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殡仪馆之夜
高欢跟着张远后面来到大厅，此时这里已空荡荡，杨绵的亲友都已经离去，空旷的大厅不见人影。
大厅里摆着密集的蜡烛，这些都是亲人对死者的殷切期盼，渴望死去的灵魂能在经历苦痛后升往光明之所。
张远走到尸体附近席地而坐，面朝尸体，将伞刀摆放在腿上，高欢跟着他照着，问道。
“我们具体需要做些什么吗？”
“就在这守着。”张远头也不抬说道，席地而坐的背影挺得很直，像是古籍中描写的苦修者。
高欢坐在地上四处打量，惨白的灯光将四周照得有些刺眼，摆着尸体周围的鲜花萎了许多，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少了白日时的人气，高欢忽然觉得这里阴森起来。
“高欢。”
忽然，张远喊了高欢一声，他看着张远始终没有动静的背影还以为对方又睡了过去。
“怎么了？”
高欢听见张远轻笑了一声。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让做我徒弟吗？”
高欢正要聆听张远的理由，对方话锋一转又问道：“你知道你姐姐的职业是什么？”
“不知道。”高欢好奇道，“你认识我姐姐？”
“认识，我们之间很熟。”
“所以你是看在我姐的关系上才让我当徒弟的？”高欢摸了摸鼻子，“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姐就是你印象中的熟人的？”
“因为她给你那张卡。我就算不认识你姐了也不会忘记那张卡。”张远回道。
“还是那个问题，你知道你姐的职业是什么吗？”
“不知道，但想来应该是政府里面的什么特殊部门吧，我们一年到头见面的次数还是挺少的。”高欢说。
“她没与你说过吗？”张远侧头来看向高欢。
“没有。”
“那为什么她会把那张卡片送给你？”张远蹙眉道。
“不清楚，也许是想留给我做个纪念吧。”高欢笑了。
张远回过头去，闷声道：“好好保存。”
“什么？”
“那张卡片。”
“嗯……不过师傅你是怎么和我姐认识的？”高欢问道。
“那是很久之前了。”张远背对着高欢闭上眼睛，说着高欢不太听得懂的话，“在还没被驱逐的时候，我曾经是高雅的部下。”
高欢愣了一下，挠了挠脑袋。
“想知道当年我在那个部门是在做什么吗？”张远忽然说道，然后自问自答。
“抚亡者殡天，送恶灵长眠……”
忽然一阵风自大厅外吹来，伴随着的还有冰冷的水汽。
唰，张远长身而起，目光透过那些枯萎的花瓣看向被其包围的尸体，宽大的风衣衣摆被大峰吹动，像是长出了一双黑色的翅膀。
“怎么了。”高欢连忙站起，看向面色肃穆的张远。
“嘘——”张远手指竖在唇上，“不要吵到了恶灵挣扎的醒来。”
张远打开了伞，从其中取出了那把黑色的长刀，轻轻将之拔了出来，锋锐的刀刃与鞘摩擦竟没发出一点声音。
高欢震惶地看向张远，觉得这个男人忽然变得陌生，那漆黑的眸子眯成一条缝，死死盯住躺在台上的尸体。
大厅外吹进的风路过张远身侧，似乎也被他身上的气息沾染，变得如其手中刀刃般锋锐，吹倒了一片片的白烛。
高欢顺着张远的视线看去，看向那具躺在花中的尸体，在夜风的吹动下，掩盖尸体的白布微微拂动，仿佛有人拉住将其掀开。
半张因撞击而破碎的脸出现在高欢眼前，他盯住那张脸，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剧烈的恶寒。
“唰！”
下一刻，张远竟高高跃起，风衣猎猎响动，犹如扑向猎物的雄狮。眼眸中的沉着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暴虐。
“嗡——”
长刀撕碎寒冷的空气，斩出一抹刺眼的银光来，锋锐的刀刃向着尸体极速坠落，势必要一鼓作气将其斩为两半。
就在高欢震恐张远缘何拔刀的瞬间，更令其惊惧的事悄然而至。
“当！”
那具花丛中的尸体忽然抬起双手，十指上竟钻出根根尖锐的利爪，像蛛网般拦在自己身前，将悍然切落的长刀抵挡。
死去的尸体竟然动了！真的有什么东西复活了过来，借助杨绵的尸体，站起来的却是绝不能称为人的怪物。
凉气自高欢脚底直上他的脑门，一层鸡皮疙瘩骤然在其皮肤上升起。
张远落在地上，双手握持着刀柄，面容冷峻，依然保持着下劈的动作。
高欢恍然间明悟了一些东西，才发觉张远让自己做的一万次挥刀，正是这个一模一样的动作。
一刀不够，那就再劈一刀！
张远弓步站立，肱头肌抬起刀柄，继而再次狠狠劈斩。
尖锐物体的碎裂声响起，那尸体的几根利爪在这恐怖巨力下断裂，眼看去势不减的刀刃就要加临几身，它竟自高台上猛地转身，如魅影般躲过张远的第二次劈斩。
原本放在额头的白玫瑰飘向半空，掩盖尸体的白布滑落，露出尸体那破损的原貌，竟有一张坚硬色泽如青铜的面具戴在尸体脸上。
“吼——”尸体大张嘴巴，吼出令高欢几乎耳膜炸碎的戾鸣，瞬刻后它竟发足狂奔，仓皇逃窜想要远离大厅中那个持刀的男人。
张远并不去追，而是抬刀，将刀刃朝上搭在肘窝处，随后轻轻一抹，高欢瞪大了双眼，竟看见他从肘窝处拔出一抹比黑暗还要深邃的乌光。
“唰——”张远挥刀了，左倾斜着自上而下，分明深邃却又璀璨的光华一闪而过，在刺痛高欢瞳孔之际遥遥斩中了奔跑中的尸体。
那诡异的尸体骤然止住了身形，它慢慢转过身来，伸出利爪朝前方虚抓，随后，从肩自腹断成了两截，失去支撑后颓然倒在了地上。
“嚓。”张远拾起鞘将长刀送回，瞥向一旁呆呆站立的高欢。
“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推着车把尸体搬到火化室去。”张远俯身，将尸体脸上的面具摘下放进怀中。
高欢咽了口唾沫，盯着张远的刀看了好几眼，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推着高台旁摆放的车子上前来到尸体倒下的地方，一眼看去，竟发现断成两截的尸体没有一点血液流出，肉体灰败的宛若朽木。
张远抱着一个用以装骨灰的盒子走过来，扬了扬首，先一步朝着火化室走去。
由于殡葬师职业的缘故，殡仪馆里没有一个人影，高欢推着尸体跟着张远来到火化室，两人合力将尸体送进了火化炉中。
良久，一阵热风吹来，一摊骨灰被松出来，张远用铲具将骨灰用盒子放置，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是零点三十分。
他抱着骨灰盒返回大厅，杨母及一些亲属已经守候在了原地。
张远将骨灰盒递给杨母，向高欢看了一眼，随后向着大厅外走去。
高欢看了一眼哀戚戚的众人，又扫了眼灯火辉煌的大厅，除了一些被飞吹倒的蜡烛一切如他们走时模样。
杨母抱着自己女儿的骨灰盒再次哭红了眼睛。她却不知道的是，就在方才，一个被张远唤作“恶灵”的东西借着她女儿的尸体苏醒……
淹没在这些亲属悲伤中的高欢狠狠打了个寒颤，拎起放在一旁的手提箱，低垂着脑袋快步离去。