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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就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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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未曾久留,大夫到来后就带着一干人等旋身离去。

    来的是个女大夫,鸣恩找她来看腿脚,自然事先通过气。

    装模作样给曲凝兮瞧了瞧,谎称是轻微扭伤,给开了一副药,并一瓶药油涂抹。

    崴脚的真假瞒住了孙嬷嬷和银瓶,曲凝兮回府时,袖兜里揣着个烫手山芋也无人得知。

    她硬着头皮,把那枚小珠子带回去了。

    到家就找了个小木盒将它填进去,手边有的护身符平安符,不拘是什么,通通镇压在里头。

    只希望,那不知名讳的死者,莫要因此纠缠错了人。

    曲凝兮实在吓坏了,她这短暂的闺中人生,哪里接触过亡者之物

    何况她对那天的小宫女一无所知,也不清楚她为何被太子处理掉。

    想来是犯了很严重的错事,兴许本身就是个狠人,死了也会变作厉鬼。

    曲凝兮怕做噩梦,让银瓶往香炉里添了宁神香。

    刚换过一套衣裳,周氏就来了茴清苑。

    她倒不是来责问的,家里住着个皇后赐下的孙嬷嬷,有什么动静本就瞒不过宫里。

    “看来,你姑母对你的婚事,另有打算。”

    对此,周氏也丧失了话语权,谁能拗得过皇后娘娘。

    她愁的是三郎该如何拜得良师。

    曲凝兮安静听她念叨了几句,才把人送走。

    临走前,周氏又提及曲允邵的功课,“你闲来无事,就督促三郎多练字吧,身为姐姐,该为弟弟多费心。”

    曲凝兮应下了。

    人一走,银瓶就开始打抱不平了,“夫人满心满眼都是小少爷,明明小姐也是亲生女儿,腿脚扭伤了也不问一句”

    侯爷就更绝了,一年到头没来过几次茴清苑。

    虽说都是子女去给父母请安,但何至于这样不管不问。

    对比起来,叶姨娘的一颗慈母心肠,全都挂在二姑娘身上。

    曲家嫡女,衣食住行当然与庶女不同级别,亲缘这一点却是输了。

    银瓶这人就是爱嘴碎,曲凝兮听在耳里,也没往心里去。

    许多事情并非一蹴而就,这些现象也不是一日两日,早已经习惯了。

    人和人比较过多,就会生出不足,觉得可怜

    如她那天所言,侯府姑娘要是说自己可怜,外头的百姓都不必活了。

    隔日清早,在安神香的作用下,曲凝兮睡得不错,没有被噩梦缠上。

    她思量着,是否要进宫一趟。

    昨日皇后赏赐了那么多纸鸢,破了她的相亲局,她不能装作不知道。

    但这会儿,明面上她的扭伤还在擦药

    正犹豫着,曲婵茵风风火火的从外头赶来。

    她带着叶姨娘亲手做的礼物前来致谢,能够顺利去书院,哪怕只剩下一年时间,母女二人都感激不尽。

    谁知半道上,得知了大姐姐与彦檀先生相看一事。

    “大姐姐,娘亲也同意你去相看”曲婵茵难以置信,“然后你真的去了”

    好歹是侯府大小姐,嫁给一个不入仕的布衣文人

    哪怕只要彦檀一点头,他就能官袍加身,但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彦氏在尚京算什么呀,他还是娶继室

    通常这样下嫁,都是庶女的待遇,曲婵茵代入进去已经在生气了。

    曲凝兮接过她提来的篮子,叶姨娘绣活精细,给她做了不少帕子香囊,还有一双珍珠绣鞋。

    “事情没成,无需再提。”

    “瞧你这浑不在意的样子”曲婵茵没忍住翻个白眼“大姐姐,你是泥人捏的么”

    明明是嫡出,却总是比她庶出的还要乖顺听话。

    其他事情也就罢了,这等终身大事,都任由摆布

    旁人只道曲三郎脾气大,实则曲二姑娘也是个急性子,若非庶出限制了她的发挥,指不定嘴上有多厉害。

    曲凝兮让她坐下,问道“妹妹今年十三了,觉得怎样的人家,才是好姻缘”

    这话把曲婵茵问住了,她没有想过,而且又不是她和姨娘做主。

    曲凝兮也不需要她回答,“或许朝中哪位大人要娶继室了,或许是谁家的小纨绔年纪相仿,再不然,公侯之家如何”

    公侯之家当然好了,曲婵茵想这么应她,但是紧接着,想起那几个国公府,不由沉默。

    比如跟三郎打架的吕国公家里,妻妾争斗,子嗣繁多,那可乱的很。

    其他高门大户,同在尚京,多多少少都接触过。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相对而言,安永侯府算是清静了,两个妾室被侯夫人镇压着。

    曲辕成孩子少,对女i色也不怎么上心,只贪图权柄。

    “女子出嫁有如二次投胎,咱们这般人家,不愁吃穿,能否安宁度日就看运气了。”

    曲凝兮的眼界早已跟这个十三岁小姑娘不在同一个层面,她幽幽叹口气“活着就好。”

    “”曲婵茵一脸见了鬼的神色,“大姐姐,你该不会想遁入空门了吧”

    曲凝兮“你不懂。”

    只有遭受过死亡威胁的人,才能参悟。

    “”

    第三日,曲凝兮的腿脚彻底好利索了,说的是轻微扭伤,不需要在孙嬷嬷和银瓶面前继续假装。

    她想递牌子进宫一趟,巧得很,皇后遣的小太监先一步到了安永侯府,召见于她。

    曲凝兮梳洗更衣,随小太监进宫面见皇后。

    她料想是有关彦檀先生一事,需得跟姑母解释一番。

    然而,到了苻丹宫,迎面而来的是皇后的怒容。

    “晚瑜,到跟前来。”

    苻丹宫没有外人,曲皇后毫不掩饰她的情绪,那双凌厉的眼睛,正扫视着她。

    曲凝兮心下惊诧,乖顺地走了过去,“姑母,晚瑜来了,姑母因为何事生气”

    “呵呵,”曲皇后皮笑肉不笑,一伸手,钳住了她精致小巧的下巴,“你不知道本宫找你何事”

    她的视线落在那张姣美的容颜上,娇艳如花,有那么一瞬间,曲凝兮以为她要动手打自己。

    曲皇后没有动手,只是冷声喝道“跪下”

    曲凝兮直直跪了下来,同时口齿清晰,把花林之约解释一遍。

    “晚瑜不知何事触怒姑母,晚瑜知错。”

    应该不是这个缘由,皇后没道理动大气,何况做决定的是她爹娘,也不会全部冲她来。

    那么,只剩下二皇子

    果然,曲皇后冷笑着告诉她“麟宇向本宫求娶你,说你们两情相悦。”

    麟宇是二皇子的字,他拥有自己的耳目,探知了花林一事。

    得知曲家准备把曲凝兮许配出去,立即坐不住了。

    跑来跟母后坦白,还异想天开,要说动他的父皇写一道赐婚圣旨。

    皇后被他气得不轻,这会儿没有一巴掌扇在曲凝兮脸上,已经是克制的结果

    她教养的好侄女,还没发挥作用,竟然先勾上了她儿子

    曲凝兮同样被气得发抖,二皇子肆意妄为,胡言乱语,是要她死么

    她咬唇跪着“姑母,晚瑜对二皇子绝无私情便是表兄妹之情,我们也半点不亲厚,何来的两情相悦”

    曲凝兮反复解释了一遍,斩钉截铁的否认。

    曲皇后斜倚在上座,不说信了没有,只冷然望着她。

    “麟宇对你动了心思,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曲凝兮摇头否认到底“我不知道,晚瑜不曾跟二皇子私底下接触,无从得知。”

    曲皇后不认为她那个傻儿子会不作为。

    但眼下也不太重要了。

    “今日你且跪半个时辰,不该有的念头尽早掐灭了”

    她目含警告“若敢跟麟宇牵扯不清,即便成事了,本宫也能每天翻着花样治住你”

    别说能不能成为麟宇的侍妾,即便当上皇子妃,她一样叫她悔不当初

    曲皇后决定惩罚曲凝兮,是为了彻底堵死其中一头。

    免得两人暗通款曲铤而走险,做出什么先斩后奏的事情。

    这等手段,在后宫并不罕见。

    她绝不允许。

    曲皇后放下话,转身去了内殿,无需她吩咐,自有宫女帮忙盯梢,数着时辰,跪满了才能离开。

    二皇子那边已经被派遣的人给盯死了,从今日起,轻易别想见到曲凝兮。

    曲凝兮没有继续辩解。

    真相在一个母亲心中,有时候不那么重要,亲疏远近,谁也比不上她儿子。

    说再多又有什么用,难道她舍得惩罚她儿子么

    她就那么跪着,足足半个时辰。

    起初是酸,后来是麻,麻到极致是刺痛,仿佛驮了千斤重,从膝盖骨蔓延至全身。

    曲凝兮从小养尊处优,一身细皮嫩肉,如何受得住长时间跪罚,被搀扶起来时膝盖直哆嗦,几乎站不住了。

    今日跟随的不是银瓶,是银杏,年纪还小一岁。

    这会儿眼眶红彤彤的,用力架住曲凝兮,出了苻丹宫才敢说话。

    “小姐,奴婢去找一顶小轿子吧”她瘪着嘴角,没想到皇后娘娘说罚就罚。

    曲凝兮一摇头“宫里谁敢给你抬轿”

    没有上头授意,谁敢乘坐轿子

    而且,“今日这事不宜声张,否则皇后不会罢休。”

    苻丹宫阖宫皆知,但外人不知。

    传出去了,也不会有人同情曲凝兮,他们只会看窝里内讧的笑话。

    瞧瞧那姑侄俩,精心饲养的美人蝶,回头采了自家蜜。

    甚至可能还有更难听的

    银杏听劝得很,道“那奴婢就说小姐摔下了台阶,请个嬷嬷帮忙背一程。”

    她把人搀扶到石凳上坐着,“小姐先歇着。”

    银杏腿脚利索,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曲凝兮独自发了一会儿愣,委屈么

    自然是委屈的,干她何事,凭什么是她受罚。

    更委屈的是,她无人可以诉说这份委屈。

    周围很安静,半个路过的宫人都不见。

    曲凝兮坐不住了,撑着石桌站起来,缓缓挪进了不远处的假山石窝里。

    石窝很浅,但是阴影处颇为隐秘,不容易发现。

    曲凝兮坐进去就开始掉眼泪,无声的哭。

    她的腿好疼呜呜

    然而,才哭了一会儿,情绪尚未发泄出来,突然一声

    “何人在此”

    假山浅浅的石窝外,转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曲凝兮眼睫沾着泪珠,傻愣愣的抬头。

    逆着光,她看不清楚,只瞧见来人的衣摆是月白真丝,还绣着银纹。

    裴应霄沉默一瞬,瞥一眼紧挨着道旁的假山,她该不会以为自己藏得绝妙吧气音传出来了。

    “曲姑娘怎么哭了”

    是太子。

    曲凝兮更想哭了,泪水止都止不住。

    她呜呜咽咽的“我我是因为思念殿下”

    裴应霄“”

    真是太努力了,这时候还不忘哄骗他,梨园的戏子见着她都该感到羞愧。

    恰在此时,太子中丞程骆明从后头寻了过来,裴应霄一听脚步声就能辨别。

    此人是太子家令官,日常跟随录入起居事宜,最好不要让他看见这样的曲凝兮。

    裴应霄当机立断,一伸手揽过她,纤弱的腰肢落入掌间,与怀抱一只小猫无异,轻软可人。

    他步伐一转,借着道旁假山遮掩,离开此处。

    也没走太远,顺着山石远离了道路,深入嶙峋石碓之中,且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石洞。

    “在这里哭,就不会被人听见了。”

    “你还要哭么”他问。

    裴应霄面上敛去笑意的时候,眉目间的淡漠就压不住了。

    好像这世间万物,无一能萦绕他心头,这般漫不经心,游离在外。

    便是有人死在他跟前,都不肯施舍下一眼。

    哭就哭

    曲凝兮本就想哭,这会儿不管不顾,还窝在他怀里,一手揪住了衣襟,呜呜的哭。

    要她的命尽管拿去好了,反正她也不是很想活了

    “”真哭了。

    裴应霄发现,她还挺不客气。

    耍赖似的大哭一场,哭到后面,哼哼唧唧的,细白的脖颈憋出一层薄汗,通红糜艳。

    曲凝兮哭完了,逐渐拾回冷静,膝盖上的疼痛也回来了。

    她两腿一弯,差点跪下去。

    被裴应霄撑住了,“不必行此大礼。”

    曲凝兮哭得脑袋懵懵然,抬起小脸蛋陈述“我、我的束带散了。”

    怎么办

    “什么”

    曲凝兮站不住,想往地上坐,也不管什么洁净与否。

    “我缠胸的束带散了。”她眼皮微肿,双目失神,全然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一切都豁出去啦。

    裴应霄浅淡的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他的视线无意识落了下来,落在那难以遮掩、浑圆饱满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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