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本能察觉 上当了
汤平城里留有木仓幸的血脉,此事知情者极少。
赵青雨说那个可怜的女子名叫许停雁,原是好人家里的小姐,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苦。
但是城门被敌军踏破的那一日起,谁还分什么高低贫富,甚至越是家底丰厚的,被搜刮得越干净。
许小姐落了难,和她们被关在一起。
“我们有几分姿色,特意留给木仓幸了,否则……”下场会更凄惨,那群军士,皆是牲畜。
赵青雨讽刺一笑,这么多年过去了,往事历历在目,她似乎还困在那个小院里。
“后来,陆将军解救了我们,还给我们送了银子,许小姐回家去了。”
当年许家遭受重创,家财被抢光了,许家人也死了很多,只剩下许停雁的弟弟。
似乎,她就是为了护下弟弟才落入木仓幸手中。
没多久,许停雁得知自己有孕,不堪其辱,喝了堕ii胎药,她因此大病一场,孩子却没能打掉。
之后不得已生下来,在药物和心绪郁结的双重侵害下,两年光景就去世了,她的弟弟代为抚养成人。
这期间又是打胎又是有许停雁的死亡,很多知情者都以为孩子没了。
毕竟之后许家一直没提起孩子的存在,只赵青雨和宜兰知道,那个姑娘还活着,名叫许環。
因为与她母亲共历苦难,过年那会儿,她们还去庄子上看望了许環。
赵青雨和宜兰活到这个岁数,已经放下了许多事。
她们当年不惧旁人目光,现在更是没有顾忌,愿意说出事发细节,只为了让木仓幸遗臭万年。
去年木仓幸的死讯传开,她们当然知道,但是这就解恨了么?
远远不够!
死亡反而是最简单的一件事,真是太便宜了他!
白缙没有告知她们太多事情,不过请来先生,一笔一字全部记下来。
要给木仓幸撰写生平,并非糊弄之语,待到过后事情平息了,这些人一个也别想逃。
对手无寸铁的百姓犯下杀戮,就别奢求什么身后名了。
谁知地狱有没有生死簿记录一切,人间总得有人来还原真相。
要被评判的不止一个木仓幸,背刺,背叛,所造成的伤害一样难以饶恕。
许環很快被找到了,她没有与舅舅一家住在一处,而是单独在庄子里养病。
如赵青雨所说,她孱弱苍白,看上去确实撑不了太久。
许環生来就离不开药罐,但她并没有因此一心求死,听闻尚京有神医可以替她诊治,很快同意随白缙入京。
许環落入控制,裴应霄给白缙传达了指令,在赶路途中可以透露木仓幸的事,她必须知情。
如若可以,希望许環愿意配合行事,而不是扣押她强行成为人质。
结果,许環惊诧过后,没有让他们失望。
她说,许環之環,本是‘桓’字,身上虽说流着木仓幸的血,但母亲要她时刻谨记,自己是大桓人。
许環记事开始就没有母亲了,但不妨碍她从舅舅以及身边人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
她与生父素未谋面,提起他,唯有憎恶,怨恨。
她是怎么来的,木仓幸如何当得起‘父亲’这个称呼?他不配。
在把许環秘密护送到尚京的这些天,宫里天庆帝有了动静。
他仿佛心血来潮,突然拟旨给五皇子安排了一位良师,那师者不是旁人,乃当今王丞相。
王丞相不仅手握权柄,且学识渊博,他的小儿子王锦意今年刚被钦点为状元。
原本寒门出身的王丞相就是天下读书人的表率,如今更是钦佩之极,推崇效仿,寻常人难以攀上。
而五皇子,生母是宫中女官,生下皇子后才得了个美人的封号。
这些年来他们在宫里如同透明人,五皇子虽说日日不落地去了皇家学馆,但功课平平,并不出众,只会点卯。
如今十三岁了,言行处事还一团孩气,多说几句话都能脸红。
天庆帝此举,大臣们所感是因为二皇子出事,这才留意到底下的其他儿子。
不过,他往日里有所偏颇,孩子大了再想悉心管教,恐会太迟。
在曲凝兮看来却是不然,陛下多半有了危机意识,才匆忙想做些什么。
五皇子的年岁略小了些,不论是学识能力或是人脉威望,拍马都赶不上早已成人的太子。
但天庆帝别无选择,还是把他拎起来,企图能把他教成个好模样来。
若有个万一,大桓除了裴应霄和裴靖礼,还能有个托付之人。
至于底下的六皇子,堪堪十岁,还要更小,出身倒是不错,只是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以往,天庆帝的心里一点都不着急,他大抵觉得自己长命百岁,有足够的功夫去挑选培养一国储君。
但显然,他做得不太好,疼爱出来的二皇子是个糊涂蛋。
这会儿又对太子生出了嫌隙,他还有哪个继承人?
曲凝兮暗自留意着宫中的动静,裴应霄这段时日早出晚归,瞧着颇为繁忙。
蜀中一带迎来汛期,连日降雨导致河岸线暴涨,冲毁了河堤,将农田淹了大半。
这等天灾,人力所不能改,朝中为此犯愁。
不能光靠赈灾,当务之急是疏导河道,以免洪水造成更大的损失。
谁知内阁的决策尚未颁布下去,就听说有两个村庄被激流给冲垮淹没了。
天庆帝因此震怒,不仅向下施压,还在朝堂上当众苛责太子。
并开了金口,要把他派去蜀中,为抗洪出一份力。
圣旨不容辩驳,当晚裴应霄回来,告知曲凝兮要离京一趟。
这种节骨眼,她听了自然揪心。
曲凝兮的眉头都皱起来了:“陛下对你生疑,你这一走,尚京恐会生出变故……”
裴应霄自然心中有数,笑了笑,道:“他不确定木仓幸是否活着,正在到处找。”
“那怎么办,会被发现端倪么?”曲凝兮掰着手指一算,道:“许環马上进京了,但殿下还是需要多争取一些时间才好。”
用许環来让木仓幸改口,这件事本就存在许多不定性,还得防止他临时变卦。
偏偏这节骨眼,蜀中暴雨连天,救人如救火,半点不得拖延。
“他想调查木仓幸的死没那么容易。”
裴应霄缓缓抬眸,深邃的墨色眼瞳,视线幽幽:“孤有的是法子,让他自顾不暇。”
他们隐忍了许久,眼看着要到紧要关头,岂会容许猎物挣扎逃脱?
等了太多太多年,都快要按捺不住了……
曲凝兮怔然望着他,这一瞬,心底的所有不安被一扫而空。
以前,她看这人高深莫测,觉得可怕,现在却认为他运筹帷幄的风范,有一种令人安定信服的力量。
岁月是很可怕的,能淡化美好,能磨灭意志,甚至是淹没恨意……
他本姓陆,却贯上裴的姓氏活着,小小年纪可曾有过动摇的时候?
觉得前路困难重重,身边无人撑扶,不如就此放弃,当个彻头彻尾的裴氏太子乐不思蜀?
裴应霄是不同的,他无比清醒,也具备旁人所不及的坚定。
蜀中的汛情刻不容缓,朝堂上钦点了人手,只容许一天的休整时间。
户部尚书愁眉苦脸,去年又是雪灾又是地震,已经支出去不少银两。
偌大一个大桓,国土辽阔,每个地方都有不同事情发生,哪哪都要钱!这样下去都要入不敷出了!
户部火急火燎的,但碍于太子殿下是这一趟的主使官,他就是捏着鼻子也得准时把款项拿出来。
东宫这边,裴应霄做了临时部署。
他给曲凝兮两个选择,一是在宫里等他回来,这一趟蜀中他非去不可,于公于私都不能推脱。
二是偷偷跟随他一起去,在东宫留一个易容的替身。
“这时节,南边早已炎热,且是雨水多绛的季节,路上湿热难耐,并不好受。”他出言提醒。
“我、我跟你一起去。”曲凝兮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说完后,她的脑袋才转动起来,细细思量其中利弊。
太子此行又不是去游玩,明面上太子妃不宜跟随,传出去了人会说她不识大体。
那么,偷偷跟去,有替身在确实可以,但这一去并非三五天就能回来。
这要是其他府邸有人办宴席,大婚大寿什么的,或者宫中太后娘娘召见呢?
即便不召见,身为皇家孙媳,也该时常主动去长晖宫请安,这是无需明说的规矩。
曲凝兮想了一圈,立即迟疑起来:“我怕会露馅,坏了你的大事……”
“你若留下,恐会被扣押为质。”裴应霄语气淡淡,实话实说。
曲凝兮一惊:“你不是说不着急么?”
天庆帝如今只是起疑,无凭无据,他难道还主动处置太子,就不怕上当被人离间么?
见她蹙起眉头,裴应霄伸手,轻轻触摸她的眉间,笑了笑:“一旦起疑,就得行动起来,抢占先机了。”
曲凝兮似懂非懂,问道:“陛下会怎么做?”
“以太后的名义招你和表妹到长晖宫小住,轻而易举。”
一些抄写经书祈福之类的名目,或是觉得无聊乏味,让小辈陪着说说话,热闹热闹,合情合理谁敢拒绝。
再不然就直接称病,点名让谁侍疾,这是莫大的荣幸。
然后人进去了就被扣住,外界瞒得滴水不漏。
曲凝兮被这么一提醒,还有什么想不到的,她立即摇头:“那我不要留下来……”
倘若真到了撕破脸那天,皇城势必要见血的,她害怕。
而且,裴应霄走了,她自己在东宫里,很容易胡思乱想。
原本也不是多思多虑之人,只是知道了太多秘密,不知不觉就会想很多。
“今日收拾一些简单的行李,除了藤敏,谁都不许带。”
裴应霄必须把映楚留下,她在东宫负责易容善后。
曲凝兮却问道:“那陆焰花呢?”
她可能被当做人质,陆焰花更有可能,倘若天庆帝疑心太子要为陆家复仇,首当其冲就是控制陆家这唯一的血脉。
宁可杀错绝不放过,陆焰花将会危险得多。
“他身边有不少人,你不必担心。”裴应霄道:“盯着他的视线太多,不宜妄动,否则便是明牌了。”
要是陆焰花跟着离京,天庆帝不需要任何证据,就能笃定太子的意图。
曲凝兮听了,小嘴微张:“若是我这边露馅了,一样成为明牌?”
本就起疑,容不得半点试探。
裴应霄不答。
他垂眸凝视她,这张娇俏的小脸蛋,圆溜溜的双眼,像是紫葡萄一般水灵漂亮。
一开始,是没打算带上她的,按理来说,太子妃留着宫里,更能安抚住天庆帝,给他争取更多时间。
但是他不知出于何种顾虑,自行推翻了这一决定,主动开口询问她是否选择留下。
两人四目相对,裴应霄长得太高了,曲凝兮站在他跟前,仰得脖子都酸了,也没听到半句回答。
她索性也不多问了,转身就去收拾行李:“殿下既然要带上我,可莫要反悔。”
她惜命又怕事,才不会主动要求留下来呢。
下午,曲凝兮思前想后,在收拾行李之前,给曲婵茵和丁雪葵写了信。
说是要提前给太后娘娘的寿辰做准备,打算亲手绣一副贺寿图,最近可能没多少工夫应酬。
曲婵茵和丁雪葵看了来信顿时理解,身在皇室,送些玉石俗物估计都比不上宫中库房的精美,倒不如做手工绣活,更彰显她的诚意。
既然她要忙,她们当然不会没眼力见地前来打扰。
况且入夏了,一动不动都热得很,哪还有心思玩乐呢?
曲凝兮提前做了这手准备,免得丁雪葵兴冲冲的跑来东宫找她。
替身拥有再逼真的易容,也只能糊弄那些不相熟的人,稍微关系亲近点的,都能很快察觉出不对劲。
她还在信里告诫曲婵茵,安永侯府如今没人,是叶姨娘代为掌家,作为女儿该在府里好好协助姨娘,顺道学一学管家的本事。
曲凝兮希望,侯府能安稳度过这段时间。
不过,曲婵茵的交友圈子其实很小,料想她不会成天往外跑。
做完这些,曲凝兮才着手收拾行李。
这次出门,她就假扮成太子殿下身边的侍女,很多衣裙首饰不适用。
银杏和映楚二人陪着挑挑拣拣,才弄出几身料子普通点的裙裳。
映楚是知情人,而银杏艾兰和春雀三人,则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在她们看来,太子殿下外出还不忘偷偷带上太子妃,那当然是极其恩爱的举止。
作为近身伺候的,她们必然守口如瓶,绝不透露半点。
不过,银杏还是忍不住担忧:“这会儿都入夏了,太子妃如何受得住舟车劳顿?”
她跟随曲凝兮多年,没了孙嬷嬷和银瓶,就属她资历最老,最清楚不过主子这一身细皮嫩肉了。
以前不得不束胸,给缠出一圈痱子。
即便没有这一茬,曲凝兮也是非常怕热的体质,再宽敞的马车也比不上室内,一路上闷在里头,阳光暴晒,能不出问题么?
“出门在外,不见得有冰盆随时取用。”便是有银钱也未必能事事如意呢。
银杏忧心忡忡,曲凝兮见了,摇头笑道:“我哪有那般娇气。”
“太子妃这不是娇气,这是天生丽质。”银杏摆手道,“不一样。”
肤如凝脂乃是天生,粗糙点的布衣指不定都能磨红了,受不住热也是常理。
都闷出毛病了,还能用一句娇气打发么?
“我可以克服,”曲凝兮把手里的衣裳叠放整齐,一边回道:“夏日也没耽误大家干活,田地依然有人劳作,没见他们病倒。”
可见啊,人是越养越废。
恰好,融月捧着两双鞋子进来,闻言忍不住接话:“太子妃所言有理,适当出一身汗,身子反而更爽利些。”
她通医理,银杏自然听她的,“那也要把药物备齐了,万一途中要用又找不着。”
“银杏妹妹考虑的周到。”融月笑着一点头,并把鞋子奉上。
闺阁女子穿得都是绣花鞋,精致小巧,鞋面废了不少功夫,它们显然不适合穿出远门。
融月送来的便是模样普通的软底鞋,不打眼,但是合脚舒适。
曲凝兮当即试了一下,颇为惊喜。
她忍痛推掉另一双:“我穿一双出发就够了,衣裳药瓶也别带太多,免得招人怀疑。”
这一趟的身份是太子侍女,哪能坏了规矩。
主仆几人收拾起简单行囊都一派热闹,到了傍晚,总算是努力缩减成三个包袱。
再少却是不能了。
裴应霄回来时,曲凝兮刚沐浴完没多久,披散着长长一头鸦青色发丝,于廊下纳凉。
只坐着吹了一会儿风,头发就半干了。
裴应霄走上前,直冲着映楚手里的桃木梳,一把拿过,接替她的动作给曲凝兮梳头。
早在他出现时,映楚就从善如流,做好退下的准备,极其有眼色。
这会儿,就着暖橙色的灯笼光照下,曲凝兮后仰着小脑袋,与裴应霄四目相对,共享满庭静谧。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太子殿下纡尊降贵,给她梳头。
不过没几下,他就丢开了手里的梳子,以自己修长的五指做梳,陷入那满是光泽的柔顺乌发之中,轻轻梳理。
他的手指,不仅穿插在发丝之间,还不断用指腹触碰她的头皮,仿佛一种推摩。
这还不够,按了一会儿,指头不肯动了,改为掌心扣压住的姿势,捧着曲凝兮的后脑勺,企图落下亲吻。
“别……”曲凝兮早有所觉,一手捂在他唇上,低声道:“这是在屋外呢!”
虽说夜幕降临,仿佛一块遮羞布,下人们退避开了,但就怕万一。
被谁给撞见了,身为太子妃如此孟浪行事,她的脸面往哪搁。
话音才落,她便感觉浑身一轻,被裴应霄抱了起来。
娇小的身形完完全全窝在他宽大的怀抱中,大长腿一迈,直接往寝殿内走去。
曲凝兮知道他想干什么,这眼睛落在她身上,就跟狼崽子一样。
她微抿着唇瓣,忍不住提醒:“我头发还没干呢。”
“无妨,我们坐着,”裴应霄垂首,在她颈畔耳语:“别弄湿了枕帕。”
曲凝兮耳根一热,玉白色的耳肉立即染上绯色。
“坐、坐着?”她瞬间想起其中艰难,忙不迭地摇头拒绝:“不要,不要坐着……”
往他身上坐,她太难受了呀!
裴应霄已经抱着她进入内室,即将转过屏风之际,顿住了步伐,挑眉看她:“不想坐着?”
曲凝兮两手揽住他的脖子,一脸坚定:“不要坐着,这样不好!”
“小晚瑜有此要求,自然要如你所愿。”他巧笑嫣然,足尖一转,抱着她去了窗台上。
“?”
曲凝兮尚且迷茫着,小嘴就被吻住了。
等到她云里雾里,脑袋一团浆糊时,两手巍巍颤颤地撑在窗台上,身子悬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裴应霄是站着的,一个极其方便他施力的姿势——
还没开始,曲凝兮已经要哭了,泪眼汪汪,察觉上当。
“你放我下来……”
她架在他臂弯间,着力点太奇怪了,本能得察觉到危险……
裴应霄能放过她就有鬼了。:,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