挡住少年懦弱的步伐。
师甫是妮的师父。
他修为高深,为人率性和善。
可能是他名字的缘故,人族修行者,几乎都会尊他一声师父。
他竟也坦然受之,乐在其中。
少年仍是唯唯诺诺的样子,支支吾吾地说了许多,零零碎碎的。
但妮听明白了,他反反复复地,其实重点只有三个字:我要去。
他说,这个想法,似乎是被别人硬塞进心里,但他并不抗拒。
他要去,他也想去!
“你不知道吗?
你要走的是一条通天的路,也是一条寻死的路,是一条勇敢的路,也注定是一条悲情的路。
少年,你准备好了吗?
我还没有准备好呀!
还没准备好呀……”
妮拉着少年的手,小声而又固执地呜咽着,絮叨着。她只想少年回心转意,跟她回家。
少年上前半步,揽她入怀,轻轻地一拥,道不尽的爱怜、依恋,和惨然得无语凝噎。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在他深邃眼眸的无尽黑暗里,仿佛有流星偶尔划过,却像一把匕首,精准地刺破了妮的心。
妮的心破碎成泥。
她有预感,今天已留不住少年涉险的脚步。
少年的嘴唇翕动,好像要说什么。
“你说啊!”妮用破碎的心催促他。
但少年因为激动,没有说出口。
妮紧紧抱住了他,用温柔的臂弯让他平静。
让他平静得像无风的天空下,他日夜守着的池塘一样,他就能说出话来。
果然,少年轻轻把妮从怀抱里推开,两手握着她的双臂,依依不舍地看着她,嗫嚅着,说道:
“如果注定要分离,如果注定要灭亡,我只是比别人早走了一步……”
“我不要……”妮细语呢喃,又钻进他的怀里,柔软的胳膊像铁箍,牢牢箍着少年的腰。
她更想箍住少年的人,箍住少年的心,箍住少年离开的脚步。
少年是妮的原动力,只要能留下少年,妮就能爆发无限的力量。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师甫,在拼命翻一本破烂不堪的书。
也许是因为一直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答案,他的表情越来越晦涩。
他几乎要放弃了。翻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一页一页慢慢往后地翻,与其说是在翻书,不如说是在把已经翻开书,一页一页地合上。
可在他把书合到最后一页时,不再抱有希望的眼神竟缓缓亮了起来。
在那本破书的最后一行居然写着“紧急关头找少年”七个字。
师甫大喜过望,一把拉开了妮和少年。
少年抱着他那像狐狸一样的小黄狗,悄无声息得踏进女娲陨落地,就像回家一样随意。
推开门,走进去。
妮和师甫只能远远地看着。
那日,人族轰动,不亚于那场眷恋人族的暴雨。
“他又不是修行者,为什么是他?”
妮不仅担忧少年的安危,还不甘心少年只身赴险,埋怨道。
“唉……”
师甫的左手仍然紧紧攥住那本破烂不堪的书,右手举起烟杆,狠狠抽了一口老烟袋,长叹一声,带出浓浓的的烟雾,把自己笼罩起来,就像一个故作高深的未解谜团,道:
“正因为他不是修行者,才一定是他!”
“为什么?”
妮疑惑不解。
“正因为他不是修行者,他才没有被暗杀。
再说,你以为跨入那个树林那么简单吗?”
“怎么?”
“那树林周围,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打开一次缺口,只能维持三天。三天之后,缺口会自动弥合。
若想进入女娲陨落地,必须有能力打开缺口才行。
少年虽不是修行者,但你看,那无形的屏障,对他有作用吗?”
妮只是不漂亮,又不傻,她能听出师甫的言外之意,心头稍稍宽慰,道:
“难道……
这是天选之子的……
特殊力量?”
“唉……”
师甫又是一口烟雾,一声长叹,道:
“你问问哪一代天选之子,不是竭尽全力,舍命一搏,才能打开缺口的。
我参加的那次,还是两人合力,还苦苦坚持了三天,才轰开尺把宽的一道口子。”
妮沉默不语,师甫已经说得很清楚,少年身具异象啊!
俗话说,关心则乱。
妮仍旧不放心,生怕她的少年受到伤害,思来想去,把所有的可能来来往往,捋了几个回合,又问道:
“师父,那里面危险吗?”
“我又没进去过,怎么会知道呀。”
师甫对妮有着无穷的耐心,百问不厌。
也许跟一个孩子聊天,才是对抗寂寞的最好方式。
他撮着嘴唇,把烟雾吐成一个短棍接着一个短棍的样子,就像鱼贯而行的一排虫子,道:
“那里面危险不危险,我不知道,但出来之后,很危险。”
“啊!那怎么办呀?”
妮明显着急了。
“怎么办?凉拌……”
师甫仍旧不紧不慢,就像所有逗孩子的老翁一样,看着孩子着急,自己就乐。
他可没有乐,反而心事重重,走神似的,喃喃自语,道:
“老伙计,十五年了,事情结束,你早该回来了呀……
你的少年,我留不住,也不敢留,嗯,别怪我才是呀……
你也怪不着我,我也是谨遵你的吩咐……”
“师父,怎么办呀,你快想办法呀。”妮抓着他的胳膊,使劲地摇,把他飞远的思绪,硬扯了回来。
师甫慈爱地看着妮,拍着她抓住自己胳膊的手,笑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师父我,可是人族数一数二的高手。
咱怕过谁呀!”
妮想想也对,跟着师甫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